难忘的纪念 ——怀念冯牧同志 在我致力于新诗格律研究和探索的漫长生涯中,曾得到了不少素不相识的诗人、学者无私的热情指导、教诲和多方扶持、帮助,每每想及于此,心里总有一种无比感激的波浪荡漾开来,迅而变成热血在全身沸腾,产生一种不努力不行的力量和激情…… 一、第一篇论文的正式发表 受闻一多的影响,60年代对新格律诗就情有独钟。素有诗经、唐诗和宋词传统的民族诗歌,到了现代是没有理由中断血脉,摒弃传统的,新诗有自由诗也应该有新格律诗,有《红烛》,也应该有《死水》。于是想方设法搜集和学习相关资料,苦苦思考,写心得笔记,进行实验性创作,好比在荒原上抡镐开起荒来。无论读书还是教书,一直坚持这样学习和探索,探索中不仅写出一篇又一篇的不尽成熟的论文,进而整理出一本又一本的书稿。 随着探索的深入越来越感到需要专家指教,冒昧地致信臧克家同志,没想到77年5月竟收到了他热情的回信。臧老的鼓舞使我有勇气向更多的专家学者请教,这其中还有卞之琳、冯牧、王力等前辈。冯牧除了搞文学批评,还有诸多行政和党务工作,一定很忙,能够理睬一个无名晚辈吗?但是,1981年4月21日《光明日报》上发表的《漫话新诗创作》中,他指出“诗歌也需要严整的形式,需要格律,以表达感情”啊!这在当时新格律诗屡遭白眼的岁月,作为文学界领导人能有这种明确态度,尤其难得,令人敬重。于是,下定决心,选择了一篇立论新、论据足的《从〈死水〉及〈诗的格律〉略谈闻一多实验新格律的得失》,寄给了冯牧同志。 两个星期过去了,一直没有消息,我开始焦急了!又过了两个星期,还是没有消息;我开始绝望了,竭力不去想它,人家肯定很忙,哪有精力来管我这样的凡人小事…… 那是1985年的“五一”节后的一周,居然接到了《文艺研究》编辑部的来信。茫然地打开一看,信上写着:“冯牧同志转来大作,阅后觉得太专,不适于本刊发表,现璧还。” 啊,是冯牧同志在推荐我的……
收到退稿信的心情是复杂的,然而主要还是高兴,因为我得到了素不相识的冯牧同志的赏识和支持;《文艺研究》这封退稿信反倒坚定了我的信心,使我敢于向“适于发表”刊物的再次投试。心里对不曾谋面的冯先生的理解、感激和崇敬,变成了激情和沉稳,冷静和慎重。决定此稿还要进行长期沉淀、补充和提炼,进一步明确、精炼在闻一多“音尺说”基础上提出的“现代的完全限步说”以及“四步九言诗”、“四步十言诗”之类新诗体的概念,提升科技含量。两年后先在本单位的院刊(齐齐哈尔铁路教育学院内部刊物·1987年第1期)发表探路,征求意见,然后选择了有此学术兴趣的《淮阴师专学报》,心情不无沉重地寄了出去…… 要知道,当时研究新诗格律是往往被视为异端另类的。发表这类文章很难,连卞之琳都为此感叹,何况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呢! 大约过了一个月的光景,阿弥陀佛,《淮阴师专学报》编辑部居然寄来了发表了拙文的1987年3期两本校刊!没过多久,学院图书馆又收到了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编辑的1987年11期《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拙文列入了题目索引;接着,1988年1期《高等学校·文科学报文摘》也将拙文列入了文章篇目选录。捧着这些洋溢着墨香的杂志,我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心里由衷感激冯牧同志,感激《淮阴师专学报》编辑部,也感激包括《文艺研究》编辑部在内的帮助过我的所有的人们! 我的第一篇论文《从〈死水〉及〈诗的格律〉略谈闻一多实验新格律的得失》,就是这样在冯牧等前辈的鼓励和帮助下,饱经坎坷终于正式发表并得到了肯定。这时的我,在这条学术道路上,成了一个过河的卒子。 二、冯牧和我的第一本书 此后,我的系列论文《中国诗歌格律思想踪迹论》、《论格律诗的节奏系统》、《关于〈天上的街市〉的节拍及其他》以及《新格律诗现状及走向》等陆续在《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铁路普教研究》等刊物发表。与此同时,我的第一本专著《汉语新诗格律学》(当时名为《话新诗格律》)于1987年2月粗就二稿,并且打印成册。于是就陆续分别发送臧克家、冯牧、卞之琳、王力等诗人、专家和学者请教。 1987年10月末,突然收到了冯牧27日的亲笔信,信里说: “大作并信均悉。 “我前天才从云南回京。这次,因手术后去云南养病三个月,回京后才看到你的稿件。归后,即忙于十三大有关工作,事情冗杂。故还无法拜读你的大作。 “你的心情我自可理解。现下出书,不要说你这种情况,连我这样的人,要出评论集和散文集,也是困难重重。我的评论集,早已搞好三年了,只是无法找到愿出的出版社。无他,赔钱故也。大作又为纯学术著作,情形当然同样或更加困难。 “尊作我只大致翻阅了一下,觉得是下了功夫的,我当设法找一位行家拜读一下,看看有无办法先摘发一些片段。但此事尚需待一些时日,因我目前已不掌握发表理论文章刊物。这类事,还得和别人商量才行。但我深信这一点:只要是下了功夫并有真知灼见的著作,总是不会长久被埋没的。” 这些话使我正视了现实,坚定了信心。整体上,要继续扩展、补充和丰富全书的内容(增加中外格律比较),推敲和提升所有论点以及系列概念提法的科学性与系统性。在格律思想上,阐明现代的完全限步说与古典诗歌的传统限字说(实质是原始机械的完全限步说)是血脉相通的一体;完全限步说既能解决新诗单纯限字说(“豆腐干诗”“字数相同步数乱”)的毛病,又可以纠正单纯限顿说(“顿数相同字数乱”)的缺点。新诗体建设上,继承和发展传统格律诗的整齐体与参差体相反相成、共同促进诗体发展的整体架构。理论与实践结合上,要多搜集诗例,充分体现这些理论与新诗创作的紧密结合;自己也要实验新格律诗(2004年出版《未荒草》),以验证理论的科学性、实践性和可行性。 1987年12月到铁道部教育司办事,得暇于8日来到国家作协。秘书组与冯牧和臧克家通话后,安排我于15—16点、17—18点分别去见臧老和冯老。关于此次拜访臧老的情景,以及臧老对我第一本书《汉语新诗格律学》先后写的三封信与书名题签等事,在《一面之师与终生导师》里已经说过了,此处不再重叙。 从赵堂子胡同出来,我即赶往木樨地。冯宅客厅比较宽敞,除了一套西式沙发和茶几之外,没有什么陈设,也没有什么装潢。给人的印象,简朴,淡雅。主人中等身材,微胖,白皙,头发稀疏,目光炯炯有神。看到茶几上放着喷雾式小药瓶,我以问候健康展开话题,“看脸色还很好”;“稀里马虎吧……”他说话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普通话,速度适中,语调平和,态度亲切而庄严,确有学者名家风度,间或谈笑风声(患有肺气肿)。 谈及《汉语新诗格律学》书稿,他强调指出:新诗也需要比较严整的形式,需要格律,用以表达感情吗!你的工作是有意义的,要搞下去。只是现在出版界的政策还有问题,无价值的书出得很多,甚至积压;有价值的书出不来……不能因为赔钱而不出有学术价值的书吗。 他伸出五指,说:我已经五年没有出书了。这种现象总是要解决的,而且也总会想出解决的法子来的,现在出版界的商品化现象太严重了。你的书稿,我正在联系,只是还有一定的困难,当然,主要还是赔钱的原因。不过,还是那句话,有价值的书总是要出版的,不会被长期埋没的…… 冯牧和臧克家等前辈们的教诲和鼓励,给了我力量、决心和坚持下去的勇气。比及2000年12月此书出版时,只能将他们的信件印在书里,因为他们都已经离开了我们;但是他们对我谆谆的话语,将终生铭刻在我的心里,他们当年的音容笑貌,也将永远鲜活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和脑海里……
2007·5·6—7 哈尔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