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哲学之王 ——读杨一之先生译的黑格尔《逻辑学》
——我总觉得，人与书是有缘分的，或者说是缘分决定了那些重要的书，注定出现在你特定的生活境况里，影响你的人生甚至改变你的命运。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也就是1982年7月。我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N县文化馆工作。在我蜗居的对面就是县图书馆，它的后门斜对着我的屋门。一直想拥有一张自己的借书证而至今没有得到的我，因为同一系统的缘故，我有了一张内部借阅卡。我可以在图书馆书库自由出入，因为读书稍有心得，有一天突发灵感写了一首诗——《我走进了图书馆》：我没见过海，我没见过山，从这里我发现了海的宏阔 山的高峻与庄严……。
“海阔凭鱼跃”，在N县图书馆柜台内的藏书空间，我可以从容选择自己喜欢的书，也可以猎奇式地浏览全局，或探秘某一个被人忽略的角落。有一天，在一排排书架的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里，我偶然发现一本精装本的黑格尔的《逻辑学》（上册），（杨一之译，黑格尔《逻辑学》，商务印书馆，上册，l966年第一版，1974年第二版；下册，1976年出版。）书脊是棕色涂布，封面是精装厚纸板，米黄底色装饰着古典的淡绿色的角隅纹样，尘封的封面说明了它的寂寞，翻开内页，只有几页有红笔标注，就如一条乡间小路，很快断头，往后则是茫无人迹的大草原了。
我的蜗居，是一间黑又小的南屋。这间所谓的房屋，其实是搭在两座屋山墙的棚子，只有一面斜坡瓦片，较高的南墙上，只有一面小小的窗户，窗后门前各有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屋里只有终日亮着电灯，夜以继日。当我开始阅读这本《逻辑学》，浑然不觉那些心理的阴霾，黑夜正吹着暗哨布局对我的围剿，我沉醉在黑格尔的逻辑哲思中，并欣赏房前屋后的那两棵梧桐树。那时候，仲春时分，含蓄的梧桐花绽放枝头，然后聆听落花撞击屋顶的瓦片，声响铿锵，暮春朝夕扫落花待到子熟得得，又会如雨点滴答，直到深秋一场霜雪后，硕大的梧桐叶落满庭院门前，这时候，门前窗后的阳光才多起，裸露的树枝在地面上斑驳如精心设计的工艺图案。
作为古典主义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是马克思的老师，是马克思主义的三大来源之一。多少年以后，我阅读列宁的《哲学笔记》，看到列宁在读《逻辑学》时，时常说这里看不懂，那里有时间再读。尤其是有关高等数学的哲学论述部分，他就直接标注：看不懂。我是怎样通过了书中的无数关卡，难度就可想而知了。我至今回首，一眼就看见这位哲学之王，是因为杨一之先生翻译的《逻辑学》，它一直深深地影响着我。黑格尔的温和、木讷和拘谨与我何其相似。这位当过贵族家庭教师、大学编外讲师、中学校长、大学校长、哲学教授的哲学之王，尽管他最终走向了革命的反面，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他的哲学被推崇为普鲁士王国的国家哲学，并不妨碍他对我的积极影响，这本书是一盏灯，是他智慧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的人生旅程。
此书开篇，黑格尔用了很抽象的概念，用了好长的篇幅，梦呓般再现了万年计数的自然的发生与进化，及人类社会的出现。内容从头到尾，从无到有，从假有到实有，直到概念产生，然后是判断、推理，直达理念世界，过程中包括一般、特殊与个别，量变、质变的尺度，及潜在、可能、偶然、必然与自由的辩证关系，论证了亚里士多德形式逻辑的机械性和片面性、康德的“先验”工具及基督教三位一体的逻辑内涵，他从《圣经》看到的是信仰包含的哲学与逻辑，看到了历史的逻辑属性。
在鸡鸣狗盗充满暗算的环境中，自己能专心攻读《逻辑学》，真是别有情味。而这本书简直就是一座精神迷宫。走进去需要勇气，走出来需要毅力和智慧。论智商与情商，自知凡愚的我，坚信“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读这本书，书中的每一自然段，都要反复读五六遍，也就是每一句话都要过目五六遍，一边读一边认真思考，一边划出重点，然后抄到笔记本上。我用了九个月的时间读完整套《逻辑学》，然后又在他的思想里晕乎了三个月，这才忽然开悟，豁然开朗，思维终于走出黑格尔的思维迷宫，从此我的主观世界别有洞天。这个时候，时令到了1983年7月。针对我的“网罗”也终于现形，一纸调令，告别了这个文化单位。
如孙悟空在炼丹炉里得到了火眼金睛，是《逻辑学》赋予我如炬火眼，通过一些社会现象，一些人的做派，我看到了当时非农业阶层和计划体制的暮气沉沉。（由于强势集团或家族或城市壁垒的垄断，户口、职业、权利成了世袭的东西，资源优势占尽也弱化了这些族群，他们的后代少有高级人才诞生。）心中同时也就确立了中国的“应该”发展的方向。
是这本书让我具有了解读马恩列斯毛的思维能力，让我的使命感具有了搏击的翅膀。是黑格尔的哲学启示我在漫长的文字生涯和教书生涯中，站在一个超拔的高度，完成工作和业余的文学创作，并小有欣慰的成绩。多少年来，自己一直坚持以正能量影响社会，以善心对待亲友，以光明的心怀瞩望祖国的未来。
感谢黑格尔的同时，也要感谢译者杨一之先生，感谢N县图书馆！
2014年5月7日——9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