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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重庆诗中的家国之思及其它

本帖最后由 微斋先生 于 2012-9-4 12:50 编辑

赵熙重庆诗中的家国之思及其它
                                    
    重庆地处“四塞之国”的东部,两江汇合,面临三峡,水路畅达江淮,古近代中,一直是出川的唯一便捷通道和西南第一交通枢纽。被誉为“晚清第一词人”的荣县赵熙(尧生)先生,就曾同它结下不解之缘,数度来此,且居留甚久,吟咏竟达一百数十首之多。题材广泛,绘景抒怀,脍炙人口。而面对现实,多寓家国之思,道尽诗人心中块垒。姑举数例以浅言之。
   光绪十八年(1892) 先生以举人身份赴京应试,自泸州沿江东下,首途重庆,叩舷而歌。初抵府城,即成《重庆》一诗:
               万家灯火气如虹,水势西回复折东,
          重镇天开巴子国,大城山压禹王宫。
          楼台市气笙歌外,朝暮江声鼓角中,
          自古全川财富地,津亭红烛醉春风。

此诗真如一部电视风光片!首联为远景,从宏观角度极言重庆的繁华风貌与山川形胜:灯火如虹山势磅礴,连滔滔长江也畏此声势而不得不稍作迂回。好一座重庆城,竟有如此雄浑的背景!颔联镜头摇近:这千古巴国得天独厚,是自然界特意赋予它的雄伟,依山而建的蜿蜒城垣,连祭祀大禹的宫殿也只能雌伏在它的脚下。好一座重庆城,竟有如此盖世之气概!在诉诸视觉的直观描写之后,腹联更伴以诉诸听觉的音响效果:高大的楼台下面,弥漫着一派人声鼎沸、歌舞喧阗的近代商业城市气氛,而伴随那逝水如斯的江流的,却依然是深具古代特征的鼓角之声。这是距今一百多年前重庆城的真实写照,其时正当本城开埠之初,当此变革之期,就难免有此亦新亦古的的市情。最妙的是尾联,在对百货充斥、商贾塞途的“自古全川财富地”进行了一番粗略扫描之后,更推出一个特写镜头:“津亭红烛醉春风!”这固然是对当时四川出产之丰富和重庆在贸易、交通方面的重要性作了生动而真实的反映;但如果联系当时的时代背景看,就会感觉出是另有深意存焉:时当甲午战前,时局日蹙,富人们江边买醉,笑对春风,而国难临头,竟自浑然不觉。如果说这是繁荣,也是建筑在沙滩上的繁荣。读到这里,自然会唤起人们对宋人“暖风熏得游人醉”和唐人“隔江犹唱后庭花”等名句的联想呢!
    后来先生在应重庆知府王遵文之聘,主持重庆府考期间,又有同题诗云:
             自占西南镇,沧江日夜东,
         水围巴子国,山压禹王宫。
         鼓角人声外,华夷市气中,
         石城非广武,何处问庞雄。

主旨与前一首同样,在句中极力渲染重庆城威严雄伟之气势。而“鼓角人声外,华夷市气中”一联,表现了古典气氛象征的“鼓角”早已被排斥在具有现代(对作者当时而言)气氛的“人声”之外,市面上早已是“华夷”(中外客商)混杂的市场氛围了。
    如前所述,作为知识分子的先知先觉,对于表面繁华背后隐藏的危机,赵熙是深有预感的,所以前一首才有“津亭红烛醉春风”的弦外之音;而此首之尾联则说“石城非广武,何处问庞雄”,这重庆城虽然不是汉时的边防要地“广武”,但也是当今西南内地之重镇,在列强环伺之时,哪里去寻找能够保家卫国的像汉将“庞雄”那样的人物呢?作者内心对国家民族命运深层次的担忧,已透露无遗了。
   光绪二十三年(1897),先生应川东道黎庶昌之邀,出任东川书院山长,又留下诸多篇什。其中有《出城望礼园》一首云:
           两条银线自天来,江势随山阖复开,
       从古巴国称重镇,半山鹅岭出高台。
       兰成萧瑟乡千里,李白飘零酒一杯,
       遭乱莫伤流离久,满园松竹在篷莱。

礼园在今之鹅岭,其时正当甲午战败、马关签约,割地赔款。而对重庆而言,最令人揪心的是,与苏州、杭州、沙市一道,被日本辟为通商口岸,这对于本地的民族工商业,无疑是一重创。诗人望鹅岭而忧天下,在用首、颔两联写尽两江环抱的重庆形胜之后,继叙自己虽怀满腔报国之心,却又遭逢末世,自然生出了像“萧瑟乡千里”的庾信和“飘零酒一杯”的李白一样的伤时感世之慨了。尾联自我劝慰,希望寄托未来,在“满园松竹”的眼前景中憧憬着“蓬莱”仙境的幻想。
    民国二十五年(1936),尧生先生再到重庆,一住数年,此时更是国家民族的灾难岁月。其间他又有题为《重庆》的诗,这是一首绝句,云:
               西望长歌入汉关,大江东去客西还
          樱桃红了芭蕉绿,且认渝州作蒋山。

此诗寓意更深,而论者多作妄解,谬言末句套用宋人林升“直把杭州作汴州”之意,是在讥讽国民政府“不抵抗,消极抗战”云云。主观臆测,莫此为甚!其实,作者目睹时艰,在日寇逼近川边之际,自宜昌“西望长歌入汉关,大江东去客西还”。大江东去,浩荡千里,以喻汹涌澎湃的抗日潮流和毅然出征激流勇进的将士;而“我”一介书生,被形势逼迫只能自鄂“西还”,返回阔别已久的重庆,自然是满腔的愤懑与无奈!第三句借用蒋捷《一剪梅》词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成句稍作变化来形容流年易失、而抗战仍处于艰难的相持阶段时的苦闷心境;但尽管如此,诗人并未对前途丧失信心。当时国民政府西迁重庆,指挥抵抗,国军前线浴血奋战,全国人心犹在,敌忾同仇,何来“消极”之说?而“且认渝州作蒋山”并非是对林升句的生硬因袭,而更是对故典的反其意而用之,意思是:我们虽然丢了“蒋山”(即紫金山)可“渝州”犹在,虽然丢了南京可重庆犹在,虽然丢了首都可陪都犹在,我们认准了,且把“渝州”(陪都重庆)当作“蒋山”(首都南京)吧,运筹中枢,决胜千里,抗战胜利的希望就在这里呀!---愚意以为这才是对赵公此诗的正解。
   作为诗人,视野应该是开阔的,灵思应该是敏锐的,情趣应该是多样的。吟咏中具见性情的,除了上述几章蕴涵家国之思的作品外,赵熙在重庆的诗作中,写山川风情的小诗更是令人吟诵再三而兴味无穷。如《仙女洞》:
               洞中仙女不知名,环佩铿锵滴翠声,
          淡冶春山相对笑,宛然名士悦倾城。

你看,空无一人惟有泉声滴答的洞中,诗人捕捉到了仙女的形象,使读者如闻其声若睹其色。更具妙思的是,还请出洞外的山与之陪衬,说“淡冶春山”正对着她笑哩,就像风流倜傥的“名士”一样,在爱慕着这倾城倾国的仙女啊!
    另一首《歌乐山》,别是一番风趣:
            黑处遥知青木关,叵疑前代是乌蛮
        老云一朵风吹硬,堕作人间歌乐山。

遥望青木关,正值乌云笼罩之时,让人产生了是到了遥远的“乌蛮”古国的错觉。转句忽发奇想,这歌乐山高耸挺拔,苍林翠岭,浓雾弥漫,该不是被“风吹硬”的“一朵”“老云”变化的吧!意在言外,初读觉匪夷所思;然细思之,形象至极,谁又能说这形象不是读者“意中所有”的呢?
    综上所述,无论是寄怀家国之思还是寄情生活之趣,赵熙的诗均能体物细微,洞察透彻。民国初年,他与名儒富顺宋育仁等成立丁巳词社,就曾以才思敏捷深受众誉。而终其一生,传世之作更是层出不穷,足令后人代代传诵而获益无穷的。
□■□■□■□■□■□■□■□■□■□■□■□■□■微斋先生    weizhai@ebaobao.cn

拜读大作。22号有上台面的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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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斋兄对“且认渝州作蒋山”的解读很到位。
《歌乐山》一首,激赏!
“黑处遥知青木关,叵疑前代是乌蛮。老云一朵风吹硬,堕作人间歌乐山”。
对青木关、歌乐山的描写恰如天籁。
人生悟透了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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