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然顿足嗔道:“两个没胆的小子,给我拔剑!”
秦楚二人面面相觑,愣了老半天,秦歌终于一笑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 ... 李大小姐剑舞之名俺们早已听闻.俺与楚兄倒不是担心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伤了你.最主要的是俺们怕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我二人的魂魄摄住,让俺们从此以后再不敢相与争锋哩."
看见李欣然脸色稍好看了些,楚布衣道:"不如李大小姐就饶了俺们两个小子吧,不瞒你说,适才与秦兄过招时,布衣被秦兄逼得已是臂酸腰痛,再无余力拔剑一舞了."
李欣然眨着眼看看楚布衣,又看看秦歌,见二人都是又尴尬又无奈的样子.知道再逼也是无用.于是微微一笑,口吐仙音道:"既然秦先生与布衣非是小觑我们女儿家,欣然就不勉强了.且让人家独舞,以助先生与布衣之兴."言罢忽然解下杏色外袍,随手挥送地上,露出一身将山峦起伏、美不胜收的体态表露无遗的紧身武士装.
秦楚二人不由得发出叹为观止的叹息声.
李欣然嫣然一笑,双手十指拈起,忽尔成兰花扶风.身形施展开来,真可喻之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四下里宛如落英缤纷,又或回风舞雪.妙漫之姿中隐隐有万军萧杀之意.
秦楚二人此时才知,李欣然适才欲下场作角逐之戏实在是游刃有余,以她的武功,比之秦歌也只在仲伯间,楚布衣与之相比,却是须稍逊半筹了.若秦楚二人之武功比之于真卿恭书正楷,米颠狂草,歧山悬腕.那李欣然则如王羲之写兰亭帖序,飞灵变幻不可捉摸,单是一个‘之’字,便有十余种写法之多。
此时李欣然已是罢如江海凝清光,凝气收身,一笑归座,笑着接受秦楚二人的注目礼.良久方轻启绛唇,缓缓道:"秦先生与布衣兄可知欣然现今心中在想些什么?"
秦歌如梦初醒,收回心神.思忖了一会答道:"莫非大小姐还在为吾等适才之举生气?"
李欣然轻轻摇头道:"秦兄与布衣照顾之德,欣然岂是不知好歹之人?又怎会真个生气?欣然所思,我古陶之国,自先圣授以儒家之道,慰然而成礼仪之邦.然千年而下,盛衰无凭.盖因儒家中庸之道只为帝王专制强化,昔日有一贤者曾发警戒之言"绝对的权力让人绝对的腐败"而集专制权限于一身者,穷射奢极欲,国力日衰.后逢外患兴投鞭断江之志,铁骑蹄下,我古国生灵荼炭,人民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后来虽有不世名将把强虏驱逐出境.然内忧未平.今江湖中忽生一股邪恶势力,以孔武之力为辅翼,精神侵占为中锋,正向人间正道挑战.所谓国难则思良将,家贫则思贤妻.实不相瞒,今日欣然欲与你等一试,乃是有选将之心.我三人有为之身,不思捍卫正道,布衣兄闲云野鹤之人,独善其身.秦兄却又耽于琴酒风月,怎不令欣然郁郁难欢?."
秦歌与楚布衣齐齐全身剧震,注目向李欣然瞧去.李欣然玉容静如止水,喜怒不于色.却隐隐有一种月华洁露的圣洁.
秦歌沉吟良久,惭色道:"不想李大小姐有此志愿!秦某真是失敬了。声色犬马,向有堕落之音之说.昔日黄帝亦曾谓酒必后世亡国之物.但秦某胸中自有丘壅,万物不容于心.乃于小我中藏大我,况人各有志,大小姐责之耽于琴酒风月,秦某实不敢苟同."
楚布衣漫吟出声:"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秦兄风流雅俊人物.大小姐误会他哩"
李欣然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秦先生乃性情中人,率真坦诚.当自具慧根.红颜白骨,数十年间而已.琴音绕梁,三数日而已.酒虽佳物,但梦中岂可言无,觉来不可言有.一时佳境而已.霸业宏图,终归黄土.想人生如白马过隙,匆匆几载?唯正道得以永恒,则其间几多努力,几多舍,几多失.亦觉不枉了.秦兄竟堪不破吗?"
秦歌与楚布衣双双耸肩道:“谁能看破?谁可放下?我等追求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要走便走,要住便住,不受任何左右。"
李欣然瞧向楚布衣道:"人家知道布衣哩,秦先生与布衣向往的皆是如般风无拘束的生涯,是为自在.那么欣然问你们,何为自在?"
不等布衣与秦歌开口,继续肃然道:"“无生恋、无死畏、无佛求、无魔怖,是谓自在,概可由自心求得。自在不但没有形貌,更没有名字,没有处所。愈执着自在,越发纷然丛杂,理绪不清。无在无不在,非离非不离,求即非求。”
楚布衣大骇,道:"莫非大小姐竟想怂恿布衣与秦兄出世?无为而无不为,虽老子所提倡,亦佛家精神也.以布衣说,无为之说实在是无稽之谈."
李欣然笑道:"秦先生与布衣既不愿意出世,便入世吧.与,欣然,和其他人一起负起除魔卫道之责!"
言罢妙目注视二人,隐隐有鼓励之色.秦歌\楚布衣瞪着李欣然,一会儿的工夫便败下阵来.轻轻叹了口气,齐道:"我等愿为大小姐马前之卒,唯大小姐马首是瞻.大小姐吩咐吧,我等该做什么?"
李欣然大喜,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较.且此处龙鱼混杂,不适合将人家的计划说与知"
又嘻嘻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我肚子饿了!"
秦歌与楚布衣见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都吓了一大跳,齐问道:"什么?"
李欣然红着脸腼腆着道:"两个小子大惊小怪什么?人家一般开心高兴的时候就会觉得肚子很饿.现在正是我这些天最高兴的时候,况且刚才你们大吃特吃,人家想保持形象.......没好意思怎么进食嘛."
秦歌楚布衣露出焕然大悟的样子,对望了一眼,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李欣然跺着脚道:"不许笑!再笑....再笑人家就......"
秦歌不敢再看李欣然的脸色,也不敢让李欣然看到自己的满面笑容,低着头道:"秦某刚好知道有个场所,清静雅致.既适合商谈事宜,并且那里的大厨据说是当年食神的再世弟子,所烹调的红烧小鱼,油煎小鱼无论色香味都是超一流的.不如....."
楚布衣强忍着笑道:"如此甚好,我等就去油煎小鱼儿去!"
李欣然尚未来得及回答,就听一人气急败坏的大叫,"且……且慢!三位......三位请口下留情,小鱼儿是吃不得的!" 楚布衣与秦歌闻声错愕,你眼望我眼,竟不知道想尝鲜也能碍着他人。齐齐将眼望向李欣然,却见她正嘴角含笑,仿佛已知道来者是谁了。
脚步声尽处,一伟岸丈夫昂首踏入小轩。浓眉大目,含胸拔背,隐隐一派宗主风范。向李欣然抱拳问候道:“李大小姐安好。”
李欣然浅浅而笑,对秦歌、布衣言道:“这位便是欣然曾多次向二位提及的小鱼先生。此番小鱼先生应邀前来,欣然万分欣喜。想来是秦先生与布衣的面子。”
秦歌闻言大喜,方知此轩然丈夫乃有“得水鱼儿”之称的小鱼儿。二人皆不拘小节之人,言谈不禁,深有一见如故之感。
楚布衣却皱眉瞪着小鱼,瞧瞧小鱼的脑袋,又看看小鱼的脚,半天未发一言。
小鱼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讪笑着问道:“布衣兄有何见教?”
楚布衣正色道:“正是有事想请教小鱼先生。布衣先闻先生“得水鱼儿”之名,意想中多半是位古灵精怪、机灵巧辩、八面玲珑的人物。今见先生,竟是燕赵悲歌之士。顿令布衣有难以自适的感觉。万望先生有以教我”
小鱼哈哈大笑,答道:“小鱼祖上,深谙五行玄门之学。小鱼命中五行缺水,所以……”
布衣释然,又不禁疑惑:“布衣自见小鱼先生,以为先生必定是位勘透死生,不拘于世俗之超凡人物。竟未想到先生也信冥冥无妄之说。”
小鱼正色道:“布衣此言差矣。宇宙一切的现象有一定的秩序,都受必然的法理,所谓五行所支配。五行是金、木、水、火、土。这五种物质,自然是人生所必须的,在生物界里,五行只造成体质,与魂魄没有什么关系。譬如人死之后,形体各归五行,而魂魄却不属于任何行。此乃天理循环,万物相生相克之至理。怎可说是冥冥无妄之说?”
李欣然大奇,问道:“那么太极、两仪、四象、八卦间相生相克,有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数往者顺,知来者逆。却又是何所指呢?”
小鱼正欲回答,秦歌与布衣齐齐大嚷:“这个稍后讨论不迟,我等急不可耐要饱食“滋味”独好的油煎小鱼哩。” 小鱼笑而不语,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瞧向李欣然。
李欣然笑道:“莫看我,我对于一切奇异学术都有着无比强烈的兴趣。本来闻周易八卦之说本是最难舍得中途罢听。布衣、秦兄且莫打岔。”看到布衣、秦歌露失望色,小鱼作雀跃状。继续道“其它倒也罢了,只是那油煎小鱼的味道,实在连我急等着要先尝为快的。”
至此三比一定局,小鱼再无异议。
于是四人同下阁楼,登上秦歌自备的马车。秦歌笑道:“且让秦某带路,为李大小姐执鞭随蹬。”余三人相视一笑,独布衣是耐不住话的人,调侃道:“想必秦兄是求之不得、苦以为乐哩。”小鱼也笑:“不想今日可得秦兄为车夫,自此可身价百倍。”言罢向李欣然深深一辑“此皆拜大小姐所赐,布衣,等会必定须敬大小姐三杯。”布衣颔首言是。
言谈间,马车穿街过弄,须臾,至一竹篱茅舍静幽处,门外三两古松、几处菊黄。李欣然一见便欢喜不已,遂有不舍之情,谓秦歌道:“果然好地方,难为秦兄竟能找到如此去处。”布衣、小鱼皆深以为然。
秦歌顾盼言道:“诸位请少安毋躁,待等酒温绿蚁,炉融红泥之际,油煎鱼儿扑鼻萦香之时,始信秦某无虚言。此诚人间胜地,三两佳侣,或论经文,或娱诗情。人生至此,歌以永年。几可以飘飘出尘矣”
四人扶梯而上,相让坐地。李欣然举杯揖首道:“布衣且不论,秦兄风华绝伦、鱼儿胸隐机玄。皆欣然久仰慕之人物。今借花献佛,权作略表欣然仰慕之思。”言罢浅嘬了一口,笑吟吟的看着三人慌不迭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待秦歌、小鱼有所谦让。李欣然继续道:"适才听秦兄之言,论经文、娱诗情。人生至此,歌以永年。此诚人生至乐,但我辈俗人,终究难以效仙家高人作化羽飞天之姿。碌碌余生,当有许多事难作从容,难释其怀。思之令人戚戚。”
秦歌、小鱼及布衣皆大讶。以目示之询问。
李欣然道:“刚才在彼处,曾劝秦兄与布衣不妨入世之议,因人多嘈杂,不适言深。今再提此事,你等当无异议否?”
秦歌、布衣皆点头言是。惟独小鱼一人并未与闻,茫然不解。布衣于是将李欣然的一番陈词细说与知。待得知欣然大计,小鱼已不禁动容。却又不禁颇感疑惑,问曰:“除魔卫道?如今四海升平,一番太平景象。又何来魔,又何须卫道?”
三人不约而同,皆望向李欣然。
李欣然轻叹一声,正待慷慨陈词。忽见坐在对面的楚布衣使了一个眼色,同时看向窗外。与此同时,小鱼、秦歌皆已有所感应。李欣然是何等样人?七巧玲珑,顿时会意。遂笑言些各地趣闻、无关痛痒之典故。间隔问余三人一二句话。
一盏茶工夫,李欣然忽问小鱼道:“夫男为乾、女为坤。所谓乾坤,概指男女否?”此问突如其来,与前所言风牛马浑不相连。小鱼好似一呆,作不知如何应对状。却又忽然长身而起,也不见作势,却如一条鱼般滑出窗外。
窗外站一店小二打扮的人,正伸长耳朵聆听窗内动静。忽见小鱼风雷之速,轩辕之姿,早已吓得傻了。被小鱼一把拽住胸前衣襟。沉声喝道:"你想死想活?"
此人"扑"的一声跌倒在地,颤声道:"小...小人家中尚有80岁老母" (欲知此人是谁,请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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