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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白居易情结

我的白居易情结
                                                                                    一
      我初中时的校园在忠县(古称忠州)城西白公祠,所谓白公祠就是为纪念曾任过忠州刺史的唐代诗人白居易而修建的祠堂。初中一年级的《语文》里正好有一篇课文是白居易的《荔枝图序》,在这篇精美文章的结尾处,作者自署“元和十五夏,南宾守乐天命工吏图而书之,盖为不识者与识而不及一二三日者云”。南宾就是忠州,乐天就是白居易,读到这一句时,同学们都很兴奋,想不到这篇课文是白居易在我们忠县写的,而且我们读书的地方恰好就是纪念白居易的祠堂。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白居易曾经在我的家乡为官,那年是1965年,我13岁。
      次年文革爆发,学校被彻底砸烂,从此再未复课,我在文革动乱中虚度两年时光后,便随着时代的大潮去农村插队落户,成了一个道地的农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完全与读书绝缘。大约是在1970年,我进城回家在邻居刘克华(小名刘三,长我一岁)手偶然发现了王拾遗先生撰写的《白居易》(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五七年版)一书,当时刘在县文化馆图书室做临时工,他是从文化馆带回的。那时能找到一本像样的书比登天还难,书店里只有《毛泽东选集》,县新华书店一度更名为“毛主席著作发行站”,见到《白居易》岂能错过,我遂借来一阅,里面有一章《南宾郡守》是专写忠州的,不禁唤回了我对《荔枝图序》的记忆,也引起了我对白居易在忠州之史实的兴趣。我将《白居易》反复阅读,特别是其中的《南宾郡守》一章,不经意间,许多段落都烂熟于胸,对穿插其中的大量诗词,我都作了抄录。这算是我对白居易最早的有意识的了解。
       稍后,我父亲从族人陈蜀凡老前辈那里借到了一本喻守真先生编注的《唐诗三百首详析》。陈蜀凡老先生近乎惶恐地对我父亲再三叮嘱,必须尽快归还,他是在县文教局一位领导那里悄悄借来的,这是禁书,一旦被人收缴,他无法向那位领导交代。我父亲是守信用之人,保证按时完璧归赵。于是我连着几天把全书抄录一过,然后将书及时归还。这个抄本是我学诗的第一个读本,就是靠这个读本,我才对唐诗有了最基本的了解,对我后来的人生影响极深。由于我事先已对白居易有了特殊的兴趣,所以我在阅读时对《长恨歌》《琵琶行》等作品特别用心,对白居易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二
            1976年,祸害中华十年之久,同时也无情吞噬了我的青春,剥夺了我受教育权利的文革终于结束,神州大地开始拨乱反正,文化开始解冻,我有机会阅读大量的书籍,也萌动了整理研究白居易在忠州之诗及其史实的念头。
     白居易曾经任忠州刺史,这一直是忠县人引为自豪的一段历史,可惜,一直没有一个人知道白居易在忠州到底写了多少诗,这些诗到底价值如何,更没有人能够把这段历史说清楚,即使是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者,也只能非常肤浅地谈一些支离破碎的情节和反复引用白居易很少的诗句。我认识到,白居易在忠州的创作和史实,对于忠县是一个极具价值的文化宝库,而忠县人却一直没有走进这座宝库。历代县志虽然对白居易有记载,却止于只言片语,县志所载白居易忠州诗亦不过二十首左右,且不无错讹。我当时年轻不自量力,竟想由自己来做这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情。
     1979年3月,我从拔山供销社调县土产公司,公司派我长驻青麻产地新生区,每月我有二十多天呆在乡下。10月25日,我从新生乘船回家,到家已经是下午,父亲见面就说:“今天晚上县文化馆有一个会,请我去参加,我看你去比我更好,晚上吃了饭你就去吧”。我不知道是什么会,但是听说文化馆开会就来了精神。那时文化馆在我心中是个神圣的地方,那里是全县文化的中心,图书报纸音乐舞蹈乒乓球等等引人入胜,我和那里的老师们已经有了一些接触。
     晚饭后我赶到文化馆时,二楼会议室里已经坐得满满的。我小心地挤到最靠里的角落里坐下来。抬头看,会议室里大约有四五十人,大多是年老的先生,坐在中心位置的是两个外地来的老师。馆长曾学贤先生简单介绍了会议的主题,原来是重庆师范专科大学的两位教授来忠县了解白居易的史实,文化馆把忠县稍有名气的文人都请来了。
     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会议的主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加上才疏学浅,在这么多前辈面前哪敢胡言乱语,就静静地坐在人们的视线看不到的角落里,听别人发言。
     发言的人们非常活跃,一个接一个,有的还打开本子边看边讲,可见是有备而来的。
     渐渐的,我发现人们的发言要么语焉不详似是而非,要么道听途说于史无据,甚至有明显的错误,显然并不怎么了解白居易。换句话说,我了解的东西比他们多得多。但是我仍然没打算发言,因为我还是底气不足,同时我也没有在这种场合即席发言的经验,更害怕别人说我不谦虚。
     大会发言结束时,曾学贤馆长礼节性地询问“还有没有发言的?”。我那一瞬间不知道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脱口大声说:“我来说几句”。
    我发出这声音时,并没有引起会场上的任何反应,没有人会想到我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但是,仅仅一会儿,人们的目光就全部向我这个角落里投过来了,我的话已经引起了他们的重视。
     我将我知道的白居易在忠县的创作及史实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而且熟练地引用着白居易的诗句,我还提到了清代四川学正湖南人何绍基题白公祠的对联等。讲到最后,我把前面那些老先生的不详之处逐一补足,无据之处逐一补证,错讹之处逐一修正。
    “这个年轻人是哪个?”我听到有人在交头接耳互相打听。
    “春华秋实陈德甫先生的孙儿”,有人在低声回答。
     重庆师范专科大学的两位教授把坐姿调整到了面向我的方向,飞快地记着笔记,在记录的间歇不时把目光投向我。
     我相信那天是我一生中值得留念的一个日子,因为后来的许多日子都只不过是那天的继续而已。
     我的发言是在人们惊异的目光中结束的。
    人们散去后,两位教授把我留下来,其中一位教授问我读过大学吗?我说只读过初中一年级,他脸上闪过短暂的迟疑,问:“怎么不去考大学读中文?”我说:“初中一年级数学底子太差”。“你数学考零分都可以!”他斩钉截铁地说。
     当时已经夜深了,分别时两位教授约定两天后到土产公司来找我,希望我能接着谈更多的情况。
    第二天上午公司派我去了乡下,当两位教授到我公司时,我已经在几十里外了。两位教授向公司办公室值班的人事干部冉隆华提出希望和我见面时,冉隆华竟反复说我“不务正业,不好好做业务,就是什么文学文学的。”搞得两位教授颇尴尬。其中一位教授在办公室随手给我写了一封短信,交冉隆华转我,然后告辞而去。
    二十多年后,我在《重庆商报》做记者,期间和重庆文学界交道颇多,与诗词界交道犹多,并当选重庆市诗词学会副会长。在一次文化活动中,我和老教授黄中模相聚,在一刹那间,我仿佛觉得似曾相识,眼前迅速闪过二十多年前那个难忘的晚上以及那个问我怎么不去考大学的教授的影子。我问黄中模教授:“1979年您是否去忠县就白居易做过采访?”他说:“去过呀。”我又问记不记得当时有一个年轻人如何如何?他想了想说:“是有这回事啊。”原来黄中模就是当年那位教授!更有趣的是,我回家后在字纸堆里居然把他当年在土产公司给我留下的短信找出来了,信如下:
陈仁德同志:
    前天晚上你在文化馆座谈会上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资料。由于在会上没有听清楚,所以你讲的何绍基为白公祠写的对联我们没有完整的记录下来。今天我们来访,听说你已经下乡去了,由于我们今天即去奉节,因此请你回县后,将何绍基为白公祠写的对联用信告诉我们,回信请交“重庆师范学院中文系转”,有劳了。
此致                                    
敬礼
                                        重师中文系
                                            王开富  黄中模
                                                     1979.10.27
     纸已发黄,墨迹犹新,正是这封信的发现才确认了20多年前那一天是1979年10月25日。世界上就有这样巧的叫人开心的事情,这以后我和黄中模教授过从甚密,经常相聚,堪称文字因缘。
                             三
1981年,我在《四川日报》发表了《白居易在忠州》,那是省报上最早介绍白居易忠州史实的文章。那时青年作者在省报发表文章是很难的,但凡见报,都兴奋异常,我当然也非常高兴。接下来我写了《白居易爱情悲剧小考》《从白居易诗看唐代巴蜀的民情民俗》,后者发表在国家级期刊《中华民间文学论坛》上,少不了让我乐了一番。
此时的白公祠已经破败不堪,满目凄凉,我重游旧地,写了一首《念奴娇•白公祠废址怀古》:
彩云西坠,又黄昏,漫步先生祠侧。指点千年瞻仰地,惟有残墙欲裂。野径
无人,荒庭滴露,乱草凝春色。晚风吹过,空山一片明月。  诗笔曾动乾坤,长裘万丈,天下同寒热。每忆浔阳江上句,仿佛四弦幽咽。藤管酒香,竹枝词苦,百世传风格。东坡杨柳,至今犹发新叶。
这期间,我读了王拾遗的新著《白居易生活系年》(宁夏人民出版社1981年
版),受教良深,在我看来,王拾遗绝对是中国研究白居易的权威人物。但是我却在他的书中发现了两处不易察觉的小小失误。现在已经记不起具体内容,只依稀记得其中有一处是,书中某处记述白居易离开苻离,说此后白居易一生未再回过苻离,而在下文却说白居易又于某年回到了苻离。
我当即给王拾遗写信,指出他的错误,并附我的《念奴娇•白公祠怀古》,信写好后却不知道寄到那里,索性就寄给宁夏人民出版社转交。我这种做法实在是很冒昧而且非常幼稚。没想到不久就收到了王拾遗先生的回信,信上称我为“仁德先生”,写得十分诚恳,说非常感谢我指出的错误,承认是自己“行文不严谨”,“再版时必然纠正”,并说我的《念奴娇•白公祠怀古》写得非常好,“读后让人激动不已”等等。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这也许就是真正的学者风范。我后来和王拾遗先生再也没有联系,但是却永远记住了他。
我迫切地要想知道白居易在忠县到底有多少诗作,县志上的我都抄了,王拾遗著作中的引用部分我也抄了,但是还远远不够,于是我去了重庆图书馆——那时不比现在,去一趟重庆很不容易的。在位于枇杷山的重庆图书馆,我找到了《白氏长庆集》和另外一些集子,把其中有关忠州的作品全部抄录,再和我以前的资料综合,就得到了白居易的全部忠州诗一百余首,回头我就开始利用业余时间为其作注。我实在是不自量力,以我肤浅的知识,怎么可以膺此重任。我尽可能查找资料,好歹总把这件事完成了。我用复写纸复写了四份,其中一份交给了县文化馆王如阳馆长。王如阳馆长热情地鼓励我,好象还给了我40元钱的稿酬,随后他交周文谦老先生用工整的楷体重新复写装订成册,作为当年全县文化工作的重要成果。于是便有了历史上第一个《白居易忠州诗注》的全本。这是1982年的事。以后所有人对白居易忠州诗的了解,都是凭籍此本。
由于资料比以前大为丰富,我对白居易的研究就深入了一些,后来连续写了《简论白居易的忠州诗》《白居易的三峡情结》《白居易笔下的忠州荔枝》《唐代巴峡两刺史》,发表在各种刊物上。1996年,我针对文坛上讹传的所谓“白居易神女庙罢咏”的故事,写出《谁先吟唱三峡竹枝词》的文章,发表在《长江开发报》《万州日报〉《四川文艺》等,澄清了长期以来被无数人反复引用的一个虚假的故事。这个故事说,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到忠州上任,经过三峡神女庙时,当地一个叫繁知一的人请他题诗。他很谦虚地说,我的朋友刘禹锡前几年在巫山写了不少好诗,我就不写了吧。故事看起来很有意思,但是编造故事的人不知道一个基本的历史事实,就是白居易比刘禹锡早三年到三峡,怎么可能谦虚地说刘禹锡前几年已经写了。这个虚假故事流传甚广,四川作家协会书记、巫山人吕红文在他的《三峡诗话》一书中也煞有介事地写了这个故事。
大约在八十年代末,我写了一万余字的《忠州刺史白居易》,对白居易在忠州的史实进行了粗略的综述,算是我较为全面的一篇专文,此文发表于《巴乡村》等报刊。
随着文化的再度受到重视,有关官员也认识到白居易是忠县的重要历史资源,忠县成立了“白居易研究会”,由我担任会长。1993年忠县政协文史委和“白居易研究会”以我的《白居易忠州诗注》为主体,加上其他内容,编辑出版了《白居易与忠州》,乡前辈马识途欣然为之作序,称:“白乐天贬到忠州这一段生活历史,素来不为研究者注意,他这一阶段的诗歌创作好象也很少人看重,忠县政协和忠县史志协会白居易研究会却做了这么一件缀裘补漏的事,广收博征,披沙沥金,编了《白居易与忠州》等书,填补了白居易研究中的一个空白,诚为善举,我故乐为之序。”此书大受欢迎,2007年,在重庆市直辖10周年之际,忠县政协“根据有关领导的要求和读者的愿望再版《白居易与忠州》一书”。有趣的是,某教授也出版了《白居易在长江三峡忠州》,去掉长江三峡,书名几乎一致,但是距我1982年所做的工作已经迟了20多年。
废弃了多年的白公祠在县人的呼吁下终于决定修复开放了,这是全县的文化大事,对于我个人的意义也不比一般,因为我可能是全县90多万人中对白居易最有感情也了解最多的人。1986年,在县文化局长李长煜的带领下,白公祠开始动工复修,我兴奋极了,当县上发动捐款时,我捐了100元,是为数极少的捐款100元的人之一,当时我的工资只有几十元钱。在园子里的功德碑上现在还能看到我的名字。我天天去修复现场尽义务,祠堂里的《白居易简介》《白公祠史话》等都是我写的,大门上的门联也是我写的,至今还刻在大门上,或许会永远刻在那里了:
遗泽被山川,万民永忆贤刺史
宏篇映日月,百世同仰大诗人
由于没有署名,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是我的作品。
白公祠要赶在1987年春节开放,腊月三十深夜我们都还在现场忙碌,连春节晚会也没看。第二天春节,荒废了几十年的白公祠首次对县人开放,当天人山人海盛况空前,我在茶厅里客串茶博士,提壶续水,忙得团团转,却乐在其中。直到初三,我每天都在茶厅里服务。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义务的,没要分文报酬。               
  四
有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发生在1996年,这年8月14日,我接到县文化局周康文副局长的电话通知,叫我马上赶到县东坡宾馆去,和一位来自日本的汉学家进行学术交流。我匆匆赶去,在面江的一间会议室里见到了那位日本人。
这是一位清癯瘦小、白发稀疏,但却红光满面、眼睛极有神的老人。他微笑着和我握手,然后一个标准的日本式鞠躬。从他递过来的名片上,我见到了他的名字——在中国人看来有些奇怪的名字——鬼头有一。鬼头先生告诉我们,他来忠县是为了实现他数十年的愿望——拜谒白居易祠堂和陆贽墓。和他同行的是翻译、洛阳康辉旅行社经理董秋凡女士。
我打量着面前这位高龄78岁的日本老人,以前听到过的许多日本人精于汉学的说法一下涌上脑际。果然,他一开口就让我吃惊,他说:“抵达忠县,刚走下船来,就想起了一千多年前白居易抵达忠州后写下的第一首诗,‘一只兰船当驿路,百层石磴上州门……’,也就进入了这首诗的意境,心里激动地呼喊着:“啊,我终于来到白居易任过刺史的忠州了,我就要去‘百层石磴上州门’了。”
一个日本人,能对白居易了解如此之深,这首并非名作的白诗都记得,他对中国古典文化的造诣可想而知。
事后得知,鬼头有一先生是日本东京大东文化大学理事、元皇学馆大学教授、东洋文化振兴会会长,十余年来,他先后十次率“东洋文化中国古典之旅、中日文化汉诗之旅”来华访问,足迹所至,遍及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他的汉学造诣很深,对唐代文学造诣尤深,能熟练运用唐代格律吟诗作赋。他领导的东洋文化振兴会里面就有三个汉诗社。在唐代三大诗人中,他最崇拜白居易(据说全日本都如此)。为了研究白居易,他沿着白居易的脚迹,走遍了白居易从生到死的每一个地方,这一点,恐怕中国的白居易研究者们都很少有人能做到。由于他对白居易的研究成绩卓著,所以,当我国筹拍电视连续剧《白居易》时,摄制组特地把他从日本请来担任顾问,这就是观众们十分生疏的片尾演职员表中出现的“顾问鬼头有一”的来历。他常来常往,已经和白居易的第53世孙白景佑先生结成了知己。
鬼头先生告诉我,日本人非常喜欢白居易的诗歌,初高中课本均选有白诗,日本有许多以白居易的姓名命名的校名地名等,仅在他们家乡名古屋,就有白居易小学、白居易街。
    我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也作了一番介绍,比如编著《白居易忠州诗注》,在国家级省级市级刊物上发表《白居易忠州诗简论》等二十多篇论文,通过研究,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提出了新的学术观点,填补了白学研究中的某些空白等等。
    鬼头先生认真倾听发言,不时发出会意的微笑,并表示赞赏,说他意外获得了许多新的东西。
     第二天,我陪鬼头先生拜谒白公祠和宣公墓,鬼头先生非常欣喜,留意每一个地方,并不断做笔记,当天晚上我写了一首长诗送给他:
有客远自扶桑来,万里漫漫踏尘埃。
白发潇潇似飞雪,粲然一笑引颜开。……                     
没想到,鬼头先生回到日本就把这首诗发表在了《东洋文化》杂志上并寄给了我,后来,我们成了异国好友。我在《万县日报》《四川日报》《重庆工人报》等发表的纪实散文《鬼头教授万里访忠州》使鬼头先生的名字为许多人所熟知,文中的一些细节至今为人们津津乐道。
1998年3月13日,鬼头先生再次来到忠县,这次他带了一个由27人组成的“日本东洋文化振兴会•惜心会访华团”。那时我已经离开忠县到万州《三峡都市报》做记者,应鬼头先生之约,我专程回到忠县陪同他。
我陪鬼头先生一行驱车前往白公祠,那时忠县还没有修建玉溪大桥,到白公祠必须先到江边,渡过鸣玉溪,登上西山,穿过忠师校园,沿途路况很差。日本客人大约是担心出事,都自愿下车步行而不愿坐车。好在那正是春光烂漫的时候,一路上尽是芳草翠竹,间或一片金黄的菜花,一片青青的麦苗,日本客人们东瞧瞧西望望,好不舒畅。
    日本客人在文物陈列室里的白居易塑像前停下来,列队向白居易鞠躬。鬼头有一先生介绍了白居易在忠州的诗作“一只兰船当驿路,百层石磴上州门。更无平地堪行处,虚受朱轮五马恩……”
    一个名叫久野的日本老人向白居易深深鞠躬后,忽然变戏法一般地不知从哪里拿出两瓶亮闪闪的酒来高举过额——酒瓶上印着“白乐天”三个大字。他说了一大通呜哩哇啦的日语。翻译告诉我,原来这是久野先生为了表达他的心意特地从日本带来的两瓶酒,此酒以白居易的字命名,是日本的文化名酒。久野先生说:“白乐天”酒是为了纪念白居易而创的名牌,这种美酒给人带来平和吉祥幸福,所以不远万里带来献于白公灵前。同时,久野先生还带来了“白乐天”酒的精美图片和说明书。
    在场的中国人和日本人都一起热烈鼓掌。
我在《三峡都市报》上用一整版详细报道了鬼头先生一行在忠县的经过,后来我和鬼头先生的联系保持了很多年,我有一首《怀日本鬼头有一先生》:
蓬岛重洋外,相逢殆有缘。东坡怀古夜,南岸看花天。
汉史从头说,唐音隔海传。思君秋又暮,远路入云烟。
2005年,我出版了新著《吾乡吾土》,其中收有研究白居易文章数篇,县上分管文化的副县长王开健先生特地为我主持召开了一次《吾乡吾土》研讨会,邀请县上文化界的人士参加。有趣的是,开会的地点就选在白公祠,更巧的是,会议室恰好就是我当年学白居易《荔枝图序》的那间教室。我坐在当年的教室里,认真聆听着与会者对《吾乡吾土》的评点,透过窗口,可以看见大门上那副我撰写的对联,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一刻,我真的感到无限欣慰。我要感谢白居易,是他的《荔枝图序》让我在四十年前认识了他,从而使我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充满了诗意,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早在冥冥中注定了。
此时的白公祠不再是我《念奴娇•白公祠废址怀古》中的那种荒凉景象,经过反复培修,已经重放光彩,我于是写了《春日题忠县白公祠》:                                
沾天云树郁苍苍,庙貌巍峨俯大江。山月常怀贤刺史,柳荫新绿旧祠堂。
于今佳话成千古,当日高吟动八荒。想象诗魂虚幻里,残红一抹黯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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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此文。
缘乃天定。以缘而受益,可谓缘中之缘。
能如是者当为虞廷兄自己的不懈努力,故谓之情结。
人生悟透了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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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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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忠县城西白公祠,为这一段情缘而感动。
不是不在乎,是在乎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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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际会,难得之至。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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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文字。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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