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篱酒香 于 2013-12-2 21:21 编辑
父亲的“哭”
—— 父亲辞世三周年祭
前天一梦，梦到父亲哭，他哭我也哭。醒来一算，父亲去世已三年多了。细细搜来，就我所见所闻，父亲活着时也的确哭过几次。趁着被窝的温暖，就着意的让那些场景一一回放出来，以此忆忆我那渐行渐远的父亲。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在子女们心中、眼中也应该伟岸如山的。然而我的确见闻过我父亲的几次哭，才知道这“山”的背后，也着实有如水的柔意的。所以这么久了，回想起来仍是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揪心。
第一次见父亲的哭，是我十二三岁时摔伤了腿。那时我躺在区人民医院病床上，不能动弹，左腿露在外面，肿得像大菜碗那样粗，只能看着母亲进进出出的忙。躺了两三天，迷糊中听见有哭泣声，睁眼一看，原来是父亲回来了！他从几百里外的单位赶回来，风尘仆仆的，行李就放在相邻的空床上，正看着我的肿腿低泣呢。我只喊了一声“爸爸”，眼泪就随哭声蹦出。父亲见我醒了，立即擦干眼泪劝慰我：“有爸爸在，别怕。很快会好的”。的确，有父亲在，我真的就不害怕了。
我读书，父亲也在外地工作，相处的日子并不多。祖母去世时，我在外地未能回来，他却请假在家。据说那时他是几个兄弟中哭得最凶的一个，都中年人了还直哭得捶胸跺脚，嚎啕不止。自然老母亲走了，子女们肯定是伤心的，何况他是家中幼子，恋母之情更重呢。据堂姊妹们后来给我说，那时父亲的哭，真是撕心裂肺，让全队送葬的人泪流不止。“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啊，何况阴阳隔世了呢。
祖父去世，我在家。父亲赶回来的路上火车却晚点了几天。那时祖父已经下葬，人们已经回到院子。忽听到屋后湾祖父的新坟处传来凄惨的哭声，原来是我的父母赶回来直接到祖父的坟前哀哭。大家都赶到坟前去劝，可无论如何拉扯，父亲趴在祖父坟前，紧紧抱着坟头嚎哭，久久不起。我俯下身去劝，只听他哭着对我说：“你爷爷走了，我彻底成孤儿了！…… ”边说边哭个不了。我那时心中颇有微词，怪他脆弱了些。如今我懂了。父亲生病时，我虽一直相伴着，可他咽气时我却没能在身边，那种内疚遗憾、那种心痛，至今还刻骨铭心。祖父是父亲的爸爸呀，转世时没能亲自送终，他宁不悲恸乎！？不管父亲年纪有多大，他永远是子女们心中可以依靠的大山，如今山崩峰倒，谁又能不悲恸呢？
我的母亲身体一向健康，可一次因胆结石要住院手术。医生要父亲在手术通知书上签字，并给他细说了手术的风险。父亲可没有遇到过这种场合，吓住了，迟迟不敢下笔。在我的督促下，他用颤抖的手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可母亲推进手术室后，父亲却哭开来。我们就告诉他“这是个小手术，不用担心的”，且边劝边吵他，责备他年纪越大越脆弱。父亲哭泣中回了一句：“你们知道什么！”。是啊，我们知道什么呢。夫妻情深，旁人永远不会解得的！父亲生命的最后日子，虽不能说话，却总是经常看着母亲，用手拍病房的墙。他是怕母亲后半身没有房住，过不好日子呢。夫妻情深啊，我们能知道什么呢？如今终于给了母亲一套新房住，我可真不敢让父亲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呢。
父亲患口咽癌晚期，骨瘦如柴，坐立都很困难了。可在病床上长期躺着，常想起来坐坐。那时我正在病房护理，便扶他下病床坐。将凳子垫上厚厚的软垫，头要伏靠的床栏杆上也放上枕头，想让他坐在凳子上舒服的靠会。自己则侧过身来料理一些事。忽然“咚”的一下，父亲摔倒了，也“呜呜”的哭起来。我自责着赶紧去扶起，让他重新坐下，自己也在旁坐下侧身让他靠着，但他却忍痛停了哭声。这时的父亲也如秋天的枯叶，稍微磕碰一下也会损伤，抱病如此，尚怕给子女添累赘呢。如今每忆起这哭声，心里就充满了自责和心痛。
鲁迅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我想，山和水是世间最主要的元素，也当是人生最主要的两面吧。男儿弹泪，天地动容。当我们从山的形态中看到了水的影子的时候，大约是已经为人父的半百人生了。但愿山形水影中我们能看到更多的笑容。
三年多了，如山的父亲虽渐渐的远去，如水的父亲当会长泽于心的。
2013年12月2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