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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绸子(一章)阿平

一 想必大家都知道,世上有一簇 坏家伙,不管数量多少, 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钻营 象老鼠一样无孔不入, 平民百姓也好,弱女子也好, 不论官商巨贾还是腰缠 万贯的阔佬,只要他们攀得上 他们便象蚂蝗般叮着你不放。

二 在过去二十年里,他们的确 是英雄,确也博得过赞誉; 响当当的名头曾经不可一世, 先是循规蹈矩学马列毛泽东, 捧红书,跳“忠”舞,轰轰烈烈, 鬼知道!后来呢却摇身一变 又成了改革的劈荆斩棘的先驱 发了施令,这倒颇有点耐人寻味。

三 可惜!诸位,我们都年轻, 无法亲眼目睹那个时代的风姿了, 品味那魔术般弄权专域的法术, 如今他们都老的老了,有的已去, 至于大权在握的呢?终究已不多, 我是说,那个年头中兴的一代 已不多。只剩下几个鳏夫霜妇, 稀稀落落的阵营维持残局。

四 唉!那荒唐的年代一去不复返, 象一阵烟眨眼就消失, 它却使多少瞎子睁眼,多少蠢货 发出震耳欲聋的嚎淘大哭? 又使多少痴男痴女哑然失笑? 父亲,叔叔,我的伯父,他们 可是刻骨铭心,甚至连爷爷呢, 有时也掩嘴而笑,禁不住老泪纵横。

五 这些陈年旧帐,我并不想 算得太仔细,象史公的笔 明察秋毫,去记述那些血淋淋、 赤裸裸的惨祸,临末了, 还沾沾自喜地舒一笔,“史公曰”, 假仁假义的德行,好让人们 永远记住这一课,仿佛那冤鬼 还嫌少,要让刑律法制去填饱。

六 我的确无此雅兴,对过去的历史, 搬弄是非,凭白花若多功夫, 唾上一口还不算,还踹一脚, 象有的蹩足诗人那样,无才无德, 硬把这些耸人听闻的花花絮絮, 当作稀奇的珍宝来作歌入诗。 如果我能象那个风流倜傥的安文东 倒还罢了,虽然遭拽害却有美人作伴。

七 可惜我不是!我只不过一名 名不见真传的小子,穷愁潦倒; 袋里不名一文,又没有阔亲戚, 或一位呼风唤雨和蔼可亲的老爹, 来救我出苦海。除了一肚子的牢骚, 几本外国书,中国哲学的教诲; 几乎是个乞丐,又没有什么专长, 挥砖断瓦也不太怎么在行。

八 我这样一个窝窝囊囊的人, 自然谈不出什么高深奥妙之论; 书读得多了还自然有点含糊不清, 一会儿茅盾,一会儿普加乔夫; 一会儿狄德罗,一会儿缠绵悱恻的 英伦三岛,害得我头重脚轻, 不知云里雾里,即使就在平地上吧, 班长也忘不了叮嘱我一番“要小心”!

九 有时我倒还是精打细算哩! 自以为是个天生尤物理财的能手。 要把我那个家布置得象样一点啦, 要把那块烂表当了,买块新表啦; 那积尘几个毫米厚的窗帘也该换啦, 热水瓶总装冷水,破纱发 也太碜人!尤其那断腿,无论如何 太煞风景,我想法儿都得给它焊焊。

十 世事纷呈。这诸多凡务逼得我 手忙脚乱,除了无穷无尽的工作 我还得抽出空来陪文学这位夫人, 她呢?又或多或少有点象情妇。 不但有币投入,还得殷勤备至, 不时给她一个热烈温柔的吻, 还不够,得学恋人们常玩的游戏, 明里暗里,去敷衍她心头的欲火。

十一 我总是把题目扯了又扯,我还是 言归正传吧,免得读者心烦; 以为我蒙人,无非是杜撰一篇, 无稽之谈,去讨编辑的欢心, 顺便塞上几句消闲解闷的话, 无法无天,言政论策没个边际。 唉!如今可真是世风日下哎!可跟 我们的经济腾飞搭不上半点关系。

十二 好了,好了。前两节我说到哪里了? 好象说到混水摸鱼的父辈们, 那些畜生不如的罪行吧,我也没数, 反正有那么几桩为人所不齿。 不过,话又说回来啦,不然 哪有今天的这场戏?他们可是 聪明绝顶,而且出乎异常地孝顺, 亲爱的读者,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哎。

十四 这样鸳鸯配对的例子举不胜举, 我就不有劳这支破羽残笔了。 老在月柳树前絮絮叨叨, 打扰众人的清梦;他们可是 一幅全心虔诚的模样,当然啦, 存心带轮子的不是没有,但终毕 不多,尤其在我这篇连奔带跑的 文章里,我要坚决杜绝这种风气。

十五 因为那会我也颇为陶醉,总觉得 辛苦耕读之余,找找娱乐 是天经地义,上天难得的嘉予, 要是我们不笨,敢“勇”字当头, 全不把小妞丫头片子们的细心眼儿 放在心上,敢振袖一呼, 那有多少少女会赴汤蹈火,身先 士卒,去充当爱情迷梦的炮灰。

十六 唉!梦一样的世纪,梦一样的年纪, 从十四到二十七这段辉煌的时期 我看到的人海沉浮比祖父 白花花的胡子还要多而又多; 经历的往事也实不堪回首, 我看到一个昌盛兴隆的强国, 转眼间五崩四分,那么多小丑, 熙熙攘攘,喝她的血而举杯庆贺。

十七 我看到花言巧语的奸贼,终有 报应,被沆瀣一气的徒孙 一脚踢开。如今他已烟消云散, 葡伏在美利坚的梧桐树下, 苟且偷生,至今还念着他的权威, 全不知众判亲离之苦,还为 那几个铜臭钱跟他搭裆争吵不休, 唉!苍天哪!你真是聋而又瞎眼。

十八 怎么让这样一个势力徒来统辖! 死的死了,逃的逃,斯大林呵, 你英勇的子孙如今在何处?法西斯 枪前的铜墙铁壁如今又在哪里? 怎么踪迹毫无?我只听见一声枪响, 复仇的子弹不是射向敌人,而是 射进自己的胸膛!俄罗斯呵!你连 一个尸首都不放过,你该怎样的悲悼!

十九 别再丢人现眼吧!俄罗斯姑娘, 你该哭泣,为这些不争气的儿郎。 全世界都笑话你们,袋里没面包, 穷得叮当响,还打肿脸充胖子, 到处赊债堆笑赔不是,就连东洋鬼 (靖国神社那群小丑)?都趁火打劫; 为那毫不起眼的北方四岛而兴师 问罪。十年前呢?一幅奴颜媚骨,

二十 巴结讨好的馋相。世事沧桑, 你可否学会一点真知?要财大 气粗,手里有枪杆,才能有政权? 罢了,罢了,我不想说得太多。 对世事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象叶利钦之流,作躬打掬。 最好还学会忍气吞声,附和, 凡事都哈哈哈,千万别反对。

二十一 诚然,我爱我的国家。尤其看到 她一番精神抖擞的模样,我更是 欣喜不已。为她的各个项目的成功, 暗暗惊喜,而喊加油,拍手。 浦东啦、广州啦、珠海我都去过, 那些的确是好地方,光怪陆离, 一幅蓬勃发展的景象令人兴奋, 人山人海,多的又是俊男才女。

二十二 不过,又是这个话啦,哪儿不是 人珠混杂?到处都一样? 我没受过啥好处,谁的恩德, 想必别人蒙泽的也不多。 我倒是有一点感受最深刻, 金钱万能!这在半个世纪前 可要遭天遣。唉!我长叹一声, 算是对所受剥削的最好的答谢。

二十三 老板也好,小姐也好,还是朋友, 我都有有两手准备,既不受恩, 也不意气相投,傻里傻气地 打做一伙,为那义气的桎梏 去披枷戴锁。监狱里的朋友啦, 患难与共的同事啦,还有 嗨!那貌若天仙的小妞,我都得 着意对待,免得赔了娇妾又折兵。

二十四 因此,亲爱的读者,你别怪我 用词要谨慎,考虑再三; 这倒不是选辞润色的必要, 而是出乎于仁义道德,那些臭规矩。 我为什么要独独提此一笔? 因为这里我觉得颇有些踌躇。 改了又改,用什么都不趁心适意, 因此,奉表一句:读它请费点心。

二十五 话说校园里的情侣多得象牛毛, 谁都受不了,更别提禁止。 除了听少男少女们暗地里议论, 请到校园的一角去转转,河堤边也行; 哪儿不是成双入对的情侣?我今天, 要给大家讲的,也是其中之一。 亲爱的诸位,想必你们都经历过, 或听过,见过,或给友人出谋划过策。

二十六 用不着妞妞妮妮,因为这上头 谁没一番居心叵测?我并不是说 人人都逢场作戏,象小说上所说 还不是惹上一年两年就拜拜? 我往往想到这一节就黯然神伤, 又是咒又是恨,怪谁呢?他们年轻, 身子又热,又满脑子的幻想, 这怨不得他们,得怨青春多招恨!

二十七 我的女主人公既娇小又伶俐, 还不得十七岁,小小年纪便早已 独挡一面,帮父亲料理家务, 揽起照顾弟妹的责任,护侍卧病 在床的母亲,她没有白净的肤色, 也没有城市女娃那种奶油的味道, 她的工作又不许可她去修指甲, 象我们经常看到的那样,浓妆艳抹。

二十八 你们一定很失望,可我不愿转弯 抹角地说,或者私相情愿, 把她描绘得妍艳可人,正如 读者所愿看见的那样栩栩如生。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健康、活泼、贤淑而又达观, 她有少女的羞涩,却不造作, 她有为人处世的准则,却不轻浮。

二十九 她多象我们那些故去的姊妹! 乌光闪亮的长发垂肩,黑黝 透红的脸子,一双眸子忽忽闪闪, 总是那么气象万千,令人应接不暇。 瘦削的身材,樱红的小嘴, 这手,这裸露的胳膊,长衫下 那鼓鼓荡荡起伏不已颠动的胸脯, 有如高挂的棕果,诱人而触手可接。

三十 这位叫君飞的姑娘有一个弟弟, 一个妹妹,都还小,大的读初中, 小的还刚发蒙,父亲在一个穷乡 僻壤的石场上干活,一年四季 除了除夕之夜、端午、中秋与家人 能团聚,他只能独自一人在外栖居。 母亲呢?长年累月泡在药罐里, 动不动就气短,啥也不能帮她。

三十一 刚念完高小便缀学了,护侍弟妹, 君飞总睁着一对泪汪汪的眼睛; 挑针引线,裁料做衣,家中的 粗活,掏饭喂猪,去照看 那两亩绿油油的水田,君飞总是 尽心尽意,那时她啥也不懂, 能让母亲歇一歇是她最大的心愿, 或倚在门槛上等待父亲的归来。

三十二 她既不爱看那些粗俗的小说, 也不象其他女孩子那样成天嬉闹 追打,在镜子跟前左顾右盼, 争风吃酷嚼舌头消磨时光, 她远离着人群,生性却孤独; 有时她又无端地感到痛苦, 有好几个晚上,我甚至还看见她泪痕 斑斑,但凌晨呢?她却又浑然不察。

三十三 亲爱的读者,我得承认,我的确 对情窦初开的少女很少有观察。 自我懂事已来,我耳闻目见的, 多是世故而又城府极深的女子; 她们当然不同啦,她们最大的 特征便是以貌取人,她们看重的 你非得给她气个倒仰哭笑不得。如果 你请她吃饭,逛电影,你更会叫苦不迭。

三十四 我该朝我的题目行驶了,我写到 她只是一个单纯而又谈不上 漂亮的女孩,满怀的憧憬,—— 是她唯一的精神伙伴;她总作着 一个个巧夺天工自我陶醉的梦, 一个白马王子是根巨大的轴, 一切围着他飞转。透过水雾弥漫的 河岸,我看到她那张异常瘦削的脸,

三十五 那样迷茫,那样凄苍又那样娇羞, 时光象箭一般跑,君飞早已出落得 亭亭玉立,令她的同伴们刮目相看, 她走路的大方,身子的轻盈,婀娜, 在她周遭总激起一阵经久不息的赞羡。 忙头无绪的舅父又给她谋了个 轻松的差事,在离家不远的招待所 帮工兼端茶,她干得闲赋有余。

三十六 交待完毕我得回到我的正题上了, 把我们的男主角冷冷地搁在一边, 我看已有不少读者已大有訾议, 好吧,那我就开明见山, 不卖甚么关子,我所认识的应秋, 是我的朋友,可说是最好的朋友, 然而他属那类典型的公子哥儿,正如 于连所说,很多方面与我们格格不入。

三十七 他生得眉清目秀,身材甚为高大, 举止彬彬有礼,不论何时何地, 他都谈笑风生,从不细琐计较, 亲切宛转之情无不溢于言表, 可喜的是,他又是文学界那么一位 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哩。 比我强多啦,作品四处开花, 市报,省报都有他的专栏和报导。

三十八 他待人既谦和,骨子里又那么认真, 自然讨人喜欢,漂亮的女生, 更不用说了,天知道他荡过走廊, 要受多少浪漫天真的飞吻! 他表现得既严肃又一丝不苟, 出手又那么阔绰,操场上 更是一番龙腾虎跃的景象, 球那么精彩,比他的文笔毫不逊色。

三十九 我喜欢,看他汗流夹背奔跑的姿影, 我喜欢,在林荫道上与他漫步, 我喜欢深夜陪读,看他聚精会神思索时, 时而紧皱时而展颜微笑的眉宇。 我喜欢,看他被一段扣人心弦的描述, 忽地感动得热泪涟涟的动人的场面。 我喜欢,虽然岁月流去了好几个年头, 我依然完好无恙地保存着他的照片。

四十 学生时代!我要凭心而论地说一句, 那的确是我们最为美好的岁月, 激情满怀最为难忘的一段时光, 真沌的友谊,真沌的感情只有那会, 呵!才在我们这些尘世之躯稍作停驻。 据说失意彷徨的人总爱缅想过去, 那倒未必!只因他还有一点未曾 泯灭的良知在提醒他,在左右他的心。

四十一 我说过,应秋多少有点纨绔子弟的 习气,却不是那种大模大样傲然 不可犯,他倒更象一个束手缚脚的人, 霍然来到一块开阔的平原, 所表现的那样,先是局促不安, 随之是狂喜后的处之泰然。 他至今都怀念,那遥远的家乡, 与祖母相依为伴的那段欢乐的时光。

四十二 他排行老四,却最得父亲的骄宠, 而在这群儿女中又数他最不驯顺; 还在他捱捱学步的时期,父亲 便给他找了一位漂亮的继母; 对她,应秋是又恨又憎,全不象他的 兄姊大改初衷,“妈妈”喊得最是 亲热,他又哭又闹,折腾了半年之久, 父亲无法,不得已把他送到乡下的老家。

四十三 一住就是七八年,直到祖母去世, 他出名的憨气成了哥哥、姐姐 打趣的笑柄,让他的新弟弟, 新妹妹又害羞;对这个不常 见面的哥哥,他们又敬又畏, 尤其他形容憔悴,为祖母 节哀的情景更是感人,连他老父, 甚至连继媳也不禁眼红声梗。

四十四 应秋执意离家出走,他习惯了 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静静的夜晚, 清凉悠悠的小河,他也习惯, 一个人独来独往奔波一天; 亲昵地依偎在祖母的身边, 度过那漫长的夜,听祖母 那些有情有义的妖狐,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惩恶扬善的神话传说。

四十五 老头子对他百依百顺,因为他一向 疚愧,觉得有亏于这个儿子; 生命的四分之三耗费在争权夺利, 如今能好好疼他,他感到欣喜。 唉!人老了就不中用,这些儿女中,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应秋, 他总感到他脆弱得出奇,一波折 便会垮,一点不象他精明又世故。

四十六 也不象他的哥哥、姐姐乐人为善, 深藏不露,有爬劲,工作几年, 科长,股长当得有声有色,更不象 他的继母,公司里大权独搅, 一喏千金,虽说是沾他的光, 唉!要没两下子,也不会稳。 老头子沉思默对,他倒不是对自己的 丰功伟绩的自负,他感到义不容辞。

四十七 得把应秋来培养,他左思右想, 觉得送到老朋友手里最为保险, 那也是,我在开篇几节宏扬了的, 老头早年的战友,艳桃仙婶, 这些年,她凭自己的才干,溜须拍马, 早捞上这所郊区学校校长的职位。 她对这位飞来的公子哥儿百般爱护, 逢人便说,这是领导对他们的关怀。

四十八 应秋既生得一表人材,靠山又好, 自个又肯勤喊人,且又知书达礼, 在女校长看来这些都是无可挑剔的 优点,况且,应秋这人的确不赖呵;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拍着胸脯, 向老友保证说,只要她有一口气, 她一定把这伢子调教成一个文武 双全,各方面都出类拨尖的人物。

四十九 况且女校长留了心,她膝下有一爱女, 长得百里挑一,两道弯弯的眉毛, 粉脸香腮,一双纤纤玉手引蜂浪蝶, 不知曾迷倒过多少好逑之一君哩。 那名字就维妙维肖,很好地说明, 这一点,除了弄姿招摇外,你很难 发现好其它的长处,叫什么“朵萝”, 初听你也许会忍俊不禁,而笑。

四十九 这名字倒叫我想起了一本书, 我曾在图书馆有幸见到它, 好象叫《大卫·科波菲尔》,文笔却是 极其出色,故事又颇回肠荡气之感, 熬两个通宵,也是那样情真意切, 我囹圄吞下,人名倒是模糊了。 有两位女主人公,一个叫爱格妮, 一个叫爱弥丽,我不知是否记错?

五十 还有一位,就叫朵萝,仿佛是大卫的 前妻。有一位糊里糊涂的父亲; 自己也天真得可怕,好象她还有 一只涎皮可爱的小狗,实令人 痛爱;不过我最喜欢那位头发东一竖 西一撮,憨头憨脑的呆子啦。 因为,我发见,现实生活中唯有他们, 才真正称得上是我们相亲相爱的朋友。

五十一 我既然提到了这位闻名的遐迩的 大作家,我倒是很想补充几句。 因为我对他那样心仪神往,崇敬, 这很令我迷惑!不知何故 我对夏洛蒂就喜欢不起来,也许 她是个老处女?尖酸刻薄了些? 有些话真令我不堪入目,女孩子嘛, 应该温淑贤静,夫唱妇随而不失格。

五十二 我爱过丁玲,爱过三毛,一度对 刘晓庆也情有独衷,觉得她们 堪称精英!可丁玲呢?很可笑, 为她那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甚到跟人大起争执而不惜撕破脸皮, 我觉得它流畅,俏皮而懒散, 较之鲁迅,茅盾在感情上更胜一筹, 我却委实很羡慕他们哩,能一睹芳颜。

五十三 至于其他作家,我很少有心情, 但有一位我却不能不提,想必 大家都听说过郁达夫,他一生漂泊, 寄人篱下,颇有一番沧桑离奇的身世。 文笔呢,愤世嫉俗而又热情洋溢, 可不象那欺世盗名的流氓才子, 虚情假义,挥着一把破剑大呼 小吆,象一撮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五十四 还有一位,瘦骨嶙峋的东北女子,我也(1) 研究过,笔那样清丽,平凡 而不俗,这在三十年代崛起的 新人中却不多见,可谓佳人薄命;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啥也不懂, 只觉得她平易近人,名字又好听。 哎!可惜年纪一大,人却越变越坏, 凡事都提不起兴致变得俗不可耐。 (1)三十年代的女作家萧红。

五十五 算了,算了。我可不想去学我的星斗, 凌空而起,象一只金丝雀,以主人的 豢养为荣,对那盆景,室内的装璜 大加赞赏而唱歌,我颇为不满; 我的笔呵,你怎么象一只风筝? 软绵绵东挪西舞而不着边际? 我的确是生疏了,想不到摞笔一年, 世事沧桑,我的眼睛都看得累。

五十六 我好象说到“朵萝”这名字极其有趣, 狄更斯说它是短命的标记; 我们的这位女角呢却体丰身盈, 妖娆多媚,若不是贵妃短命; (我们还是不用这种不祥的比喻吧) 虽然她也象她,风情万种; 让父母焦透了心,亲爱的读者哟! 我请你捂住胸口,我不想吓你,

五十七 她居然对自己的师长痛下毒手, 直到他卷被盖滚蛋,众口交诟; 虽然事件过去了几个月份,但余波, 却远末平息,至今在波涛汹涌, 幸喜她多才多艺,既有文朋画友 给她撑腰,又有她的顶头上司 暗中怂恿,那位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 坐收渔利,我总是看到他们一起去散步。

五十八 做母亲的可是束手无策,如今呢, 天上掉下来一个俊俏郎君,她越看 越如意,女儿既然给她丢了脸, 她总得把这个颜面给争回来。 女人哪!你们哪来那么多怪道理? 做母亲的居然想给娃子拉夫, 为的不让她伤风败俗,再丢丑! 唉!这世界真的无奇不有,又新鲜。

五十九 但我们的朵萝却非比寻常之辈 凡事都有一番独出心裁; 尽管她也放荡不羁,也象一般的 女子动不动就脸红,赌气; 但她在情场上却是个不腻的老手, 她也为颇知道勾勾搭搭的其中的 奥秘,她表现得不动声色,不环 对这个新来的纨绔子弟的一切看法

六十 她秘而不宣,甚至在公共场合, 她表现得还相当招人,那颇象 我们经常看到的那些伪君子诈术, 心怀着鬼胎当面却称兄道妹, 可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她和和气气, 举手投足之间尽量使得熟不拘礼。 而我们的可怜的应秋呢,我说过, 尽管他气魄不凡,在这方面却没经验。

六十一 他腼腆,羞涩,热情而又喜爱独处, 很象他的小品文,实实在在而又 散发一种空泛之感,仿佛天底下, (唉,这里我倒很想去念一句佛经); 因为他竟天真的想,世上没有肯 真正愿去作恶,天荫害人之心! 这种奇谈怪论,老实说,我也是 首次见识,初听我还大笑不止呢。

六十二 不过时间一长啦,接触一多啦 我也习以为常甚我还觉得他颇有道理, 这怪不怪?我可不是想另眼去看待, 尽管我也认为世上要多这种人才好; 但我又考虑,我拿应秋来做歌, 在某些方面也许是得不偿失呢。 不能取悦于众人我倒无所谓,我怕 只怕得罪那少数几位真正的读者。

六十三 接下去,是我另一番叙述,功过 是非我预先还请各位宽宏大量, 若我娓娓道来,引人入胜还好, 若是我瞎眼胡说不得,碍了众人的眼, 那还请各位多包涵,高抬贵手, 因为我颇觉寒心,一个是我挚爱的人儿, 一个是我形影不离譬若手足的朋友, 我叙述的故事呢,也只令人伤感。

六十四 我这人很有点贪慕虚荣,不然我 用不着这么苦恼,为如何能削弱 诸位对我前几节关于应秋那些 浮夸的赞美而抓首挠腮。 况且我这人也太不经心,东扯西扯, 至今都未入题,更把我惜乎于心的 君飞忘了个干净,置若惘闻在一边 尽扯了些啥呀?全是不关经纬的话。

六十五 但既然他们相识要归功于别人, 那我先得把媒介来提一下,想必大家, 都已猜到,正是可亲可爱的朵萝, 在牵针搭桥,那时她兴味无穷, 对这个小伙,可是一往情深到了, 无以复加的地步,事事迁就。 校长妈妈则是三天两头请他来聚餐, 以示她这个作长辈的爱屋及乌的关怀。

六十六 朵萝呢?我早说过,她聪明绝伦, 逢迎,见隙插针是她的惯技; 男人不是人?一样的爱甜言蜜语, 这个道理她确是深知!读者哟, 你只要在她身边稍待片刻,你并不难, 得出一个对她很有利的看法, 她和蔼可亲啦,性情温婉啦,脾气 又柔顺啦,等等,全不似风言风语所说,

六十七 应秋又是那类毫不计较的人 他甚至怜悯她,有几个挑拨离间的人 大受其窘,应秋甚至善意地向她转述, 这时,我真的没法用词藻来形容哩, 朵萝那幅又委屈又毫不在乎的神态, 流露在自然之间,那样怡然自得, 当然啦,朵萝也会猝不及防地反驳说 我若是那样个人,你还跟我来往(不)?

六十八 “谁把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当真啦?” 应秋气恼的哼道,“背地里说就不对” “那你还跟我来往不?”我们的朵萝 不愧是身征百战的高手,穷追不舍。 这是句危险的话,亲爱的读者哟 别管我要语重心长地插一句: 别管你是草船借箭也好,还是 招郎的狗肺,对这话千万别大意!

六十九 那正是夕阳徐落的黄昏,脚下的河水 潺潺地流,头顶上飘着染得红红的 云朵,唉,谁不曾那样痛苦地迷茫过? 那情景,那言语,还恍如昨天, 历历在眼前,在我们的耳边响起。 那时,我们谁又能料到,今天 我们会形同路人,连面对面 都不敢相认,好象素昧平生?

七十 罢了,罢了,既然我极力把你忘掉, 何必又把这些伤心的往事重提? 时光象涮金的盆,要是金子, 它迟早会把你推上时代的舞台。 我倒并不计较,虽说我依然爱你! 依然那样深那样的矣志而不渝! 唉,我也懂得,我们原本便是截然 不同的两类人,压根就没法走到一块。

七十一 虽然我依然爱你,却不似往昔 心那样激动,对你的青昧相加 受宠若惊,且大言不惭洋洋得意, 向友人夸耀,仿佛赢得你的爱情, 就象是赢得了一面胜利的旗帜, 在自我麻痹的晴空下忽忽地飘。 但如今呢?我要直言不讳,我太傻, 竟去爱一个身份悬殊的人,自讨苦吃。

七十二 别鄙薄吧!一个平常人的欢乐! 它比舞台上欢声雷动的掌声, 更令我不由敬佩,它不追求虚荣, 却创造幸福感,象一个悦神, 高悬额际。世俗、世俗的荣誉啊, 你退缩吧,你难敌它的荣光! 一个是那样朴素,沌乎自然的真理, 一个是那样虚伪下作,遮人耳目。

七十三 心安理得!我至今都追求你, 却至今都茫然无序,忙忙碌碌; 反而什么都失去,至今象个孤魂, 在街头巷尾、野外荒郊流浪漂泊。 什么才真正值得我们追求?荣誉吗? 大宗财产?或一肥缺高职, 或一个漂亮的妻子?她那咄咄逼人的 秋波!呸!我虽然爱,却不希罕!

七十四 姿人儿多半冷若冰霜,矜才傲世, 象古美人,你可暗羡却不可碰; 亲爱的朋友,我劝你找一位般配的 女性为伴,千万别找这类花瓶; 她挑三剔四,象馋猫,想吃荤, 又故弄玄虚,唉,我们都经历过, 瑕玉混居,才华学识还不是一个样? 跟普通人没啥希奇,有的还更蠢!

七十五 拿腔作势,促膝谈心呢?唉, 她们这倒最擅于,我说的 是那类城市化的闺女,那甜甜的嗓, 足可半响叫你说不出声,自惭 形秽;连司汤达也迷惑不解, 要夸口,乡里伢子最神迷心醉的 也莫不过是这类货!她们当然惹人啦, 一步三款频频回首,全身上下又纺织精良。

七十六 象巴黎的时装模特,貌如天仙, 仪态举止也象贵妇人,既端庄 又耐人看,有的呢,珠光宝气, 浑身上下又堆金积玉,描眉画唇; 全不似我们身边这些小妞, 布衣土裙,空有一身姣美的身段! 但我要说句公道话,象那个傻毕蒂,(1) 我爱她却不是单单为了要出口气。

(1)毕蒂:狄更斯所著《孤星血泪》中的人物,为人可爱。

七十七 得了吧!上次我去冷江看到一个 美人胚,至今都神魂颠倒; 她英语说得那么流利,象股拧开的水, 我只差没给她下跪,恭吻她足; 可惜她年轻着,唉,要嫁了人, 就好了,免得我牵肠挂肚。 我只想说,在诸多方面。她们的确 较乡下女子更令我们心动神驰。

七十八 那倒不是俊俏和较为优越的修养, 她们文静不那么俗气,低级玩笑呢, 也很少开,那头脑里的确还有点 有待摸索的东西,令我们着迷。 我可不是那个高加林,路遥的养子, 这老家伙一点儿也不了解我们, 却要偏给我们作篇著述,可笑不可笑? 不过我却爱他,我总觉得他和颜可亲。

七十九 既然谈到这儿了,想必读者不会见怪, 我对那篇轰动一时的文章补充 几点必要的观点,它文笔挺优美, 却太“真实”,我是说,路遥宏魄不大, 太拘泥,这方面他得学学司汤达, 大刀阔斧,对他心爱的作品改造一番, 高加林,于连,这无异一个是地狱, 一个是天堂,一位懦夫,一位是英雄。

八十 在信仰方面,他们也截然不同, 于连他热衷个人奋斗,却不是 单枪匹马孤军作战,在他身后, 有成千上万个如醉如狂的法兰西青年; 他也不是纯率为金钱而追逐金钱, 为地位而追猎地位,他只为一颗 平民的强烈的要求平等的自尊心, 而挺身而出,必要时肝脑涂地。

八十一 他有信仰,无论拿破仑,卢梭, 还是铁石心肠的修道院院长, 他爱他们,却不是为他们那些, 浮云雾遮的虚名!他痛苦, 不是因为丢脸熬饿,缺这少那, 也不是因为极度的贫困,孤独; 而是他作为一个人一颗有人格的心 在流血,在遭受歧视、溪落。

八十二 他有同情,有反抗,更有憎恨, 刻骨铭心的爱!他有自知之明, 时时在左右权衡,(连他的容貌 也出类拨萃),他不势利。 在良心的许可内,他追求他的梦, 他只伤害过一次,那也不是幻想的破灭; 而是对爱情孤注一掷的一搏, 他没绝望,他苏醒了,又视死如归。

八十三 高加林?亲爱的读者不知你们 是否看过,他卑琐,寸目鼠光, 得意时趾高气扬,失败了一蹶不振, 他的信仰不过是一个女人; 一项正正当当的工作,调大城市的 那种可怜可鄙的私心欲望。 他既没不懈的毅力,也没实学真才 他苍白得象木偶,又狐疑多变。

八十四 至于女主人公我就略而不说了, 但有一点读者也许跟我有同感, 写的不错。但我更爱那位夫人, 她亲切,孩子气,勇敢而忠贞; 尤其她那楚楚动人的画像更美, 比蒙娜丽莎更富有血肉之躯的风采。 咄咄怪事,(我总觉得她跟我形影不离, 是这些朝夕相伴的姊妹中的一个,给我快乐)。

八十五 因此,美人啊,你也并不值得我们 去追求,荣誉呢?这里我要多说两句, 我倒并不是肯定地说算是看透了, 要披肝沥胆淋漓尽致地诉诉苦。 因为咧,我也知道,即使再多费 唇舌,也未必能打动众君子一二, 他们敲定了定身棒,又唱又写, 自篇自导,在二十世纪末演出了几幕活剧。

八十六 波黑内战,南斯拉夫烽火连天, 东柏林拱手投诚,捷克 斯洛伐克同室操戈,匈牙利 举国悼哀!(我为裴多菲而含羞); 波兰,这块伤心地!我希望她 别沦落到莱蒙特那个时代! 我遥望茫茫北国,又泪满巾袖, 苏联!我要说她甚至是我童年时代的梦。

八十七 但一切都破碎了,过去了, 象一阵烟消失在天际,哪里 是我们值得寄托的“诺亚方舟”? 那些宣传得如火如荼的新城, 也令我们感觉索然,——它们未必吧, 是我们将来的归宿!我感到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上我们象个 孤儿无家可归,人人勾心斗角。

八十八 没啥出路,也没啥盼头,这是 每个青年都避免不了的十字口; 我总伤心地看到,一批落榜的青年 失魂落魄,象丢了性命般喝醉了酒, 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度日, 我看到失业,待业的小伙比死还难受; 我看到我那些苦难的弟兄,累死累活, 昼夜挥铲抡锹,只为老板发财。

八十九 我还看到风华正貌标致的姊妹, 有的嫁了外,有的有家归不得, 有的卖笑作娼女,有的沦落街头, 或傍着有钱有势的大款假戏真做。 有的未婚先孕,上了骗子的当, 有的倒还划算,风流了又找了可意的 丈夫,成天梳妆台前,掂粉搓香, 象猪罗地供着,言词也变得粗俗。

九十 我想我最好是闭上眼睛,兰慧呢? 秀云呢?还有那落鱼沉霞的双胎? 我见到的美人无数,她们的结局 却并不佳,不是离了婚,就是 为男友风流韵事而大动干戈, 不惜动血本,把青春都赔掉。 我见到了多年前的校花,她风韵犹存, 却似乎很委屈,郁郁不得志。

九十一 阔别多年的芳,我也有幸重逢, 她依旧细索伶俐的小艾姿态, 只是面色更苍白,一双大眼睛, 黯无神采,你说话时不知 她的眼睛盯着何处,一幅心灰 意懒,老成持重的早熟风度。 唉!她多少走上了红梅的路程, 直到香消玉陨而尸骨无存。

九十二 小燕呢?她较幸运!及早抽身了, 虽然伤痕累累依旧蛇弓杯影, 我却怜悯她,尽管她跟我丝毫 搭不上关系,非亲非故; 她待我也冷冰冰,不置一词, 我却怜悯她,她花容憔悴。 大好韶光付诸东流,世上还有什么 比这更残忍?当你看到“美”逐渐凋零。

九十三 除一项呵!当你看到自己血气方刚 洁瑕无比的青春被污渎,白白地 抛掉!象黄河里滔滔的泥沙, 不是淤积在无人问津的地方, 就是泛滥成灾,无端被人痛恨! 我的青春时光呵!我为你哀悼, 我的星宿一片惨淡无光,我挣扎, 抗拒,或顺从!但那窒人的气息,

九十四 却冤魂般不散,永远追蹑着我, 家乡,长沙、上海、苏杭,哟, 还有我那寸心欲断的金陵,还是 炎热的南方,涛声依旧的海滨。 我没有一天感到过出自内心的快乐! 也没有一天自由自在舒心的日子! 爱情呢,她只霎一霎眼,象希望、 象电花,接着是漫漫的长夜和孤独。

九十五 我追求,也曾抱过幻想,对繁华 似锦的世界也曾一度激情勃勃, 作着五光十色的梦而固步自封, 愚蠢的天真,少年的无知,唉, 还有我那种难于启齿的坏心情, 急于自食其力的厚望,相互交织, 噬啃着我的心胸,我是那样寡情 薄义,一度恬不知耻暴珍天物。

九十六 时光象溪水一样地流,呵,岂止 象溪水!它象一去不复的大河, 泼水难收。我还痛切地看到, 我的精力已及时用尽,哪怕 一项再微不足道的额外工作吧,往往 我也感到力不从心,更别提 那种心惊胆颤的乐趣,我厌倦了, 慵懒,很多方面又完全象是个醉汉。

九十七 不熟识的人,还以为我拿大, 装模作样,到处应下一大堆 廉价的承诺,却没覆行过一句, 给我的坏名声雪上加霜,读者哟, 我顺便请我的老朋友,新朋友们 体谅,如果他因这方面的常识礼规 得罪了大家,还请你们莫怪, 是情是怨我迟早会补,或前释尽解。

(一章完)

晓曲回帖:

呵,很长,待细读。

[此贴子已经被孙逐明于2006-4-9 18:55:0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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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看了几节,有些“小说诗”(有探索者这么提的)的味道。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2-29 14:33:2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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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叙事长诗吗?目前写的人见少了。

需要精力,也需要功力。

值得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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