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人巷
死水吧
（故事援引彭栋小说《举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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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光秃秃的树上黑老鸹惊，
日本兵占领了平遥城。
冷清的街上铜铃铃响，
大年初一的饺子吃不香。
宪兵队成天乱抓人，
拜年的不敢出门门。
正月里刚刚破了五，
死了人的家里不敢哭。
日本人让店铺全开张，
掌柜的们敢违抗？
人没人来鬼没鬼，
开张能开日本人的腿？
城东有个举人巷，
巷口的太阳旗随风扬。
旗下的油糕摊子冒青烟，
日本兵抢了油糕不给钱。
小男孩子靠墙站，
手提着铁环瞪大眼。
狼狗的前蹄搭肩上，
舌头吐得老来长。
日本兵嘻嘻哈哈看热闹，
男孩的魂灵出了窍。
一声唿哨狼狗跑，
日本兵和狼狗都大笑。
狗日的日本人是畜生，
这样子大东亚能共荣？
一 宋老师
鹅毛大雪像飞花，
光溜溜的树枝发白芽。
天上地下一片白，
宋老师眼望着窗外直发呆。
先祖是举人巷的老举人，
死心眼当不了官七品。
家道一天不如一天好，
日本人来了更糟糕。
为糊口教了几个小娃娃，
这如今的日子是咋啦？
腊月里平遥城门破，
守城的是营长史殿杰。
战士们子弹都打完，
抡起大刀往鬼子头上砍。
满城里处处是尸首，
有的折了胳膊有的丢了头。
史营长一条腿都炸飞，
还高举大刀不后退。
看见史营长死得惨，
想起史营长心里暖。
举人巷是抗敌指挥部，
宋老师给史营长当文书。
临别前赠送一颗手榴弹，
“誓杀倭寇”四个字晃人眼。
城破时老母亲中了流弹，
牌位位就供在桌子前。
想起来怒火往上涌，
再看看妻儿只好吹熄灯。
二 周掌柜
周掌柜开着个颜料庄，
城里城外有威望。
黑老鸹呱呱叫了一上午，
鬼子翻译进了屋。
田连举是个大烟鬼，
坐在凳子上翘起了腿：
“精明人不用兜圈子，
日本人要给你商会会长这位子。
共产党躲进了山沟沟，
阎老西成不了大气候。
维持会、皇协军都是中国人，
咱做买卖的更要巴结大太君。”
田翻译说完眯起了眼，
吹着茶叶沫端盖碗。
周嫂子进来续好水，
说起话来像打雷：
“国君、皇军走马灯换，
我们可不想当汉奸！”
田翻译脸上挺尴尬，
还想劝几句荒唐话。
周掌柜猛地站起身：
“你回去告诉鬼太君。
唾到脸上叫声好，
打到脸上强装笑。
给日本鬼子当奴才，
那下贱的模样我做不来！”
三 来宝
举人巷是个大巷子，
有钱人没钱人都得过日子。
穷人家没钱有人就好，
郭老汉的儿子叫来宝。
来宝生来命不好，
他娘生他难产走得早。
亏得左邻右舍多帮忙，
十六岁的孩子身子骨壮。
平日里跟着老子卖苦力，
斗大的字儿不认识。
宋老师可怜来宝没娘的娃，
教他把算盘珠子来拨拉。
王掌柜爱惜来宝人老实，
想让来宝到柜上当伙计。
这一天郭老汉炒了几个菜，
让来宝把邻家全请来。
这简单的宴席还没开张，
巷子里传来了两声枪响。
田连举和日本兵进巷来，
来宝的骂声跟进来。
来宝被五花大绑着，
绑着的孩子还有好几个。
哭爹喊娘跟在后，
老百姓的日子还有活头？
房檐下的日本军官乌啦啦，
田连举的破锣嗓子叽喳喳：
“父老乡亲不用愁，
这次是抓壮丁修炮楼。
普洞的炮楼修好了，
皇军就把孩子们给放了。
白面大米供应着，
皇军对孩子们好着呢！”
周掌柜快步走上前：
“连举兄不用对我有成见！
修炮楼不用孩子们，
我和掌柜的们你要几人？”
日本军官大咆哮，
“哗啦”一声拔出刀。
王掌柜走近田连举，
把手腕上的银手链举了举：
“田翻译你过去说说好话，
这院里值钱的东西你尽管拿！”
日本军官瞪鬼眼，
刀尖指到王掌柜嘴边。
王掌柜惊恐地往后退，
刀尖戳进了他的嘴。
日本兵齐声来呐喊，
押送着壮丁往前赶。
壮丁们没奈何都挣扎，
里面数来宝的骂声大。
四 田连举
田连举今年四十几，
穿戴打扮好像二流子。
头发抹得油光光，
日本军靴锃锃亮。
他老子是个土财主，
土地拥有几百亩。
为光宗耀祖保家业，
送连举到日本去留学。
田连举吃喝嫖赌抽，
多少家产都随水流。
抽料子抽得败了家，
流落街头房檐下。
日本人来了走了运，
田连举混的像了个“人”！
这一天田连举躺在黑漆大床上，
手里捧着大烟枪。
伺候的丫头忒小心，
屋里的烟味熏死人！
周掌柜和宋老师垂手站，
田大翻译打哈欠：
“周掌柜你说哪里话？
乡里乡亲没有啥。
我也是满心为你好，
跟着日本人错不了！
不过你提的事情不好办，
来宝这孩子难保全。”
“郭老汉老伴死得早，
他家三代单传一棵苗。
一把屎一把尿不容易，
汗手汗脚真是恓惶的。
你把来宝放回来，
你要咋的我都担待！”
周掌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田连举摆摆手把眼眯了眯：
“其他的事情没说的，
来宝这孩子回不去！
来的路上骂不断，
看见石井中佐直瞪眼。
中佐给了他两巴掌，
他咬住中佐手指像恶狼。
可怜中佐的手指头，
囫囵个进了来宝的口。
要不是我手眼快，
来宝现在已经登上黄泉台！
你要能应承下商会的事，
我做主让你们临死前见孩子。”
宋老师突然站起身：
“田连举你别里外充好人！
日本人是你领来的，
你做的事情我们都记着！”
五 日本宪兵队
人说凶残莫过阎王殿，
宪兵队比阎王殿更凶残。
房檐下滴着冰柱子，
凌空中吊着铁笼子。
铁笼里来宝赤身蜷伏着，
蓬头垢面没了人样子。
日本兵荷枪实弹守旁边，
周掌柜和宋老师走近前。
石井中佐踱过来，
示意把铁笼子放下来。
宋老师探了探来宝的鼻，
没了出的气也没进的气。
回头看看周掌柜，
向石井劈下了千钧雷：
“你们狗娘养的日本人没人性，
迟早要遭天雷轰！”
石井眼里露凶光，
冲上前给了宋老师两耳光。
四周围日本兵围过来，
拳打脚踢胡乱踩。
周掌柜奋不顾身冲进去，
抱住宋老师滚出去。
一瘸一拐出了门，
石井脸上露笑纹。
漆黑的夜里出奇地冷，
宪兵队门前立哨兵。
一个黑影来回遛，
闪身闯进门里头。
哨兵慌忙追进来，
日本兵慌里慌张冲出来。
一股黑烟腾空起，
一声巨响震天地！
六 翠兰
宋老师的妻子叫翠兰，
抱着孩子泪涟涟。
王掌柜家的在旁边抹泪眼，
周掌柜的声音都打颤：
“弟妹伤心莫伤身，
宋老师是顶呱呱的中国人！
日本人杀人不眨眼，
宋老师就还给他们一颗手榴弹。
七八个鬼子飞上天，
鬼石井也被炸开半边脸。
宋老师没死却遭毒打，
后天要在乱坟岗枪毙他！
弟妹你要连夜走，
大人孩子都出去避风头。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说成啥也得给宋老师留下根苗。”
翠兰抽泣着止住哭声，
揉一把红肿的小眼睛：
“哥嫂的情意我都领，
这些年多亏大家来照应。
来宝和宋老师都是好人，
我恨的是没人性的小日本！
宋老师一辈子都文弱，
日本鬼逼得中国人没法活。
只可怜我娘俩今后没依靠，
孤苦伶仃的日子没个了。
周掌柜我临走求你办个事，
求你在田连举跟前表个意。
给宋老师留个囫囵身，
活着没享福，死了走个完整人！”
周掌柜磕了磕烟袋锅：
“宋老师的后事交给我。
昨夜里我见过田连举，
去探问宋老师的一些消息。
他答应只要我接下会长这一职，
宋老师就能够走得体面些。”
七 乱坟岗
乱坟岗上北风啸，
白色纸幡眼前飘。
黑漆棺材墓穴边，
乡里乡亲墓边站。
城门口那边枪声响，
一群乌鸦飞过乱坟岗。
日本兵荷枪又实弹，
宋老师走在最前面。
手铐脚镣重千斤，
宋老师把不住自己的身。
一脚高来一脚低，
看见乡亲们就把胸脯来抬起。
“宋老师你放心地去，
明年今日我们给你烧供纸！
孩子媳妇好好的，
身后的事情我们都料理！”
日本军佐一声嗥，
几十杆枪都响了。
八 举人巷
一九四五年九月的天，
是蓝格盈盈晴朗的天。
红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
秧歌队闹上了平遥城墙。
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
中国人活得心气舒畅。
举人巷口的油糕摊子摆上了，
摊主笑得没眼了。
郭老汉衣冠不整来回跑，
口里反复叫“来宝”！
摊主可怜郭老汉，
包一包油糕塞到口袋最里边。
远处一通锣鼓响，
一队兵进了举人巷。
田翻译和周掌柜走在最中央，
两人都被五花大绑。
土块石子扔过来，
烂菜叶子甩过来。
田连举是汉奸翻译官，
周掌柜是汉奸商会长。
田连举头上血流涟涟，
周掌柜脸上血痕点点。
“当汉奸没有好下场，
血债要用血来偿！”
多少人一起吼起来，
多年的怨愤泻出来。
周嫂子一下瘫坐在地，
口里啜泣着话一句：
“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
（完）
2012、04、11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