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1、
红地毯，主席台，
彩旗如云，鲜花如海。

人群中，那队迎宾的女学生，
冬天还穿着整齐飘逸的裙子，非常漂亮。

2、
我是一名便衣，男，已婚，中农，
坐在第七排最边上。

今天，共来了二十九名同事，
负责这次竣工典礼的安保，
其中，便衣九名，武装二十名。

3、
队长说了，今天，主要是防备两种人。
一是征地的农户，少数刁民贪得无厌，心怀不满。
二是外来的工人，因为合同纠纷，可能在典礼时寻衅滋事。

这次典礼，上面非常重视，
有电视台现场直播。

4、
主席台上，
本地的首长正在讲话。
他全程这个工程的立项、报批、发包及验收。
赚了多少钱我不知道，只知道最近，
他的老家多了一栋别墅，他的儿子多了三家公司。

我认识他的儿子，
因为一起故意伤人案件。

5、
他的儿子人称高衙内，
我处理的时候只说了几句公道话，
竟还作势要打我。

要不是当时想了想领导的面子和近期要加的工资，
我觉得我会结果了那小家伙。

6、
他声若洪钟，头头是道，但我没有听，
他的话十句中，有十一句都是假的。
之所以说得这么漂亮，我想可能因为他的秘书是个美人儿。

看过动物世界的人都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种动物，
他便是其中之一，所不同的，是他多穿了一套名牌西装。

可就是这样一只禽兽，却在上面享受着无限的荣耀和尊重。
我痛恨动物保护法。

7、
近些年来，
有人把警察描绘成黑恶的爪牙，腐败的鹰犬。
也有人认为警察只会罚款，收费，办暂住证，
只会把处女审成妓女，把罪犯护成模范。

其实，我们也有苦衷，我们也有良心，
我们中间也有好人。

8、
从小，我就爱看武侠。
我崇尚除暴和安良，我崇拜林冲和乔峰。
所以，当初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警校。
所以，我勤奋学习，刻苦训练，成了最优秀的学员之一。

如今三十五岁了，依然是一个普通的警员，
这证明了主席台上那些官员们任人唯亲、任人唯钱的程度。

我很想杀了他们，
很想，很想。

9、
外面有些吵嚷。
两拨人被同事们拦在大门外。
我只用了四分钟便看清了形势——队长预测的没有错。

一拨五十八人是本地农民。
其中，有十五人拿着锄头，六个人拿着扁担。
然而，他们不是最危险的。

那十二个来讨债的工人中，至少有五个腰间藏有利刃。
他们脸色铁青，很少说话。经验告诉我，这种人，是最容易失去理智。

10、
吵闹中，我听到了这样的话。
征地款有三分之二还没有到位，初冬了，全家还住在棚子里。
三年的工期都完了，工钱只领了半年。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不知为什么，我相信他们。

在场的十一个记者，不要说照相机摄影机，
就连眼睛都没有朝这边瞟一眼。

11、
主席台上，那个家伙又翻了一页纸，继续读。
其实三句话就可以了，意义非常重大，管理非常完善，质量非常达标。
但那位漂亮女秘书竟然写了四五页发言稿。
其中还多次提到了廉政建设，环境保护和国泰民安。
甚至连他小时候放牛这本地妇孺皆知的事，又翻出来了。
他读得津津有味，声振四野。
那音量，比门口那七十个人的音量要大得多。

那绝对是一种噪音。
那是对全世界正义的一种讽刺。
那是对所有的警察特别是我的一种污辱，莫大的污辱。
别看我脸上还有微笑，内心里，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我要杀了他！

12、
枪就沉甸甸地揣在我怀里。
左轮制式手枪，跟了我十年了，
我对它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了爱人的乳房。
净重一百七十五克，有效射程五十米。

我能看出，
他距我十九米零五十公分。

13、
我知道，
我从拔枪到开枪的时间是一点八秒。
击中他头部的概率为百分之九十六，
如果开两枪的话，还可以提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七。

我算过，从开枪到逃出会场，我有能力赢得十六秒钟的时间。
这十六秒内，足以让我发动车子，并逃出手枪的射程两次。

14、
顺大路往西走十公里。
便是方圆一千多里的桃花源山脉。
一进了山，就好比鱼下了海。
作为警校的高材生，我至少有三十九种方法逃脱警察的追捕。

我喜欢山里那纯净的空气和水，
喜欢那些没有污染的野果。
我一直梦想着，能在山里象陶渊明一样生活。
虽然我不会写诗，但我会种菊，种菜。

或许多年以后。
别人会把我编成故事，
象林冲，象乔峰一样，流传下去。

15、
他的讲稿念到了最后一张。
我知道时机不多了。

我把手里的笔和笔记本放进左裤袋里。
我腾出了双手！

16、
那家伙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是讲话即将结束的征兆。
我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

有必要再提一下，
在距离我右手不到五十公分的上衣口袋里，
那支手枪，跟了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