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阿福
——如果你有真爱,请你躲开我;如果你有赃款,请你躲开我。
引子 他提着一口皮箱,走出了夕阳。 几乎全国的警察都在寻找这口手提箱。
皮箱是“紫竹”牌的。据销售部经理说,这种皮箱目前卖得最火,因为它轻便,小巧,而且精致,美观,很适合上班族、出差族的口味。里面可以放一台手提电脑之外,还可以放点换洗的衬衫或者牙刷牙膏之类的随身物品。另外,最重要的是"狙击手阿福"的广告效应。
在很多人眼里,他的黑箱子,更象一口棺材。
箱子里当然不是电脑,也不是衬衫或者牙膏。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器件。有的黑漆漆的,有的带有黄绿的迷彩花纹。形状也各不相同,有长条形的,有弧形的,有管状的,有块状的。
他和箱子里的这些东西如果都当铁卖,可能不会超过一百元钱。
可警方为之悬的赏却有五十万元之巨。
因为这些不起眼的铁件,在他的手里,很快可以变成一件最可怕的兵器--M40A1狙击步枪。从为其改装枪枝的机械师那里,警方了解到这支枪的一些技术参数。全长: 1117 毫米枪重:6.57 公斤。弹匣容量:5 发。枪管长:610 毫米(为了携带方便,已改装成两节,每节长305毫米,螺纹联接)。枪托:麦克米兰合成枪托。有黄绿的迷彩涂色。枪托底板:是棕色橡胶。装有10倍瞄准镜 。 据说,他最快的时候只需要一分零七秒。 第一部分 第一章 老帐本
环城皆山也。
早晨七点钟还没有到,太阳便从乌云山上升了起来,将山城从暗夜里彻底解放出来。
经过几天雨水浸刷,五月的阳光,象一个刚洗了脸的女人,明丽而又温柔。
沿江路。
西区老村出租屋,八楼。
刘传忠终于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依然不曾改变的天花板,然后极不情愿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快三十的他,什么都少,就是梦多。
昨晚又做了许多梦,形形色色的,有的忘记了,有的还记得。其中有一个,比较有味道。他努力地回忆着梦里的情节,那真象一部情节离奇,惊险刺激的电影,而且好象是儿童不宜的。男主角当然是自己,女主角竟然是周小芹。
小芹,好象有一个多星期没有梦到她了。
几点钟了?如果时间还早的话再睡一会儿,说不定还可以当一回男主角。
他抬高了头,想看看柜子上的钟,钟被衣服挡住了,但他看到了阳光。
明丽、温和的,就如某个人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静静地洒在床上、地上和乱七八糟的衣服上。
坏了,迟到了,他突然腾身而起。迅速穿衣,提裤,套袜,笼鞋。
很难想象略显矮胖的他竟然会有这样敏捷的动作。
钟露出来了--六点四十。
还有二十分钟!
他穿的是一套保安服。这本是一套威严的制服,穿在他身上,胸口有些紧,袖口又长了一些,给人一种很卡通的感觉。他是政府里的保安,临时工。按制度,七点钟要准时接班,迟到一分钟扣一块钱,而前天,他刚被扣了三十五元,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早餐费,至今想起都还在心疼。
这时候的时间,就是真正的金钱。
他提着裤子,冲向卫生间,人到卫生间的时候,裤子已经系好了。胡乱刷了几下牙,然后毛巾打湿,在脸上抹一抹,算是洗了脸。头是来不及梳了,想一想,应该没有什么了吧。刚走了几步,他想到了领带,不戴领带也要罚款的。他又跑到床头找领带,还好,就在枕头下面。
下完了楼梯,领带已经打好了。
一路小跑。
早餐是没有时间吃的了。在路边的一个小吃店,他一手拿了两个馒头,给了老板五块钱,“明天再找给我。”
等老板取过零钱时,他已经拐过了弯。
他跑到政府门口的时候,看到保安队的队长一边看他,一边看表。
他心里一惊,前天,队长的这个动作,看去了他大半个月的早餐。
他径直走进值班室看了看钟——嘿,今天手气不错,刚好七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坐了下来,平了平气。汗大颗大颗地滴下来,有的滴在馒头上。
“刘传忠,你过来一下,”这时,他看到队长向他招了招手。
“刚好七点,”刘传忠指了指钟笑道,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
保安队长微微一笑,"我没说你迟到。"
“什么事?总不是又发工资吧?”
“我看你是得了钱痨了,上星期才发得工资,”队长说着指了指刘传忠的下面。
刘传忠低头一看,原来是裤子没有拉拉链。
幸好他今天还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内裤。
“没有戴领带扣三十元,没有拉拉链扣多少?”
“也扣三十元?”
“没有拉裤子拉裢呢?”
“四十元?”
“这可是你说的,就扣你四十元,下不为例,” 队长一边给刘传忠交班手续,一边冷冷地道,“做保安就得有保安的形象。如果是领导看到了,不炒了你才怪呢。”
可能是因为汗水的缘故,馒头有点咸。
在吃馒头的同时刘传忠还在吃一种辣椒。
那是他的嗜好,随时都带着一两包,就象别人抽烟一样,没事的时候总要吃上一颗。那种辣椒青黄的,很小,很尖,也很辣,本地人叫做“七姊妹”。
刘传忠吃得很慢。
队长下班后,值班室里只剩了他一个人,整个政府大楼里也可能只剩了他一个人。
保安的工作其实很轻松,整天无所事事,但很多人都不愿当,原因就是受不了那分寂寞。不能看电视,不能看书,又没个人说话。有个诗人说寂寞的滋味象缠绕在身上的毒蛇,并不为过,它让人恐惧,让人烦燥,又无法摆脱,有时候会让人有发疯的感觉。对付寂寞的法子有两种,刘传忠开始那段时间想方设法让自己麻木,把脑袋掏空,变成一片空白,这样会使时间过得快一些。不过他现在大多用的是第二种法子,这种法子会让时间走得更快一些,那就是享受寂寞。制度上有规定,不能看电视,不能看书,不能聊天。但没有说不能看天,不能看云,不能看树,不能看车,不能看人,不能看美女,也没说不能自言自语,不能哼歌。另外还可以想,想什么都可以,可以想自己是个一把手,甚至是总统,身边美女如云,钞票如云等等。这样换个角度一想的,一天拿着工钱做白日美梦,又不要开会,不要演讲,更不要费什么心思明争暗斗,天下哪有别的工作有这么好?
此时的刘传忠正捏着那半个馒头发愣。
馒头很白,也很软,这让他想到了女人的乳房,让他又想到了今早的那个梦。
梦里小芹是和馒头一样的白。
梦里的小芹还是和现实中的一样,最终还是拒绝了他。
想她做什么,善变的,无情的,无缘的女人。
他极力收拢自己的思绪,不去想那些应该忘记的人和事。
今天的阳光不错。
从如洗的蓝天中洒下来,象水一样清凉,透明。
那个女的应该出来锻炼身体了。
果然,侧对门的邮电大楼顶上,那个女的正在活动手臂,手腕。她可真有恒心的,只要是天晴,几乎天天都到楼顶上锻炼。而且一练就是一个小时。刘传忠当保安的三年时间里,好象天气好又没有锻炼的,不超过十次。那女的今天穿着的是一套浅黄色的紧身装,身材那么好,可能是个舞蹈老师。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应该还没有结婚。
刘传忠对自己什么都没有自信,唯独眼力除外。他可以肯定地说那个女人距他的直线距离是一百八十三米,误差不超过两米。对此他敢和任何人打赌,哪怕是押一个月工资。
他甚至可以看到那个黄衣女人在唱歌。也许没有人会信,他可以从那女人的口型读出她唱的什么歌来。这是他在部队里用望远镜时练成的本事,只是这本事没有什么用,既不能升级也不能长工资。有时候,他还挺讨厌这本事,因为,他常因此知道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
他知道,在这社会里,一个人知道的太多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那女人喜欢唱一些老歌。
这次唱的是《小城故事》。
邓丽君的。
七点半了。
刘传忠按了开关,将自动铁栅门打开。
这时候陆续会有人来上班了。
来的早的多是些一般公务员,和他一样的,没职没权,迟到了又怕扣钱又怕挨骂,有的甚至还得打水扫地。
第一个来的照例是小陈,在政府办工作,刚从学校毕业出来,人蛮漂亮的。小芹另觅新欢后,刘传忠也曾打过她的主意,后来听说她在学校里就有被人号了,只好做罢。
她满脸春风地和刘传忠打了个招呼。
刘传忠的脸上马上堆起了笑。
阳光一样灿烂。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的地位都比刘传忠高,象小陈这样跟他打招呼的并不多。
看着小陈走进了办公大楼,刘传忠收起了笑。又看那个黄衣女人锻炼。
那女人正在压腿。
已经不唱歌了。
七点四十过后,上班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刘传忠已经没有时间去看那个黄衣女人了。
尽管他对大多数上班来人可以不理不睬,但有些领导是他必须打招呼,必须笑的。他们其中有的人只要一句话,可以让自己吃不完,也只要一句话,可以让自己全部完,所以是千万得罪不得的。有的虽然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们毕竟都是实权人物,往后很难说自己没有求他们的时候。何况,打声招呼,笑一笑,又不要费多大本钱。
卖笑,他突然想起了这个词。
他不由得笑了笑。
来了一辆小车。
一看车牌便知是周雄的。本地一共只几辆大奔,而他的最大。并且只有他的车上的是警用车牌。虽然他没有什么行政官职,但他在群众中的知名度并不见得比书记低多少。原因有二,首先他原是本地最大的企业朝阳水泥厂的厂长,其次,他现在是"月亮湾"度假村董事长,而后者是本地近年来最大的投资项目。据说他本地最有钱的人,其身家已接近天文数字。在这年代,钱和权读音相近,价值其实也差不多。
刘传忠很少有机会结交上层人物,但和周雄却很熟,因为他是周小芹的亲哥哥。
刘传忠退伍回来,因为没有关系,也没有钱,所以没有分配到工作。再加上既没有文凭,又没有什么特长,在社会上也没找到合适的事。吃了一年闲饭,无奈之下,跟着亲戚做了几年水果生意,没赚到什么钱,也没有饿死。
自从和周小芹认识之后,他的运气好了一些。
按他的说法,命运一直当他是小妈养的,认识了小芹后,命运才发现他也是亲生的。
周小芹向周雄恳求了三次,周雄只一个电话,刘传忠便得到了现在的这个美差。
一个月七百,旱涝保收。
如今小芹虽已弃他而去,但周雄的知遇之恩还是记得的。
所以奔驰车一停下来,他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张书记上班来没有?”周雄探出了一个脑袋。和周小芹一样,他的脸也很瘦,也有些苍白,只不过多了很多皱纹。
“没有,他要来,也要到八九点钟去了。”
“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可能是在家里吧。”
“家里电话打了,他爱人说不在,打他手机,又无法接通,”周雄几时说话都是一个声调,平静而又从容,谁也看不出他语言后面的心情。
“你找他有急事?”
“嗯。你能找到他吗?”
“我也没办法,”刘传忠摇了摇头,陪笑道,“不过,等他一上班来我可以打你电话通知你。”
“那好吧,我去度假村找一找他。你若见到他,叫他马上打手机给我,”说完他打叫了车子,开始掉头。
刘传忠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追了几步过去,“大哥,你可以打打小芹的手机。他们经常到一起。”
周雄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没有存心不理他,打着方向盘,一溜烟地走了。
奔驰毕竟是奔驰,发动提速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已经八点四十了。
上班的人渐渐地少了。
那个穿浅黄色紧身衣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楼顶上的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样的白。
云就象人一样,世界上没有两朵是完全相同的。刚过去的那朵象一把枪,但枪管太短。
刘传忠见过的最奇特的云是前年九月份,有一朵云,特象一把狙击步枪。瞄准镜,枪托都有,枪管有细有长。一直过了山顶才散去。那时小芹也在场,她刚好给他送衣服来。
那是她才买的一件衣服,是夹克,青灰的。她叫他试一试合不合身。
他穿上去后,她说很好看。
在他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好看。
那件夹克已经破了,因为他在二八月,除了工作服,几乎就只穿那件衣服。
她当时也对那朵云表示了惊奇,不过把狙击步枪读成了阻击步枪。她不相信有个狙字。说回去查字典。
也不知道她查了没有。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他没给她买东西,反叫她花钱,他一直很过意不去,想找个机会补偿。于是去年,他硬是记住了,没再错过让她的生日,那天他开口求了婚,只不过她没有当场答复,说考虑几天。
刚才那朵云被风吹散了些,更不象枪了。
刘传忠低下眼,看马路上的车。
各种各样的车来来往往,没有停的时候,看了一会儿就眼花起来。
昨夜玩电脑,十二点多才回来睡觉。睡觉又老是做梦,所以现在精神有些不支了。上班千万不能睡觉,若是被领导发现了是要扣工钱的,那可比迟到扣得多多了。何况早上已经扣了四十元,再扣下去,这个月伙食都要成问题了。他还想攒一点钱,娶个老婆,然后买个商品房——老租别人的房子划不来。按现在城里的标准,娶个老婆少说得两三万,一套房子不装修也要个六七万,若这么扣下去,这一辈子都别想了。——直到目前今天,他的存折里还只有两千多元。
不过他猜测,早上队长扣钱的话是开玩笑的多一些,一起共事也有那么久了,还不至于那么不讲情面。
不能睡觉,他告诫自己。
为了驱赶睡意,他又吃了一颗辣椒。这一招是在部队里学的,他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
他想起那些电脑游戏来。这是能够让他感到兴奋的不多的事情之一。
他经常的玩是三角洲特种部队和反恐精英。两款游戏都做得真好,不过内心里,他更喜欢前者。因为里面的环境枪支,还有声光效果都和野战时几乎一样。他最喜欢用狙击步枪。当兵的时候,他就梦想做一个狙击手,但连长说他身高不够,体形太笨,格斗能力太差,没有毅力,容易犯困,等等,反正有好多个理由,硬是将他从狙击连中刷下。而在游戏里,没有谁看他的身高,没有谁在乎的肥肉,也没有人在乎他只是个看门的。在那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没有失恋,没有贫穷,没有寂寞,没有忧虑。
他时常叹惜人生不是一款真正的游戏,自己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道路,操纵自己的人生。
九点过了十几分钟,没什么人上班的了。
刘传忠起身将铁栅门关了。现在到政府里去都要走他的值班室,以前叫传达室。
他一坐下来就全身都趴了在桌子上。
辣椒的作用是短暂的。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精神越来越恍惚。
这样下去,就是上午不睡,也难熬过下午。他们中午是不能休息的。
不如暂睡一会儿。
在白天睡觉,他有一个习惯,只要能入睡,哪怕只有五分钟,也能恢复精力。
这时候可能会有外面来的访客,那不要紧,他们谁会有闲心管一个睡觉的保安呢?
他经常在上班的时候偷睡,到目前为止,还只被抓到过一次。
还没做出决定,他就已经走进了梦乡。
梦乡与现实的差距真得太大了。
他已经走到了一座桥边,那桥仿佛是红的。
血一样的红。
有水,有烟,有雾,有树。
桥的那头,缓缓走来一个人,白衣胜雪,看不清面容,叫也叫不应,牵也牵不住,那是谁——
“刘传忠!”
突然听到一声暴喝,伴随着暴喝的是拍桌子的巨响。
刘传忠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眼睛已睁得很大。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和惶恐,却没有了半点睡意。
早已没有了烟水,没有了白衣胜雪,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魁梧的汉子。笔挺浅灰色的西装,天蓝的衬衣,蓝白条纹的领带,配着那张国字脸和挺拔的身材,非常得体,让人想到了电视里为某西服品牌打广告的那个男人。
“张书记,您来了?”刘传忠弯了弯腰,尴尬地笑了笑,不敢正视他那逼人的目光,垂下头去,看他的那双手。
那是一双很特别的手,不象很多当大官的人那样细腻,温润,相反,张书记的手宽大,浑厚,上面青筋虬曲,布满了老茧,似乎充满了力量。他那一掌就是把桌子拍烂,刘传忠也会觉得很正常。
那样的手拿笔或者拿印章绝对是一种浪费。
按刘传忠此刻的想法,这双手应该去握锄头,大锤。
或者枪。
张书记不知道刘传忠正在想他的手,所以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笑容,“谁叫你上班睡觉的?”
他的声音严厉中带着些磁性,有种三四十岁的男人那种特有的成熟的魅力。
只有笨蛋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刘传忠显然不是笨蛋,他沉默着。
“老百姓你发工资可不是请你来睡觉的。这是什么工作态度嘛?没有一点敬业精神!当初要不是看在周雄的面子上,你不要工资我都懒得要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心情好时,张书记说话很少这样尖刻的,“要睡觉回家去睡,喜欢睡多久就睡多久。”
刘传忠一言不发。
他抬起头,依然不敢看张书记的眼,而是偏向一边看着值班室的外面。
铁栅门前停着一辆车,那是张书记的三菱吉普。
车里坐着一个女人。
她看着前面,显然,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尽管她化了很细的妆,尽管她盘了很齐的发,尽管她穿的是一件崭新的绿花丝裙,尽管她较以前漂亮多了,年轻多了,尽管她一直没有扭过头来,刘传忠还是知道的她是周小芹。他一下想到了刚才做的那个梦,那个从桥上叫不应,牵不住的白衣胜雪的女子,应该就是她了。
“没叫你做别的,只要你看看门。这狗都会做的事,你为什么偏偏做不好?”张书记似乎还没有消气。
刘传忠还是没有做声。
他看着周小芹。
周小芹看着前面的政府大楼。
“你们队长呢?”
“下班了。”
“告诉他,这次就扣你一个星期工资,下次若再犯,就给我滚蛋。”
刘传忠点了点头。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差?一个星期,差不多两百块钱呢。
“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开门,耽误了我的工作你负责是怎的?”
刘传忠发现自己的确有点蠢。
他慌忙开了铁栅门。
张书记上了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了一句话。
刘传忠从他的口形读出,那句话是这样的——“你当初怎么看上这个窝囊废的。”
这话显然是对周小芹说的。
周小芹没有做声。
她一直看着前面,面无表情。
突然,刘传忠想到了什么,走过去,拦住车,“张书记,周厂长说有急事找您,叫你一回来就给他打电话。”
“你怎么不早说?”张书记白了刘传忠一眼,一边掏出了手机,一边踩了踩油门,将车开了进去。
刘传忠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
张书记熟练地将车停在他每天停的车位上,下了车,然后走过来,为周小芹开门。
周小芹下了车,将雪白的手挽在张书记的臂弯上,她穿站细长的高跟鞋,刚好比张书记低半个头。一个婀娜多姿,一个风度翩翩,一个年轻美貌,一个少壮有为,一个温柔体贴,一个雄才大略,在刘传忠的眼里,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合谐。张书记附着周小芹的耳朵说了一句话,于是周小芹的手放下,两人相视一笑,拉开了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走上了办公大楼。
刘传忠还在看。
任时间风一般地,无声无息地从眼前吹过。
时间,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它可以改变一切,可以检验一切。包括誓言,故人,和真情。
一年之前,那只如雪的手挽的还是自己的臂弯。
记得是那个求婚的生日过后,第三天,一个美丽的黄昏,说好了的,两人在红桥上见,她将在红桥上做出决定。
那也可能是他的一生中最长的一个黄昏,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变红,一点一点地落下去,看着月亮一点一点地变亮,一点一点地升起来。他最不喜欢等人的,而那天他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多钟。因为她说了,这个黄昏商量终身大事的,而她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一个重信义、重感情的人。十二点钟的时候,她哥来了,叫他不用等了,小芹已经选择了别人,那个人就是张书记。
多年的真情和多年的追求就在那一个晚上改变了。
她甚至都没有向他道一声别。
开始他不相信,相信了之后,有几次,他都想从桥上跳下去。
但最终还是没有,因为桥太矮。
也许周小芹并没有错。换了谁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眼前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她跟着自己,一年添几件新衣服都难,更不要说什么名誉地位了。而现在的她,要什么就有什么。自己不是一直希望她幸福么?自己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十点钟的时候,刘传忠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了。
他又开始看云。
刚才的云已经被风吹走了,一朵也没有留下。天上只有一种单调的蓝。这种蓝与早上比起来,已经不那么纯了,中间夹了一些灰和黄。他知道,不用等到明天,今天下午,天空又会灰蒙蒙的一片。现在的城市里很少有清早那样真正的蓝天了。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一朵云过来。
于是他又开始看街上的人。
可能是怕晒的缘故,这时的街上人不多,女人就更少了,美女当然是难得一见。
又等了好一阵子,刘传忠终于看到一个。那女人穿着一套深色的西装,剪裁得很合体,恰到好处勾勒出美妙动人的曲线。她提着一个公文包,走得比谁都快,因此引人注目。
而且她好象是朝政府这边走过来的。
渐渐地近了。
当她头抬起的时候,垂在脸侧的头发都散开了。她没有化妆。尖脸,柳眉,杏眼,小鼻,薄嘴,但肤色要略深一些,但其身材丰腴,精神清爽,和周小芹相比,又别有一种美。
刘传忠心里一动,她就是天天早上在对门楼顶上锻炼的女人。
绝对不会错,他一直偷看了她三年。
她走进了值班室,象从荷塘里吹来的一阵凉风。
她看都没看刘传忠一眼,径直向里面走去,却被刘传忠叫住了。
“请问,你找谁?”
“找张书记。”
“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女人言语里有些不耐烦。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制度,来访的客人必须登记的。”
“肖晚燕。”
“哪个单位的?”
“水泥厂。”
“家庭住址?”
“邮电宿舍。”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舞蹈老师。职务?”
“会计。”
“结婚了没有?”
“没有。——这也要登记?你这里不是婚姻介绍所吧,”肖晚燕脸上显出了愠色。
“你最好在这里等一下,他现在有要紧事,”刘传忠这话说的是事实。现在的张书记很可能在办一些事。要等周小芹出来之后,她才合适进去。
“我是听你的还是听张书记的?他几个电话将我催过来,不是要我等的。”
“既然如此,我打个电话先通报一声。”
肖晚燕说的是实话,张书记在电话里只叫她赶快进去。
十点四十,肖晚燕出来了,表情很轻松。
送她出来的竟然是满面笑容的张书记。两人在大楼下握手道别。
刘传忠有些惊奇,张书记将客人送出来的次数不是很多。一般只有至少和他平级的领导才能享受到如此待遇,看来这个漂亮的水泥厂会计来头不小。
肖晚燕快步向门口走来。
张书记站在那里目送她出来,笑容是那么温和。
一阵荷风穿过了值班室。
刘传忠本想道一声好走的,但肖晚燕正眼都没瞧他一下,于是便没有做声了。
肖晚燕在人流消失了。
张书记还站在那里,但脸上已没了笑容。
他掏出了手机,往身后看了一看,拨通了一个号码。
大楼离传达室只有三十米,刘传忠坐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张书记的口型。这次他特地留意了,他想这或许可以知道更多的肖晚燕的情况。
张书记的脸色很平静,动作很自然,象是在叙述一个不值一提的故事。
果然与她有关。
“周雄,这事不太好办。那个小会计比你我想象得要厉害,硬是不承认,说帐本弄丢了。——看来只有走第二条路了。你派两个人去,动作干净一点,做成暴病身亡的样子,这事就算过去了。"
张书记收了手机,若无其事地转身上了楼。
刘传忠仔细地分析着刚才张书记的话,确认自己读错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小会计”和“肖会计”有些分不清楚,但这已无关大局。
在这种年代,在这种地方,任何人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有可能,所以他并没感到特别地惊讶。
开始,他出于义愤,打算帮一帮那个漂亮的会计,后来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他决定装糊涂,就象什么事都没看到,自己只是一个保安,一个临时工,自己还要吃饭,还要结婚,还要买房子,那些杀人破案的事留给警察吧。更何况策划实施这事的,一个是本地的一把手,另一个自己的知遇恩人,都是权高位重的要人,而要死的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会计。不是有一个成语叫明哲保身吗?
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可以吃饭了,想想今天中午吃什么,刚扣了两百块钱,这个月必需节约一点用,才不到于出现财政赤字。
最终,他决定中午就吃一碗面条。
十点多钟的阳光已经很强烈,但肖晚燕一点没有感觉到。
她步履轻快。
因为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所以脸上还保留着一丝甜甜的微笑。
原以为张书记找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原来就是为了一本老帐本。
那帐本记录着周雄在任水泥厂厂长期间的一些收支情况,本是厂里的内部帐本,只几个人可以看的。后来水泥厂破产了,象她这些没有什么后台的职工,为了前途自顾不暇,哪里在意那些旧帐本破资料。如今听说上面来工作组查起来了,要翻老帐,叫她去找,也不知是不是捡垃圾的当废纸卖了,还是被值班的工人烧着取暖了,反正纸片都没有找到一张。
开始她说帐本弄丢了,张书记硬是不信。并说了一大通政策和法规,来解释这本帐本的重要性。并说如果她把帐本交出来,答应给她安排新的工作。后来甚至拍着胸脯表态,如果她能交出帐本,他将建议常委讨论给她一笔可观的奖金,一开始是一万,后来升到十万。谁都知道,书记的建议其实就是命令,交常委讨论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谁敢不给一把手面子?当时把肖晚燕后悔的要死,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把那该死的帐本收着,哪里还要四处托人找事做。
不过现在,已经没机会了。因为张书记说过这样的话,"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拿出帐本,我给你现金,并马上调到我身边担任秘书,还说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得想另外的办法"。肖晚燕知道人的一生中,象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常有的,可是有的东西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
张书记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很和善,他并没有强人所难,说真得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叫她别往心里去。后来他又非常关心地问了许多她的家庭和生活的一些情况,问她有不有什么困难要他帮忙的,肖晚燕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就说没有。
谈话完了,张书记还亲自将她送了出来。
虽然没有抓住机会,但结识了张书记这样一个好人,也不虚此行。
一路上,脑子里尽是张书记的笑容,言语,还有他的幽默,果敢,以及那中年男人成熟的带有磁性的声音。
自己是不是爱上他了?
她不相信真有一见钟情那回事,可是她的脸还是红了。
幸好满街的人没有人注意她。
——“肖晚燕!”
后面有个人叫他。
她回过头。
身后匆匆跑来的是一个身着保安服的男人。
他的额头上都出了汗。
肖晚燕停住了脚步,一脸疑惑地望着来人。
“你就忘记了?我是刚才那个门卫呀,政府的。”
“有什么事吗?”
“有重要的事,”保安压低了声音,“我们到人少的地方说话可以吧?”
“不行,有什么话就到这里说。”
“这里不方便说,我们到那个小巷子里去说吧。”
“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了,”肖晚燕说着向前走了。
“好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上着班偷跑出来的,要是被领导发现了,又得扣我的钱了,”保安小声道,“你最好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避一避。”
“为什么?”
“有人要杀你。”
肖晚燕本来想骂句神经病的,想想这个人虽然样子比较让人讨厌,但至少不还不象有神经病的样子,别伤了对方的自尊,还是听听他说些什么吧——“谁要杀我?”
“这我不能说。”
“为什么要杀我?”
“我不太清楚。”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保安道,“我本不打算告诉你的。”
“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的?”
“我在传达室看到的,那人在打手机。”
“谁要杀人会在传达室里打手机?”
“他不在传达室,离传达室有三十多米。”
“那人的手机有高音喇叭?”
“我是看到的。我看他的口形。”
“你省省吧,神经病!”
肖晚燕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快步走开,现在这社会,什么人都有。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那人在她身后叫道。
肖晚燕理都没理。本来很好的一分心情,被这可恶的保安破坏得一点都没有了。那个家伙,她当时一进政府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眼神里总有点坏坏的东西,登记的时候还问自己结没结婚,肯定是个色狼,想打自己的主意。张书记看起来人挺精明的,怎么选这样一个人当门卫,且不说他的品行,单说那样子,猥猥缩缩,又粗又短,不仅影响别人的心情,也影响本地的形象。
家很近,走过邮政大楼,往右拐两个弯,就是邮电宿舍。
父母早年离异,她从小跟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原是邮电局的退休职工,分了一套房,母亲去世后,就她一个人住。
家在四楼左边。
进了屋,换了拖鞋,往沙发上一倒,全身都软了下来。
闲着的日子原来也这么累人。
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除了那个人,那些话。
并不是所有的官都那么大腹便便,并不是所有的官都那么贪得无厌,她回味着张书记那每一个笑容和每一个眼神,还有手势,就象回味一部动人的电影,怕漏过一个细节。张书记如果真去演电影的话,自己一定是他的影迷。她有些后悔了,当时他问自己有不有什么困难,自己怎么不开口呢?就说自己需要一份工作。然后他会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工作,自己就说秘书。当他的秘书就是他不开工资自己可能也会做的。
时间越来越不值钱,半个多小时微微一躺便丢掉了。
腰有些不舒服,她转了个身。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对面的邮政大楼上面的蓝天。那里的楼高,视野特别好。所以她天天在那里锻炼身体。呵,那里有个人,男的,穿着黑色的西装,在那里打手机。现在什么可笑的人都有,这么大热天,穿戴那么整齐站在楼顶上,想被蒸熟还是怎的?
她坐在家里都热,摸摸脸,有些粘乎乎的汗水。
洗个脸去。
她站起身来。
这时,门铃响了。
她穿了鞋子去走到门口。通过猫眼一看,是两个穿戴整齐的男人。
“请问肖晚燕在家吗?”其中有个矮一点的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就是,你们找我做什么?”。
“我是人事局的,他是组织部的,张书记专门派我们来谈一谈你的工作的事。他说你是特殊照顾的对象,”男人很有礼貌地道。
“真得?”肖晚燕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叫王守信,他叫范军,这是我们的证件。”
证件上照片和公章都一丝不苟。
肖晚燕开了门,将二人让进了屋里。
“你们随便坐,不用脱鞋。”
沙发上有肖晚燕刚放的公文包。
那个叫王守信的弯下腰去,将公文包拿起来,递给肖晚燕,然后坐下。
肖晚燕突然心里一惊,她突然想起了路上那个奇怪的保安,难道那个他说得是真的?难道这两个人是杀自己来的? 因为她在王守信弯腰的那一刹那,看到了他腰间有个隆起。她第一反应便是枪。无论是人事局的,还是组织部的都没听说带枪办事的。
她心狂跳起来。
若有谁留意一下,这一刹那间,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苍白。
幸好那两人都只顾找座,没有注意到。
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没有理由的,自己无钱无势,无怨无仇,杀自己还浪费他们的子弹呢。而且他们那么彬彬有礼,笑容可鞠,又有证件,说话也合符实际,那里有半点杀手的样子。就是真要杀自己,一进来就可以动手,还要那么麻烦做什么?至于腰间的隆起那很正常,现在谁没有手机?
光天化日的,自己疑什么神怕什么鬼?
都是那个古里古怪的保安吓的。
“是张书记亲自派你们来的?”
“她说你原是水泥厂的会计,工作努力,做得很出色,现政府将促进就业和发展经济等同来抓,解决下岗工人的再就业是张书记的一项重要工作。他再三叮嘱了,一定要尽力将你的工作问题解决好。他叫我们先了解一下你的意愿,特长。争取能够做到人尽其材,能胜其任。”
“好的,好的,”肖晚燕突然想到自己刚在沙发上躺过,可能头发都是乱的,这样的形象,很可能影响求职的成功率,再加上脸上又粘粘的,极不舒服,于是道,“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洗个脸就来。”
“不要紧的。你去吧。”
肖晚燕走进了洗手间,照了照镜子,果然,头发有些乱了。
她解下来,将发夹放在一边,仔细梳了一会儿。
梳好之后开始将头发挽上去。
她伸手去取发夹,这时候,她突然呆住了。
洗手间门没有关死。
镜子的一角刚好照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手臂抬起的时候,从镜子中可以看到范军的动作。
——范军的手里拿着一具一次性注射器!
他把注射器中的水注入一瓶白色的药末里,摇匀,白色的药水逐渐透明,然后便慢慢地将药水吸到注射器中。
他的动作熟练而又稳定。
吸毒?他总不可能在别人家里吸,而且他又没有毒瘾发作的迹象。治病?这屋子里好象没有谁是病人,也没听说过人事局里的人会看病,更没有必要如些偷偷摸摸地动作。
唯一比较可信的解释就是杀手!
记得在电视连续剧《翡翠菩萨》里说过有一种药,注射到人体内,就会造成心肌梗塞。
这种药听说能杀人无痕,所以被许多有经验的杀手所青睐。
那部电视看过很久了,剧情早已忘记,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这种药,没想到那东西现在真真切切地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们可装得真象。
原来那个保安说的都是真话。
她心里禁不住怦怦只跳。
——现在怎么办?出去等他们来杀?还是大声呼救?还是想方设法逃出去?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看看镜子里自己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她急得都快哭了。
镜子里,范军针筒里的药水越抽越多。
肖晚燕索性洗了个脸,冷水浇在脸上,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
经地短暂地考虑,她选择了后者。因为她的卫生间有一个百叶窗,下面的人家安有防盗网,所以她爬到三楼甚至二楼都不是件很难的事。她本不知道这些,只是家里出了回强盗,那强盗是从一楼顺着防盗网爬上来的。从那以后,她家的百叶窗是从来不开的。
她轻轻地打开了窗子。
刚要爬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折回来,拧开水龙头,又才开始爬窗子。
她将水开得很大。
老远地都听得见。
范军将瓶子里的药水全部吸进针管里之后,将针藏好,戴好了手套,等待着肖晚燕出来。
两人早已设计好了步骤,等她一出来,一个人佯装给她看材料,然后趁其不备,将她按倒在沙发上,另一个人将药水注射到她的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就算完事了。
一共五毫升药水,两秒钟就足够了。
他们有十足的信心,和丰富的经验,现场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再过一些时候,这个世界上便会少一个美女,再过一些时候医院的急诊室里又会多一个病人,再过一些时候火葬场和公墓里又会多一笔生意。
“那女人样子看起来那么利索,做事这么婆婆妈妈的,怎的还不出来,”范军轻声骂道,等了好几分钟,还听见里面的水哗哗地在响。
“女人嘛,都这样了,说只是洗脸,可能还要梳梳头,化化妆什么的,毕竟这次会面,关系到她的工作的事。如果来月经了,还要洗那个东西。——哼,一个小会计,你还怕她会翻跟斗云?”
“那也是。别说一个娘儿们,孙悟空亲自来,也别想逃出咱哥仨的掌心。”
这时,王守信的手机响了。
是他同伙兄弟来的,他在邮政大楼的楼顶上负责监视放哨。
“快去追!那女人从窗口爬到了三楼,正往楼下跑。”
“怎么会呢?她怎么知道我们要杀他的?”
“别管那么多了,快去追,她已到了二楼!”手机里的声音急促起来。
“臭娘儿们,还想跑?”范军喃喃骂道,手在后腰一摸,黑光发亮的,是一柄国产的六四式手枪。
“走!”
肖晚燕是赤着脚跑下楼的。
她刚下楼便听到后面有炸雷一样的声音跟了出来,“站住!”
几乎将她的胆吓破。
她一回头,两个人已追了下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枪。
她哪里敢站住,没命地就往外面跑。
拐弯。
“叭!”,一声枪响。
不知是绊的,还是吓的,肖晚燕随着枪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好象不怎么疼。她迅速爬起来,继续跑。
“你给我站住!”当后面的人再开枪的时候,她已经又拐了弯。
枪打在砖墙上,火星四溅。
再拐个弯之后,肖晚燕就已经到了大街上。
——往哪边走?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她最先想到的是那个保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