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写作之路
曹远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粉碎四人帮,开展真理问题的大讨论,全国上下一片振奋。恢复高考制度,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也逐渐得到恢复,尊师重教也蔚然成风。在这良好的氛围中,一位家境贫寒的少年报考了中师(师范生活费由国家补贴),带着美好的理想和虔诚的心愿踏上了离家求学的旅途。他所读书的学校地处偏僻,很是荒凉,离县城较远,学生很少外出,学校学习风气很浓,学生的学习劲头很足。师范的生活毕竟是新鲜的,那位少年如饥似渴地投入到学习之中,一切都充满了诗意,少年开始了自己的梦想,他认为诗最能代表他当时的心境,于是他爱上了诗歌,他找来了所有的诗歌,休息时间整天沉浸在图书馆里。他是一位诗歌爱好者也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他的理想是当一位诗人。不用说我就是这个很天真、很幼稚却很执着的文学少年。
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开始在中国农村激荡,随之而来的是科学的春天,文艺的春天,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相照应,可以说是中国现当代史上的又一次思想解决运动。五四新文化运动,举起科学、民主的大旗发动了反封建文化的第一次思想解决运动,白话文学的倡导者身体力行,创作了大量白话文学作品,特别是自由诗,创作风行一时。八十年代人们高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文学创作也是呈现一片繁荣的景象,伤痕文学,知青文学,乡土文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尤其是以朦胧诗为代表的新诗派,异军突起,那是一个激情昂扬的时代,也是充满诗意的年代,往往一首诗可以轰动全国,如梁小斌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骆耕野的《不满》,北岛、舒婷、顾成等。流行的诗有很多,流行歌也很多,我记得当时整天陶醉在这些优美的诗与歌中。
开始接触的“自由诗”,很多还是写实的和浪漫的诗歌。写实的诗歌,强调反映时代风貌,我由于生活在校园,所知有限,对当时那些反映时代的现实主义诗作也不敢恭维,对浪漫一点诗歌,一见钟情。因为理想是美好的、神圣的,浪漫诗歌赞美理想。
一九八二年我毕业分配,我怀着真诚的理想和美好的心愿来到一所山村中学教书。炽热的理想在冷酷的现实面前骤然冷却,虚幻的理想在真实的现实面前必然要破灭的。然而我没有放弃追求,我宁肯牺牲了人生中现实中的“珍宝”,也要投入理想的怀抱,我阅读了大量的古今中外的诗歌,古代的屈原、李白,现代的郭沫若,英国的拜伦、雪莱,德国的海涅,俄国的普希金,都是我钟爱的诗人。我阅读的同时坚持每天写诗。
我发现国外这些著名的诗人的诗歌,还有现代的自由诗与我国古代的诗歌如唐诗、宋词总存在着很大的反差。记得第一次接触诗歌是同桌抄的唐诗绝句,我百读不厌,后来阅读宋词更是反复品味。前者几乎是一些直白,一览无余,另人回味的所谓“诗意“太少,而中国的唐诗、宋词之所以另人回味,总有一种特有的意韵含蓄其中。于是我对自己的“诗歌”写作,进行了第一次否定。这期间我有意避开浪漫派的诗歌,有专注发展到力求全面。对中国诗歌的发展,从《诗经》到清代女诗人秋瑾,从唐诗、宋词、元曲到民歌,对现代诗歌的的产生、发展都作了系统的阅读。
在中外诗歌的对比中我领悟到诗歌的本质的东西是意象。古今中外优美的诗歌总是意味深长,情趣盎然。古人从《诗经》最早的赋、比、兴,到刘勰的“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悟吟志,莫非自然”。从钟嵘的“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到唐陈子昂标举“兴寄”,到南宋严羽的“兴趣”说王国维的“意境”说,正如《周易》所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圣人立象以尽意”。西方诗歌从古希腊开始的“模仿说”到克罗齐的《美学》:艺术把一种情趣寄托在一个意象里,情趣离意象或是意象离情趣,都不能独立。抓住了意象这个审美核心的东西,可以说如获至宝。浪漫派正是因为不重视意象而流于直露和浮浅。庞德说,语诗意的本质是诗人对感发自己的诗情或选择表情达意的物象进行加工而形成的审美意象。艾略特也明确的提出了“意之象”的理论:表情达意的唯一方式,便是找出意之象,即一组物象,一个情境,一连串事件这都会是表达该特别情意的方式。另外相对于大陆现代诗歌,我更喜欢台湾自由诗。我觉得台湾许多诗歌更有中国诗歌的韵味,特别是语言立象很有意韵。也许是台湾诗人更注重古诗文的素养,同时许多台湾诗人走过了西方的浪漫派、象征派、意象派、现代派,又回归到中国文化的本位上来,并在中国语言文字上进行了开创性的探索,如洛夫,余光中等。于是我又对自己的诗歌写作进行了第二次否定。
由于工作上的失意,我将此归罪于自己的爱好,因为写诗的缘故,对生活,对我们周围一切的诗意的理解。使自己显得那么天真幼稚,尽管自己一腔热血,赢来的却是生活的戏弄,于是我对自己写的十多本日记好几首不成样的“诗作”,付之一炬,彻底断绝写诗的念头。只将那真情的极少部分,作为一份纪念,一直保留着,直至在十年后的新世纪,我在重新拿起了笔。期间十余年,我自学考试,恋爱、结婚、生活、教学,我从未写过一首诗。但是,我常常拿出那厚厚的一叠诗稿,重温那诗意的历程,近十年的努力,我常常感到难得的欣慰。一想到心间还珍藏着着这么多美丽的诗和歌,我的心又渐渐温暖起来。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诗歌,我保留那些诗的原则是:不求诗意,只求真意;不求深意,只求创意。
时光如水,岁月弄人。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已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和妻子同在一校,儿子聪明好学。自己的职称也评了,也逐渐摸索出能发挥一己之长的语文教学方法可谓“家业有成”。
回首二十多年来的教学经历,文学写作给了很多启示,使我的语文教学多少飞扬着语文的灵性,我决心在新世纪到来之际从零开始,于是我又拿起了搁置已久的文笔,写下了自己的生活感悟,这次我没有打算写诗,而是从散文起笔。度过了九十年代的文化沙漠,二十一世纪的文学已呈现勃勃生机。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善,贫穷和苦难的远离,人民从物质的满足过渡到精神的追求,特别是网络的发展,为文学的繁荣创造十分有利的条件。我将自己的散文发在网上赢得诸多的好评,偶尔我也写几首诗,当然也得了网友的赞许,于是我在写作的同时也把上世纪八十年代创作的诗歌络续发在网上,并进行了筛选编成了《青春诗润》。
别林斯基在论普金希的抒情诗时说:“青春却是抒情诗的最好时期。……抒情诗则要求感觉的丰富——人的胸中最富有感觉的时候难道不是青春的夏天吗?”的确青春是人生最美的岁月,而诗歌也是一切文学中最美的体裁,它给人以文的意象,美的感情,美的意境,美的韵味,美的启迪和美的享受。
回首我的写作人生,这已是对自己的第三次否定了,不过这次否定如其说是否定,不如说是肯定,是经过否定的肯定,是经过岁月沉淀的肯定,又是一次自我检验后的肯定,我相信也会得到很多朋友的肯定。在写作散文的同时,我又写了一些诗,我将其编在《真情不老》《鹰之歌》两辑,前三辑基本上是前期的作品。很多朋友认为我写的散文比诗更好,何不出一本散文选集,何况诗歌现在没有市场。然而,比起散文,我更爱那些诗,尽管我的散文也编成了两集《真情人生》和《走进家园》。因为那是我的谬斯,是谬斯赠予我的维纳斯腰带。虽然,现在我更乐于写散文,但是没有那些诗,我也写不出今天的散文。那些诗是没有什么可代替的。散文是我的茶,诗歌是我的酒,茶香熏心,酒香醉人。然而我更愿为朋友献上一份美意,诗后的附文,便是不让朋友失望而选编的几篇。将来我将继续编辑我已创作和正在他作的散文、儿童诗和收集的民歌等,并期待着朋友的批评和指点。
2006年9月25日
读诗与写诗
曹远
从一九八○年开始,我接触到几首唐诗绝句,我便喜欢上了诗,诗歌激起了我的人生理想,也激发了我飞扬的灵性,于是我将人生理想定位在当一位诗人。由于对于缪斯的钟爱,诗对我是一个神圣的字眼。
我写诗基本上与读诗同步,因为总是有灵感触动,让我总感觉“灵感”是在读诗中获得的。于是我拼命读诗,一切能找来的诗歌我都读。当我看到柏拉图说,灵感就象磁石,不仅能吸引铁环本身,而把吸引力传给那些铁环,使他们也象磁石一样,能吸引其他铁环,我很相信灵感是可以传递的。
随着阅读水平的提高,特别是阅读的诗歌越来越象诗,这里主要是指当时书刊上发现的自由诗。我更喜欢中国唐诗,记得我曾模仿过白居易的《琵琶行》,写了一首文言长诗感情更真挚,自己读了还感动不已。由于青春期的忧郁,加上当时流行伤痕文学,我的性格又很内向,心里染上了某种自卑感,显得多愁善感。于是,诗歌成了我感情的寄托,也成了我心灵慰籍。由于受到郭沫若、雪莱•拜伦、海涅的影响,陷入了浪漫主义诗歌的漩涡。那时影响我最深的还是李白和普希金,喜爱李白是由于对古典的忠爱和对自由灵魂的追求,对普希金情有独钟是我的性格,与普希金的忧郁十分投机,他的许多诗篇总让从忧郁中多阴转晴,云开月朗。普希金的忧郁成就了他的名篇佳作。我的忧郁使我爱上了普希金的诗歌,这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写诗,但是这些诗我也几乎一首没有保留。因为那些诗太抒情、太直露了。
大约从我认识到浪漫主义诗歌的轻率、直露。我开始反省自己,然后, 阅读了中国古曲诗歌的发展史, 从诗经到楚辞,屈原的作品我基本上都读了;从古诗十九首到建安文学,曹植的诗也基本都阅读了;从乐府民歌到陶渊明的诗文,我对那些田园诗十分钟爱;从唐诗到宋诗到元曲。盛唐的诗不用说能看到的,全部都读、背,特别是杜甫的诗,我从他的诗中认识古典语言的魅力;宋词更是我的钟爱,宋词以抒情的细腻、婉约、柔美和真情,让我心醉痴迷。我后来的诗歌深受唐诗宋词的影响,如李白、王维、李清照、李煜、辛弃疾等。
后来接受到台湾现代诗,我再接上大陆自由诗发端时的创作历程进行分析,总算摸到了中国自由诗的脉络。同时也找到了些写诗的新感觉,主要是在对中国现代语言的诗意性的探索中,探讨现代诗与中国古典诗的融汇中,在如何开拓现代文学诗意的语言中,我有了一些自己的体验。
我想写诗要有真情,真情是诗歌流动的血液,没有真情的诗是苍白无力的,是没有生命的;写诗要有灵感,有灵感才有创意,才是创作,灵感是个性化的真切的感悟;写诗更要多读诗 ,要有诗的深厚修养,这样才会写出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的独创性的诗歌;有诗的独特的灵感和深厚的修养,才会避免写的诗雷同、庸俗。写诗还要对诗的语言进行研究,没有准确、精炼、优雅而诗化的语言,就没有诗意和韵味。诗歌的意象就是语言的意象,诗歌的意境也是语言创造的意境,诗歌的美妙正是语言的美妙。最后我强调诗是美的,如果没有美,那就没有诗,诗是语言艺术美的精品。简要地说,我认为诗是真情的、灵感的、有创意有韵味的精美的语言艺术品。
台湾诗人我比较喜欢洛夫、席幕容、余光中、林泠等诗人的作品,我佩服他们堪称精美诗歌语言,。大陆的诗的语言总是平淡无味,不说是白开水,也大多是平面式的图画,而台湾诗歌,其中的精品自不用说,就是一般的语言也有意象的立体感,有诗意,有韵味(这里不包括我看不懂的现代派)。我认为如果说我的诗歌有那么一点诗的意味,主要得益于古典和台湾自由诗。
青春是人生最美好的时期,青春是人生最纯情的时期,青春是自我意识逐渐形成,心灵之花悄然绽放的时期。青春当然是诗歌抒情诗最好的时期。我的诗集《青春诗润》分为五集。第一辑“少年情怀”,主要是青春期美好的感觉,是真切情怀的表露,是真实的心灵之花。如《荷》、《梅花吟》、《湖心低语》,《渴望》、《草原》则写出了我对诗的人生追求。第二辑“少年情诗”,可以说是我找到了诗的感觉的一次爆发,那些诗直切心灵,是当时对人生、生命、人类意识和人性的灵性的直觉的反映。因此,那些诗得来全不费工夫,很多是短时间写我的,整个一辑也只是几周写成的。第三辑“师心禅意”,因为我的是教师,除了教学之外,我还写了一集儿童诗(大约七八十首),我写自己的生活的诗就那么几首,也是真情的流露,没什么技巧。禅意实质上是我对中国文化“静”的领悟,也是对某中文化境界的追求,当然与我修身养性、内省反思有关。反省内视,修养心性与古人如王维、陶渊明、苏轼等产生了心灵感应式的触动,所以写了那一组诗,这些诗写的自然景物,有的是从古诗中直接提炼出来的,如《秋思》、《落日》、《静夜思》、《渡日》,当然也是现实中的真切体验,自然有所创新,首先语言是现代的。《佛山月夜》有洛夫《金龙禅寺》的启示,《水夜禅意》有卞之琳、鱼化石的感觉。《雾中月光》、《落日》是现代与古典的融合。第四辑“真情不老”,是搁笔十年后的写作,断层中有回忆的痕迹,如《读远方朋友的来信》、《写诗给你》其他全是新生活的体验。由于心中存着一份真爱,就象触景生情,好象“情”是由“景”触发的,其实是心中已有的,景只是情的外化或美化,因而它是生命重新焕发出的美感和更深一份的感情,是人生最值得珍惜的一份。第五辑“鹰之歌”,“鹰”是我自喻的形象,自从投入网络用了“鹰”注册重名,就在鹰前加了一句“黄山”或“九华山”,后来还是改为“山鹰”较好,从此我的这些诗全部发上网络接受网友的评点,这其间我有意写了一些自拟形象的诗,但仍然用我对你的思念的形式,虚拟心目中的“你”,其实有很多是自我反照内省的形象,如《皓月寄思情》《心中的月亮》《秋韵》《崖下蝴蝶兰》,也写了一些心中对诗人的解读,如李白、杜甫、白居易、陶渊明、台湾诗人周梦蝶等,还写了些文友一道活动或旅游的感触,如《太平山房》、《新年看雪》、《雪中月色》、《江南春雨》、《黄山吟》。用第一人称“我”写的诗很少,即使写也不是写自己,如《泥土捏成的人》、《开刀》提出来让人知道。
我的诗中有很多意象似乎是重复的如写荷花、水、月色、雨等等,其实心中之月,并不是天上月,禅宗说:三十年前看山是山,三十年后看山非山。我心目中有很多美好的愿望和期待、向往和追求已无法实现或无以言说,而那些真情、真爱、真性人生,我愿它们化为诗,成为一份生命的乳汁、成长的甘霖、永远滋润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