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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楼兰

  苏醒。涅磐
                 
  我开始听见风的声音。脸谱一样妖艳的狰狞。云朵快速的掠过天空。
  我知道自己死了很多年了,很多年。陈旧得像那些明明安安的灯火,在空空的殿堂里鬼魅的飘荡着。乳娘给我的那串珍珠的变成了白色的灰,就像那些经年的往事一样随着柳絮吹进我的掌纹中。那些蠢笨的盗墓者至今才明白原来时间中最容易被遗忘的是那些美丽和圆润的谎言。
  记得小的时候,乳娘抱着我悄悄的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很深的紫色,看起来像是黑色的,而本质却是黑色的。我仰起脸,问她是不是像她手中那些陈旧的念珠那样的黑色。还是像那些匍匐在皇权脚下那些人穿着的紫色的官服,上面的麒麟愤怒升腾还有阳光炸裂着。嘴里说着边疆的战火,其实心里却念着一些后宫的枯井里漂着的女尸,还有井边落了一地的深紫色的花瓣。是不是我的母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子。乳娘的眼睛里有水的流动,漆黑而冰冷的阳光摇摇晃晃的吹在水上,乳娘抱着我不说话。
  从那时侯我知道自己是这样的靠近死亡。深夜的时候我就闻见那些味道,从地里面漫出的气息。我告诉乳娘如果有一天当我们不需要压抑的时候,我们已经崩溃了。
  可我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头上的羽饰像猩红的蝴蝶一样燃烧着。香料浸泡的绸缎如此华丽。手中温柔的皮肤还有着那个年代花香的味道。红墙里面的味道。夕阳的如血一直像火一样燃烧在我的眼眸里。如此漆黑,像传说。
  我醒了。我醒了。我醒了。
  我的眼泪很容易落了下来。在下降的时候便被阳光吹干了。我将手摊在风中,随手就是一把沙砾,像蜿蜒的思念一样深刻。衣服上绣的花朵。那些花朵大朵大朵的在阳光下绽放,瞬间的明媚将它们刺激得变成了黑色。那些陪我在这片土地沉睡的花朵,好像在黑暗中绽放得太久,疲倦得失去了光泽。我的诀别,就这样用眼泪告别我身体里的往事和最后的温柔,那些童贞的信念。我憎恶那些穿着红色衣服的宫女,憎恶大殿上那些喏喏弱弱的臣子,将我的幸福和生命就这样屠杀了。他们的手上有一个公主的鲜血。而这个公主的手上却是一个国家的鲜血。
  我是楼兰的新娘。死的时候在婚礼的殿堂上。
                 
  禅水。青鸟
                 
  乳娘说母亲很漂亮。她说那话的时候我看见了生命中第一场雪,没有声音。
  母亲对于我来说就像那些水中浸泡的铁器,一切都是班驳的,却汹涌着平静的疼痛。乳娘说母亲很会跳舞,跳舞的时候像鸟一样空灵。美得很旷远。从那时侯我开始喜欢上鸟,就像在我生命中很早就开始退出的母亲。
  我想女人的美貌注定从一开始就告别她们自己。要不就是孤独的美下去,就像乳娘。一直到那种美丽枯萎得万劫不复,被人们遗忘。其实那种美丽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安全。可是另一种美丽可以代表着死亡和灾难。
  皇后说母亲是妖媚惑主的。当着父亲的面大叫人将母亲拉到黑牢。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当着皇上的父亲,那个怯懦的男人。她是她的部落献给这个男人的礼物,而这个男人喜欢的东西注定要被那个更为凶狠的女人扼杀。母亲知道一切就是这样。走的时候没有哭泣。
  在黑牢里。母亲被装在黑色的罐子里。没有手,没有脚。乳娘说那是人棍。因为皇后说母亲柔软的身体是有罪的,会带来无休无止的灾难。我看着头发凌乱的母亲。轻轻的摸着她被毁掉的容颜,像摸着自己即将长大的年华一样不安。乳娘是偷偷带我看母亲的,所以很快的离开。从后门出去的时候,瞬间丧失的阳光从新像匕首一样刺进我的心脏。没有颜色的鲜血浸在我的绢衣上华丽的淌着冰冷的水。我突然发现我在乳娘的怀里发抖。我以后再没有穿那件衣裳。
  十天后我被乳娘告之母亲死了。因为暴病。说皇后一直哭着说母亲死的太无辜了。我仿佛看见那个恶毒的女人在珠帘后妖艳的笑,残酷。所有的声音像艾草一样,让我害怕。
  我就这样长大了。乳娘很疼我。我们就像两只被遗忘的鸟一样。我开始很喜欢站在我的院子里看红墙里狭窄的天空。经常听见鸟的声音,可是没有看见鸟飞过去。因此常常梦到那些鸟,呼呼的飞着。
  我开始学跳舞。乳娘说我是聪明的孩子。我知道自己有很好的天赋,至少是跳舞上面。后院是母亲最喜欢的地方。我很喜欢那些灼灼盛开的粉白和粉红,那些盛开的伤口如此温柔的生生死死一样的追随着我。
  乳娘每年会偷偷带我出去。给母亲上坟。母亲死后的尸体听乳娘说是被人扔在茵坡那的,茵坡是民间有名的坟山,所有贫困的人就这样孤寂的死,大家都埋在这是因为好像彼此可以有个伴……乳娘偷偷出宫去找母亲的尸体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了。后来因为发大水茵坡被水淹了。
  原来一直是乳娘一个人偷偷出去上坟,可是现在我长大了。乳娘会带上我。我喜欢那片水,明媚的阳光上好象飘荡着母亲的容颜一样,桃花的花瓣在水上没有香味,却可以听见水流淌的声音。祭奠的方式很奇怪,要站在水中。乳娘用手牵着我看着那片水,呆傻的发愣。我仰起头的时候看见大片的青鸟飞过去,盘旋。整个天空却让我觉得潮湿和安静。那种蓝色让我有种彻底的伤心。我听见鸟的叫声,在风中被撕裂,血淋淋的沉入水底,好像坚强而骄傲的母亲始终没有爆发的绝望的哭泣。我站在水中,那些没有停止的鸟叫,回旋的拉扯着我下去一样让我清醒的疼痛着。

楼兰古国深。

看题目,以为是游楼兰后的感叹寄语,不想是划时空的意念创作。

欣赏。

天地间有我在行走。有日,我欲语无言,笑看人寰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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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来有点压抑,有点沉重
我们试图越过现实的高墙,去发现一个新的世界…… http://blog.sina.com.cn/chengai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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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很华丽的文字。你是不是欣赏非常安昵宝贝?总在有意无意间模仿她:不管多么美好的事物,在你的笔下,总能嗅到死亡的沉重。花儿的翅膀,要到死亡,才懂得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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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了,推荐。[em23]
容淡华伫,材不材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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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始终睡不着。听见外面的风的声音很闹。仿佛就是那些即将来临的刀光剑影和撕杀。我坐在镜子面前,发现自己越来越像母亲了。那些往事充满疼痛的在铜镜里吹过去。
  我活了十九年了。好象就是为了这场死亡。
  我开始乳娘枕边放着的念珠。我真的想变成一颗,留在渐渐衰老的乳娘身边。被她念叨着,一直被她爱着。其实我也是她的女儿一样。那些黑色念珠,黑色发亮。
  我真的希望自己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儿。有个平凡的丈夫,有自己疼爱的孩子。就像乳娘疼爱我一样。可是我还是是个可悲的公主。
  结婚的礼堂上。我的美丽像蔷薇一样绽放。乳娘将自己的珍珠手链带在我的手上,不好意思的说:“驳,乳娘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我戴在手上对乳娘笑。她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要出嫁一样快乐。
  我的第二个丈夫。阳光好像是从他黑色的眼睛里流淌在他的皮肤上。很爽朗的笑着。
  乳娘小的时候给我说过要死的人或者已经死了的人是没有影子的。我看见太阳就这样开始照在我的身上。我的影子越来越小。
  我看着乳娘,狠命的看着她,笑着。我的乳娘。
  我突如其来的抽出丈夫的剑自刎。那时侯我们刚喝完酒不到一刻时间。
  一瞬间。所有的人开始尖叫。我惶惶忽忽的看见所有人脸上惊诧的表情。鲜血如注。我觉得血喷出来的声音很好听,就像乳娘带着我站在水中我听见水面上风的声音一样。孤寂。空远。
  喧闹。黑压压的大群人围了过来。我仿佛看见门口有个穿白色裙子的女人对我微笑。很像我的母亲。阳光又开始倾斜。她站着的地方还是一片明亮的空荡。
  她是我的母亲。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很安全。没有权利。没有争斗。
  就像是种完美的沉默一样。我开始幻觉一样出现小时侯的桃花像雨一样落在我的身上。乳娘教我跳舞,写字。
  我看着丈夫的脸。轻轻的说。对不起。我带来灾难了。他急切的叫我的名字。他新婚的妻子。
  乳娘好象终究明白了一切一样什么没有说,紧紧的抱着我,就像那个小女孩子紧紧抱着那只青鸟。眼泪大颗的落在我的脸上。我对乳娘说水。乳娘点头。她知道我不想看见那场必到的战争。我的忧伤像搁浅的潮水一样冰冷的留在了身上。颈上的伤口。
                 
  榭歌。灭
                 
  “榭歌”在梵语中是“灭”的意思。
  一切停止。
  那个恶毒的女人在我死后借着死亡的气息对楼兰宣战。我静静的留在茵坡那。本来是将我葬在楼兰的古水河边的。可是疼爱我的乳娘不想我离母亲太远。她说该将我还给我的母亲了。
  可是乳娘,你是我遗世的母亲呀。我有两个母亲的。
  楼兰没有牲口的叫声了。像死了一样。我觉得人和牲口一样只是孤单的来,去。连某种温柔都是伤心的。阳光像火一样倾泻下来。
  我总是希望自己心跳的频率和别人的一样。那样埋在人群里让我觉得安心。现在还是这样,只是方式变了。我们都没有心跳。楼兰和我,都没有了。
  空掉的楼兰。上空盘旋的青鸟。像挽联一样。
  我没有影子飘荡在城池里。我想我该留在这。我看着横乱的尸体哭了。那个小女孩子死了,手里的青鸟也是死的。很奇怪的留在她手中。我没有办法舍弃楼兰。我抚摩着乳娘的尸体。我死的时候是乳娘埋我。就像一种宿命的轮回一样。她和我新婚的丈夫将我厚葬。我的头上有羽毛,就像那些鸟。那他们的死却是这样的冰冷。模糊的容颜。
  我用自己的魂魄葬楼兰。
  天空中出现鸟群。没有云朵的天空始终是让人伤心。想起那些预言般的话。青鸟出没的地方是死亡和寒冷。就像这个空掉的城池。
  我脱掉自己的鞋子。让自己的美丽的容貌盛开。
  漫天的柳絮。漫天的往事。漫天的还没有打开的年华,就这样凋谢。
  我还没有爱过。找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我不在乎要经历多少繁华。哪怕是那种在鲜血中的繁华。但是如过一定要走到终点。一定要我给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灾难有个交代的结局。我一定要一切是完美的。就像我始终仰望的天空。
  那些鸟声从水中旋转着回到天空。
  我的舞蹈。我的榭歌。我的灭。
  睡。睡。完美的谢绝状态。我会忘记一切。
  灼灼年华/谢/谁伤我我二月花/花如戏/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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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学会了弹“退觥”那种忧伤的乐器的时候,父亲一道旨意将我嫁给了一个叫丘贤的男人。“退觥”的三根弦像大片的竹林一样在我的指间响着声音。我没有眼泪。接受命运的安排。第二年,丘闲战死。当他的尸体被抬回来的时候,我看着那些战火中残损的面容,轻轻的吻他干燥和温暖的手指。我不爱他。可是我喜欢他给我的宠爱。也许一开始我就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一个女人的美丽是种灾难,因此一开始她就知道要保护好自己,一开始她就已经残缺了。我说将他埋在茵坡吧。就这样我的第一个丈夫被追封为“二品上贤将军”。因为我是公主,所以他没有埋进家族的坟地,只有祠堂里有他的牌位。原谅我,丘贤,我只是想要一个去看我母亲的正当理由,原谅我,将你留在那不属于你的地方。
  我开始知道就是个被遗忘的公主,也可以有自己的全部骄傲。只是看你怎样去交换。
  父亲得病的时候,招所有的孩子回去。他一生的孩子太多,我都开始想象他除了不停的念错名字,咳嗽外是为了什么。这是时隔多年再看见父亲,摇晃的灯盏一样的父亲。好象在最后的呼吸着发出光亮只是最终作为一个父亲的最原始的愿望看看自己的孩子。
  父亲的眼光,突然在一贯的怯懦和奢靡的生活中变得温暖。他看着我的时候很震惊。我知道就像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东西,一个喜欢的香囊一样。我知道自己很像母亲。乳娘说我的容貌比母亲的更美。
  父亲的脸上荡漾出对往事无能为力的忧伤,身为一个帝王的全部忧伤就这样写在他的脸上,像潮湿的宫殿里纠缠的檀香一样。那些被他皇后杀死的女人,长发披散最后悬在白绫上结束呼吸的女人,那些在井里一点点失去光线和空气的女人,那些有了他的骨肉却被烧死的女人,当然还有我的母亲。被切去手脚就这样没有任何怨言的走进死亡的。父亲靠着靠垫问我会跳舞吗。我点头。他说你跳。我跳的是“榭歌”。他看着我好象是看见他无力保护的那个女人,同样现在或者以后他无力保护那个女人的孩子。
  可是他知道我和母亲最像的也许是我们的美丽有种宿命中的死亡的气息。像抓了一把的鸟,看见它们的眼睛里的明亮最后退却到风中。预示的是死亡。那种可以将天空染红的死亡。
  灯光晃动着。我继续跳舞。像艾草一样被风抚摩成各种形状。那些寂寞的姿势,还有敞开的疼痛。风在茂盛的艾草里势如破竹。像哭声一样蜿蜒而上。
  父亲在第三天后死了。那天我接到皇后的旨意,嫁到楼兰。给我还有一道暗旨。死。用死引起战争,让我的国家有攻打楼兰的理由。
  乳娘常对我说那种自由的青鸟不属于喧闹的人群。所以只有在茵坡那样人迹少的地方才会有。我抬头的时候仿佛看见我就是那青鸟,带着没有人知道的死亡的气息去靠近我不知道的楼兰。
                 
  禅夜。嫁妆
                 
  驼队带着我残损的幸福走,走,走。
  路过茵坡的时候我看见那片水上有华丽的旋涡,好象母亲的舞一样。鸟的声音很干净,纤细的一段段落在我手里。我的幸福就像一开始就始终在幻灭。那些鸟的声音一瞬间听不到了,山山水水都没有声音,我穿着绚丽的衣裳看见水面上出现灯火阑珊。彻底的告别。对我的母亲。那种一个人仰望天空听青鸟的声音的时候的幻觉。还有我的丈夫,丘贤。不是背叛,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掌控我的生命,就像没有母亲的无可奈何一样。
  浩浩荡荡的幸福。浩浩荡荡的人群。
  靠着乳娘睡着了。行路一个半月。
  终于到了。我看见那些牛群用盛满忧伤的眼睛看着我。很矮的墙。进城的时候看见很多蔷薇的花朵,在风中掀起一片华丽的色彩,就像一片华丽的鸟。
  许多人守侯在我经过的路边。微笑着。那些眼神单纯的人们。还不知道我是种瘟疫一样的灾难,不知道那个我必须叫做母后的女人又是怎样重复那种妖艳险恶的微笑。
  我觉得一切像一场声势浩大的死亡。
  陪葬我的那些城民。陪葬我的那些华丽的衣裳,我的嫁衣,上面有风起云涌的花朵,还有这个即将陪葬我的城市。
  走过正街的时候看见寒冷的阳光停止在一个潮湿的角落里。就好象大水一样有着高高的浪头,却突然停止了。那有个小女孩光着脚穿着破旧的衣裳手里抚摩着一只青鸟。我叫车队停下,下车抱着那个小女孩。
  “你是公主对吗。你真的很好看。”我笑了,就像小的时候我看见母亲的时候也是这样说。
  “你喜欢鸟吗。我叫它名字是驳。”我说我喜欢。鸟都有地方可以停下,都可以在喜欢自己的人手里接受一种平淡的幸福。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机会呢。这没有人知道乳娘喜欢叫我的小名就叫驳。乳娘说是母亲取的,按着部落的风俗。
  我想我真的前世就是一只青鸟。飞累了,就来做人,可是现在才知道做人远远没有做鸟快乐。我看着天空,想象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应该不会太久了。我的眼泪掉了下来。乳娘用手将我的眼泪擦干净,轻轻的说傻孩子。为什么哭呢。从小我就是个倔强的孩子。可是我的乳娘呀,你还是像别人一样不知道明天就是我的死亡了呀。
  那夜和乳娘一起睡的,就像小的时候一样。看见乳娘在镜子前将头发散开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那些黑色的头发了里埋藏了那么多白色。就像黑色的灌木一样拨开却是厚厚的大雪的样子。白得让我心疼。那个搂着我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乳娘,那个轻轻唤我名字的乳娘就这样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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