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新诗的“押韵”

木依秋

谈新诗的“押韵”
文/木依秋


作为一个新诗的爱好者，作为《新月》诗刊的主编之一，我想无论是从自己的爱好出发还是从办刊的宗旨出发，我都有必要谈谈自己对新诗“押韵”的看法。

众所周知，如今的中国诗界绝大多数人都在写不押韵的新诗，或者不太讲究押韵的新诗。新诗要不要“押韵”呢？这是很多诗人都在研讨的问题。若是只谈我的立场，我是支持押韵的，毕竟我们《新月》的宗旨是“格律”与“押韵”。这是对中国“律诗”某一方面上的继承，是对诗歌大众审美的一种发扬。中国诗歌发展到现在的“新诗”阶段，为符合现代人的说话方式和思想方式，“平仄”已经被抛弃在新诗之外，这是大势使然，也是无可厚非的。当然，我们不排除将来会有一部分人会静下心来重新研究一下新诗的平仄，也不排除会有一群诗人依此写作，毕竟文字的抑扬顿挫会更具有节奏感，并显得朗朗上口。

《新月》所说的押韵，是规律的押韵，即韵的对称性运用，并且提倡求新、求变。韵的运用可以很灵活，并不是死板的，诗歌应根据一首诗诗意的发展、延伸灵活用韵。不让韵拘束诗意，但不是说可以不押韵，用“换韵”或者“变式”来解决问题，这更会让人感觉到写诗的快乐，解决难题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吗？有人说，他喜欢“自由”，“自由惯了”，不想“因韵害意”，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一个真正的诗者是不会说出来这种话的，因为他知道这种理由根本无法站住脚，成熟的诗者会把“押韵”当成一种工具，他们只会更好地运用这一工具，去修饰和规范作品，让作品成为一个更为完美的艺术品。聪明的诗者是不会说出“喜欢自由，怕因韵害意”这类话的，他们会说“这是我的风格”，“是我喜欢的写作方式”。诗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自己的写作方式，格律的、押韵的、自由的等等。

那么，规律押韵的诗歌主要有哪些形式呢？《新月》诗刊根据押韵的“对称性原理”分诗歌的主要形式为以下五种：通韵式，隔行韵，节转韵，西方“十四行”式用韵，复合用韵。
接下来依秋将一一举例说明。


一、通韵式：一韵到底，整篇押同一个韵：AAA...A
如中国格律体新诗网站长余小曲（晓曲）先生的诗《致父亲》，诗人此诗每一诗行基本都压在an上（仅仅一行有出），一韵到底，使诗歌音乐美感十足：

小时候，您就与苦难结缘an
六岁丧父，慈母顶天 an
山里，地头，田间 an
幼小双肩，挑起养家的重担an
小小年纪，十足的男子汉an

几十年，您总是勤劳为先an
起早贪黑，精打细算an
三伏，严寒，雨天 an
草帽斗篷，蓑衣扁担an
脸朝黄土背朝天 an


几十年，您为家庭十搬迁an
不享清闲，不做懒汉an
勤奋，勤劳，勤俭 an
历经苦累，任劳任怨an
为家辛劳脊梁弯 an

几十年，虽没有资财万贯an
朴实无华，省吃俭穿an
踏实、心安、坦然 an
儿女自立，心无怨言an
不为财富心志弯 an

八十寿，父母笑看儿孙满an
相携夕阳，颐养天年an
重情，重义，重恩 an（en）
恩重如山，为子孙留下典范an
背虽驼了，您依然很伟岸an

    又如东方诗风论坛的王端诚先生的诗《端午致屈原》通押在u上，加强了诗的气势：
      
真想写封信给三闾大夫 u
向他祝福佳节端午 u
问先生别来无恙乎 u
您而今住哪座神仙洞府 u

真想送礼物给三闾大夫 u
给他庆贺佳节端午 u
问离骚一曲肠断乎 u
您而今行吟在哪段江浦 u

真想传诗稿给三闾大夫 u
与他唱和佳节端午 u
问那篇天问有答乎 u
您而今可还似当年辛苦 u

干脆发请帖给三闾大夫 u
邀他共度佳节端午 u
问先生大驾归来乎 u
叹而今您仍在天涯远处 u


二、隔行韵（可间隔一行，也可间隔多行，押在同一韵上）：①BABA...BA，②BACA...DA，③BCA，DEA…EFA，④ABA,ACA…ADA。

1、如依秋的《晚归渔人》，此诗三段，每段三行。每段前两行押一个韵ang上，末句押在u上。韵，在相同位置一致对称。属于隔行韵①类BABA...BA用韵。

唱晚的渔舟划出一抹晚霞的波浪 ang
眷恋之音在风中激荡 ang
疲倦的水鸟依偎在一方江渚 u

渔人收起一只只渔网 ang
满载着收获  一整天的希望 ang
逡巡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  等待完全降临的夜幕 u

也许只有如此才有勇气走向家的方向 ang
疲惫甩在身后  微笑挂在脸上 ang
等待他的是乡村家庭应有的和睦 u

2、如《东方诗风》杂志社长万龙生（诗酒自娱）老先生的《早春的夜晚》一诗，属于隔行韵②类BACA...DA用韵，韵押在ing、eng上，并且又隐含着an、ang的韵。

在这早春的夜晚
窗外摇曳着花影 ing
不知从什么地方
传来幽咽的歌声 eng

是谁，为什么忧伤
难道是痛失爱情 ing
在这早春的夜晚
远山还留有残冰 ing

3、又如依秋的《听云》，数以隔行韵③类BCA，DEA…EFA用韵，即每节1、2句不押韵，第3句上押韵。本诗押韵押在ang上：

长风忽眠，
那云一层一层
蒙住黑夜的眼睛不放。ang

不知道，
它还能在那里平静多久，
只知道它有不安的动向。ang

你是不是要破坏这宁静的夜？
沉思？
忽然——雷响！ang

4、再如新月派女诗人林徽因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属于隔行韵④类ABA,ACA…ADA用韵，每节第二句可不韵：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an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an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an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an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      an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an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象；新鲜an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an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an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an

5、再如林徽因的《笑》，押o、e韵，是隔行韵的一种综合运用，是②③类的综合，体现格律体新诗中的用韵的灵活性。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和唇边浑圆的旋涡。o
艳丽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贝齿的闪光里躲。 uo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风的轻歌。e

笑的是她惺松的鬈发，
散乱的挨着她的耳朵。uo
轻软如同花影，
痒痒的甜蜜
涌进了你的心窝。 o
那是笑——诗的笑，画的笑：
云的留痕，浪的柔波。o


三、节转韵（不同的诗节可押不同的韵，每节行数相同）：AABA，CCDC...EEFE；ABA,CDC,EFE…GHG。

1、追根溯源，AABA，CCDC...EEFE这种用韵的方式最初应该是来源于中国的律绝诗，AABA用韵正好一致。1、2、4句押韵，3句可韵可不韵。以新月派诗人陈梦家的诗《那一晚》为例：

那一晚天上有云彩没有星，ing
你搀了我的手牵动我的心。in
天晓得我不敢说我爱你，
为了我是那样年青。ing

那一晚你同我在黑巷里走，ou
肩靠肩，你的手牵住我的手。ou
天晓得我不敢说我爱你，
把这句话压在心头。ou

那一晚天那样暗人那样静，ing
只有我和你身偎身那样近。in
天晓得我不敢说我爱你，
平不了这乱跳的心。in

那一晚是一生难忘的错恨，en
上帝偷取了年青人的灵魂。un
如今我一万声说我爱你，
却难再挨近你的身。en

2、又如林徽因的《深夜里听到乐声》是三行一节，但也是每一节换一个韵的，用韵方式为ABA,CDC,EFE…GHG：

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i
轻弹着，
在这深夜，稠密的悲思；i

我不禁颊边泛上了红，ong
静听着，
这深夜里弦子的生动。ong

一声听从我心底穿过，uo
忒凄凉
我懂得，但我怎能应和？e

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样，ang
太薄弱
是人们的美丽的想象。ang

除非在梦里有这么一天，an
你和我
同来攀动那根希望的弦。an


四、西方“十四行”式用韵。

西方十四行诗用韵规范一般有两种：一是彼得拉克式（意大利十四行诗）：ABBA，ABBA，CDE，CDE或ABBA，ABBA，CDC，CDC；13世纪末，押韵格式逐渐变化为：ABBA，ABBA，CDC，DCD，或ABBA，ABBA，CDC，EDE。二是沙士比亚式（英国十四行诗）：ABAB，CDCD，EFEF，GG或者ABAB，BCBC，CDCD，EE。当然，我们写十四行诗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用韵风格采用其他形式的用韵，这就要看诗人自己的创造力了。

十四行式用韵涉及式样较多，如今的变式也多在此只举三例，首先为我国著名诗人白马的《爱的礼物》，用韵为ABBA，ABBA，CDC，DCD：

一支古老的意大利情歌e
经过彼特拉克大师吟唱ang
带着乡土和野草的芬芳ang
悠然登上了诗的雅座   uo

文艺复兴的亚得里亚海波o
又使这隽永迷人的绝唱   ang
荡起轻盈美丽的双浆     ang
飞向世界的各个角落     uo

一支歌填上了诸家新词     i
也填补了一片片心灵的荒芜u
一种调融入了百般情思     i

也融化了千万个心灵的孤独u
这温馨甜蜜的十四行诗     i
是上苍赐予人间的爱的礼物 u

其次是中国格律体新诗网诗友冰默樱娘的《为你》，为ABAB,CBCB,DBDB,BB用韵方式：

多想在你的眼眸里安眠an
却无法挣脱无形的梏羁i
多想在你的怀抱中沦陷an
却无法跨越横亘的天地i

多羡慕传说的织女牛郎ang
纵有浩瀚天河万千隔离i
却总还可以，可以祈望ang
一年一度，相会在七夕—— i

喜鹊飞来，鹊桥旖旎凌空ong
两情相悦，伉俪携手相依i
从此荒漠生出希望的温情ing
从此世间繁衍人伦的天理i

为你，愿在佛前再修几个世纪   i
不说苦痛，不说悲戚，不说孤寂i

最后是中国格律体新诗网副站长马德荣先生的《知青十四行•井边》为一韵到底的通韵体，每一句都押在an上。

在井边巧不巧头碰头谁先红的脸an
眼波像闪电抽人还甩着两小辫an
知情的野百合会来事假装没看见an
井拔的凉水呛得嗓子眼直冒烟an

洗个衣领子仔细到要搓一百遍an
去一趟澡堂子走四十里地说方便an
挑了一天泥没溅上丁点泥星点an
铲了一天地两裤腿笔挺的两条线an

辘轳把打滑差点砸坏了水井沿an
哪天起不见了水鲜水灵的美容颜an
问百合有几时没来替你勤修剪an

百合花低头伤心成无语的谜面an
猜到最后的就一片青青的大草甸an
回乡先去找那口井竟已被埋填an

五、复合用韵

1、押同一韵，每诗节行数不一，但是遵循对称押韵规律的。如依秋的《三月的归程》：

我已经累了，在这个环境ing
心已有惰性 ing
春风若是顺路，可以带上我
不去理会，心情 ing

不管是川银，还是山青ing
燕子已经步上征程 eng
路，开始泥泞 ing

本诗两节，但是每节行数不一，但押相同韵ing、eng。第一节四行，遵循律绝诗押韵方式，首句可韵可不韵，2、4必须押韵；第二节三行，要求1、3句押韵，第2句可韵可不韵。

2、类似于节转韵的，但是诗节行数不同。如梦之心音的《月亮代表我今夜失眠》：

把窗外的黑暗给我，
把梦给你。 i
把梦里的鼾声，虫鸣，
甜美的微笑给你。 i

我不会告诉你，今夜
我沦陷在一首诗里。i
诗里有灯光，莲花，
和明亮的隐喻。ü

冷晨二点的时光，那么安静。  ing
我接近黎明，月亮接近你的梦。eng

3、隔行韵与节转韵的巧妙结合。如汪常（临枝）的诗《山亭晚步》：
　　
晚风吹来一股股暗香 ang
脑海渐渐浮现你倩影 ing
月色谢落一地，微伤 ang
小道载满春凉，徐行 ing
　　　　
在你已忘记我的时候 ou
我把你容颜酿成美酒 iu
醉倒，在那十字路口 ou
杯杯，又都化为新愁 ou
　　
久望远山一盏孤灯暗 an
又听流水落花琉璃畔 an
不是星沉月残声声慢 an
为何风去风来风又散 an

此诗共三节，每节四行，但是小小一首诗中，对韵的巧妙应用不可谓不丰富。第一诗节里，体现的是隔行韵的形式，1、3句押一个韵ang，2、4句换押一个韵ing。到了第二节和第三节诗人又转换了韵。第二节通押在ou、iu上，第三节通押在an上。为了不让一种韵拘束诗意的表达，所以诗人采取了不同方式的押韵，让此诗精彩纷呈。

4、节转韵、隔行韵与彼式十四行元素的结合。如林连荣（大浪沸腾）的《时间密码》一诗：

是蛙声吧，是虫鸣 ing
是晚来私语的荷风 eng

是星星刚写下诗句 u
露滴在草尖朗读、轻泣 i（i、ü同韵）

是花开花落的声音 in
是含着笑的秋水
擦干泪的流云 un

而那些飞雪，那些玉蝴蝶 ie
燃烧她自己 i
并扑向她自己 i
旷日持久地吻别 ie

是大地收藏了所有秘密 i
春雨点击 i

此诗五诗节，每诗节长短不一，但是韵的运用上却都遵循对称的规律性。首节押ing、eng韵；第二节押i、u韵（u可视为i的近韵）；第三节三句，1、3句押in、un韵，可视为一种“轴对称”用韵；第四节1、4句押ie韵，2、3句押i韵，也可视为“轴对称”用韵，其实是脱胎于西方彼得拉克式十四行的用韵方式ABBA；末节统押i韵，又与第二节两句节用韵相同。

5、再比如林徽因的《那一晚》是一种AA、BB、CC…DD用韵的方式。这种用韵，诗一般为偶数句，顺次前后两句押一个韵，接着后面两句再押一个不同的韵，顺次类推，整首诗根据长短可以有很多的韵。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in
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ing （可与in视为近韵）
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ou
迷惘的星夜封锁起重愁。  ou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ang
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ang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ao
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  ao
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ui
层层的阴影留守在我周围。  ei （ui、ei同韵）
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an
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an
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ong
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    ong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eng
蜜一般酿出那记忆的滋润。  un （可与eng视为近韵）
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an
望着你花园里射一个满弦。  an
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ang
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  ang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ing
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ing

6、脱胎于固定式的用韵方式。如徐志摩的《为要寻一个明星》，本诗有彼式十四行ABBA的用韵风格，也有节转韵的理念在其中。

我骑着一匹拐腿的瞎马，a
向着黑夜里加鞭；——  an
向着黑夜里加鞭，      an
我跨着一匹拐腿的瞎马！a

我冲入这黑绵绵的昏夜，ie
为要寻一颗明星；——ing
为要寻一颗明星，     ing
我冲入这黑茫茫的荒野。ie

累坏了，累坏了我胯下的牲口，ou
那明星还不出现；——an
那明星还不出现，     an
累坏了，累坏了马鞍上的身手。ou

这回天上透出了水晶似的光明，ing
荒野里倒着一只牲口，     ou
黑夜里躺着一具尸首。——ou
这回天上透出了水晶似的光明！ing

前面讲的几个固定式的用韵方式可能略显死板一些，能变通的地方太少。然最后一种的“复合式”，更偏重于诗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前面固定的用韵方式更像是用韵的基础教学，后面的复合式只要你有灵活的创意思维，可以出现无穷的变式，考验的是一位诗者综合能力和创新能力的结合。


本文参考目录：
[1] 诗体形式-格律体新诗规范，余小曲
[2]十四行诗，百度百科
[3]中国格律体新诗网：http://www.gltxs.com/forum.php
[4]东方诗风论坛：http://eastpoet.dns45.78host.com/index.php
[5]《新月》诗刊博客：http://blog.sina.com.cn/xinyue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