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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奏型的构成————诗歌音乐美探索系列之5

节奏型的构成——诗歌音乐美探索系列之5

  “在音乐作品中,具有典型意义的节奏,叫节奏型。在乐曲中运用某些具有强烈特点的节奏型重复,使人易于感受,便于记忆,也有助于乐曲结构上的确立和音乐形象的确立。”〔注〕。
  本节讨论音乐和诗歌的节奏型是哪些因素构成的,诗歌的各种节奏型具有哪些节奏特点,适合表达什么样的感情。
  
  一、音乐的节奏型
  
  音乐节奏型的构成有三大要素:停顿、音强和音长。三大要素的不同组合就形成节奏特点各异的节奏模型。
  首先,连绵不绝的节拍无节奏型可言,它首先得被停顿截成各种长短的节奏段落以构成乐句;乐句内部可能有短暂的休止符,这些停顿都会对节奏特点产生影响,因此,停顿是构成节奏型第一大要素;
  其次,各种长短的乐句必须选择节拍模式〔二拍子,三拍子,四拍子,等等〕,它们依赖于轻重音的不同组合,因此音强是节奏型的第二大因素。一般来说,二拍子为重轻律,节奏明快;三拍子为重轻轻律,节奏圆转流畅,四拍子为重轻轻轻律,节奏从容舒展……
  再次,乐音的各种长短的节拍组合成更加繁复的乐句,因此音长是节奏型的第三大要素。
  一般来说,重音、长音和停顿都强调情绪的作用,对于节奏特点的形成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们不妨分析《大刀进行曲》的第一乐句,初步体验音强、音长和停顿对节奏特色产生的影响。 
  《大刀进行曲》是一首雄壮的军歌进行曲,选用了一如行军雄壮步伐的二拍子。
  第一乐句的歌词是“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乐谱的重音落在“刀”、“向”、“鬼”、“头”、“砍”、“去”之上;与此同时“刀”、“向”、“头”、“砍”还配上了长音,它们全部是歌词表义的重点。
  乐句开头用了一个切分音符〔“大”字半拍,“刀”字一拍半〕;切分音符有一个作用,能把重音从开头的“大”字上转移到“刀”字上面,这样一来,“大”字轻而快,“刀”字重而长,连唱极像大刀砍下去的节奏;
  “鬼子们的”四字,每字都只有半拍,节奏一带即过,体现出“轻蔑”的口吻;句末“去”字后面一个休止符停顿一拍,全句嘎然而止,干脆有力,似乎是模仿了一刀砍断敌人头颅的节奏。
  此外,“大刀”二字上特地加上了临时的重音符号,以突出“大刀”的主题。这种临时性的重音、渐强、渐弱符号,是音乐处理节奏点常用手法。
  朋友们不妨反复歌唱这一乐句,揣摩重音、长音和停顿对节奏特色的影响,对于我们把握诗歌的节奏将有很大的启发。
  很有意思的是,音乐的节奏型也有三大类:一是整齐对称式,如民歌《小白菜》的节奏模型是“×××|×--ˇ|”,此节奏型略有变化地不断重复至终篇;二是参差对称式,如《买报歌》的节奏型是:“××ס|××ס|××××|××ס|”〔按,“ˇ”表小停顿〕。有些乐曲还配置有主题节奏和副主节奏两种节奏型,它们就是复合对称式了。
  
  二、诗歌的节奏型
  
  诗歌的节奏型的节奏特点,同样是停顿、音强和音长三大要素起决定性作用。不同语种的诗歌,因其语音要素的不同,停顿、音强和长在其中的地位也有差异。
  
  〔一〕先看音步体系诗歌的节奏型。
  音步体系的诗歌特别是重轻律的诗歌,其节奏型与音乐极其相似。  
  西洋音步诗体特别注重分行,行末有大停顿,一行就相当于音乐里的“乐句”;在整齐对称式里,“诗行”就是诗歌的节奏型,仿照它不断克隆,就形成了乐章。英诗里最常见的整齐对称式有13音诗、12音诗、10音诗,8音诗,7音诗等等。
  西洋诗体的节奏模型“重行不重句”,诗行不全都是“句子”,时有“并句”〔多句一行〕和“跨行”〔一句断开分属两行〕现象。西方诗歌的整齐对称式大都是“齐行诗”而不是“齐言诗”。这是西语单词长短过于参差,不容易形成等长句子的特点造成的;汉语以双音词或双音词组为主,所以容易写齐言诗。
  诗歌节奏型的节奏特点的形成,轻重音的组合状态十分重要。一般来说先轻后重的节奏律色调阳刚,先重后轻的节奏律色调阴柔;再细看,重轻律和轻重律一如音乐的二拍子伦巴舞曲,节奏铿锵有力;重轻轻律和轻轻重律一如音乐的三拍子的圆舞曲,节奏圆转流畅;重轻轻轻律和轻轻轻重律一如四拍子的狐步舞曲,节奏从容舒展。
  长短律的诗歌可以此类推。
  高明的诗人总是根据诗情的需要选取最合适的节奏模型。
  西方音步诗体也有参差对称式,也有开放式、收缩式、凸型和凹型节奏之分,只是体式品类远不如汉语诗歌丰富而已:
  1、诗行先短后长的开放型节奏。如普希金的《科诺姆拉的小房子》第五节,奇行5音步,偶行为5步半。这一节诗是歌颂拿破仑率领他的队伍前进的英雄气势,采用的是气势舒张的开放型节奏。  
  2、诗行先长后短的收缩型节奏。如涅克拉索夫的《大门前的深思》,奇行四步,偶行三步半。此诗是宣泄俄罗斯农民是痛苦,与适合抒写压抑伤感的收缩型节奏十分吻合。
  3、诗行首尾长中间短的凹型节奏。如普希金的《轻轻的晚风……》每段五行,其音步格局为“2,2,1,1,2”。
  4、诗行首尾短中间长的凸型节奏。如普希金的《寄语西伯利亚》,每段四方,其音步格局为“4,4,4.5,4.5,4”。
  节奏的轻重格局与长短格局互相搭配,其节奏型的节奏风格就极其繁复,这里就不详论了。
  
  〔二〕音顿体系的节奏型
  法诗汉语诗没有长短律和轻重律,其节奏型的特色主要依赖于诗行的长短以及长短大顿的搭配关系,显而易见,停延在节奏型的构成里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本文着重讨论汉语诗歌的节奏型。
  先看诗句的长短,显而易见,各种长短句都是大停顿在起作用。至于各种长短句的节奏特色,我曾经在《汉语新诗格律概论》里写到:
  一般来说,吟咏句型节奏流畅,旋律华美;朗诵句型节奏稳健,旋律朴实。句式越短,节奏感越强,而旋律美感较弱;句式越长,旋律美感增强而节奏美减弱。
  如果要作较细的分析的话,三言诗圆迅流利,比较适宜轻灵活泼、紧迫迅疾之类的情绪;四言诗平稳严整,干脆果决,比较适宜沉重悲伧、雄壮苍劲、端庄肃穆之类的情怀;五言诗轻捷流畅而刚劲有力,比较适合轻松活泼、挺拔凌厉之类的情思;六言诗寓流利于稳健之中,较适宜雄浑流畅或亦庄亦谐之类的情致;七言诗是传统豆腐干体中容量最大的诗体,流畅而雍容,旋律一波三折,能表现较复杂的感情。
  这是我在没有发现大逗律时,主要凭自己的感性认识得出的结论,为什么会有这些特点,当时也说不出太多的理由。现在,可以在大顿对称论里得到进一步的解释了。
  根据音顿理论,三言诗只有一个奇音节大顿,朗诵时一般句内不会有停顿,朗诵起来自然圆迅流利。四言诗两字一顿,一句两顿,就象是雄壮的步伐节奏,自然是平稳严整,干脆果决。
  五言诗为二三逗,大顿先短后长,气势开张,一如参差对称式里的开放型节奏。七言诗为四三逗,大顿先长后短,气势内敛,一如参差对称式里的收缩型节奏。前些年刘年在传统五七言诗的大逗处断开分行排列,马上就改造成了开放型或收缩型的诗体,如:
  
  漫漫
  黄沙道
  牛铃
  换口哨
  ——刘年《人间道》〔由五言诗转化成的开放型参差对称式〕

  山不会转
  水来转
  雪白浪花
  轻拍岸
  ——宋煜姝《寻》〔由七言诗转化成的收缩型参差对称式〕

  这种分行排列的改造,可以在视觉上突出参差对称式的特色;而从朗诵造成的听觉音乐美的角度看,即使不分行,只要朗诵时加大大逗处的停延,分不分行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在大逗处分行造成整齐式向参差式转换的诗例比比皆是。再举一例:
  
  《无所谓》梦飘飘
  
  叶
  从来不问
  那花
  几时开
  
  风
  从来不管
  那云
  怎么散
  
  山
  从来不拒
  那水
  怎么绕
  
  你
  从来不说
  那月
  几时圆 
  
  此诗是整齐式十言诗在大逗处分行变化而来:
  
  叶从来不问那花几时开
  风从来不管那云怎么散  
  山从来不拒那水怎么绕  
  你从来不说那月几时圆
  
  古代齐言诗都在七言以下,俱为两分逗,故其大顿的长短逗的组合关系只有开放型与收缩型两种。新诗齐言诗扩展到七言以上,三分逗出现,又增添了凸型和凹型节奏。例如:  
  
  我真的|不想同你|作伴  
  你使我|辗转反侧|难安  
  我真的|不想同你|作伴
  你叫我|延续昨日|心烦〔共两段,节奏型仿此〕
  ——王端诚《失眠》〔凸型节奏的大顿〕
  
  青天上|一弯|玲珑月,  
  映照着|满地|晶莹雪。
  门前灯|一盏|寂寞红,
  悠悠等|夜半|归来客。〔共两段,节奏型仿此〕
  ——宋煜姝《冬夜》〔凹型节奏的大顿〕
  
  如果在大顿处分行,马上就可以转换成凸型或凹型的参差对称式:
  
  我真的
  不想同你
  作伴 
   
  你使我
  辗转反侧
  难安  
  
  我真的
  不想同你
  作伴
  
  你叫我
  延续昨日
  心烦
  ——王端诚《失眠》
  
  青天上
  一弯
  玲珑月
   
  映照着
  满地
  晶莹雪
  
  门前灯
  一盏
  寂寞红
  
  悠悠等
  夜半
  归来客
  ——宋煜姝《冬夜》  
  
  大顿不同分割造成的节奏差异,再以九言诗为例。  
  45体九言诗,大顿先短后长,气势开张,适合写豪迈的胸襟。以严希《不要问我写诗为什么》为例:
  
  不要问我|写诗为什么
  一定要问|就去问汨罗
  骚人屈子|九死犹未悔
  香草美人|永在我心窝
  
  不要问我|写诗为什么
  一定要问|就去问彭泽
  梦里桃源|处处清平事
  愿伴陶令|醉唱田园歌
  
  不要问我|写诗为什么
  一定要问|就去问黄河
  中华血脉|绵绵五千年
  没有诗歌|就没有祖国
  
  54体九言诗,大顿先长后短,气势内敛,适合抒写委婉的情致,如宋煜姝的《冬景》:
  
  一棵白桦树|生在北方
  高高山岗上|玉立亭亭
  身上的积雪|白得耀眼
  背后的天空|蓝得透明
  
  皎洁的枝干|映着阳光
  犹如一抹笑|频频闪动
  她是在沉睡|做着清梦?
  还是想起了|南来的风……

  由此可见,参差对称式节奏型形成的结构原理,与大顿对称论完全一脉相承。
  
  余可类推。  
  六言诗的节奏很特殊。根据《文镜秘府论》的记载,古人是按照42顿停顿的。这在有些类似于歌唱的吟咏里当然可以,而它们的实际大停顿有些却应当是24逗。以一首孔融的六言诗为例,它的大停顿应当是:
  
  汉家|中叶道微,
  董卓|作乱乘衰,
  僭上虐下|专威,
  万官|惶怖莫违,
  百姓|惨惨心悲。
  
  古代的四言诗和五七言诗的大顿分割十分明显,而六言诗却模棱两可,六言诗一直不成气候,恐怕与此有关。
  现代人朗诵六言诗,倒是按照三分逗慢读似乎更加合理,节奏感也更强:
  
  汉家|中叶|道微,
  董卓|作乱|乘衰,
  僭上|虐下|专威,
  万官|惶怖|莫违,
  百姓|惨惨|心悲。
  
  只是这种读法有点像官老爷点拿腔拿调,所以我认为它适合“亦庄亦谐之类的情致”,就是这个道理。
  只求音步对称的整齐式诗体,多种节奏特色各异的诗句混用,节奏特色模糊不清;而大顿对称的整齐式,可以凸显节奏鲜明的开放节奏、收缩节奏、凸型节奏或凹型节奏,其节奏美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以上我对于汉语诗歌的节奏型的构成,作了初步的探索,有待大家进一步研究。
  
  最后还有两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同样的诗歌节奏形式可以写出各种不同情怀的诗歌?
  第二、既然节奏旋律和调式是三位一体的,旋律与调式对节奏型也会相互产生微秒的影响。
  这两个问题我将在另外的专题里另论。

  
  注:苏夏《歌曲写作》人民音乐出版社,1979年9月,第60页

  

这一贴里有许多延伸推导的新观点。这些新观点都代表一种技巧,对新诗写作来讲很实用。
手握灵珠,心开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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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二:

  只求音步对称的整齐式诗体,多种节奏特色各异的诗句混用,节奏特色模糊不清;而大顿对称的整齐式,可以凸显节奏鲜明的开放节奏、收缩节奏、凸型节奏或凹型节奏,其节奏美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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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充:
  
  古代齐言诗都在七言以下,俱为两分逗,故其大顿的长短逗的组合关系只有开放型与收缩型两种。新诗齐言诗扩展到七言以上,三分逗出现,又增添了凸型和凹型节奏。例如:  
  
  我真的|不想同你|作伴  
  你使我|辗转反侧|难安  
  我真的|不想同你|作伴
  你叫我|延续昨日|心烦〔共两段,节奏型仿此〕
  ——王端诚《失眠》〔凸型节奏的大顿〕
  
  青天上|一弯|玲珑月,  
  映照着|满地|晶莹雪。
  门前灯|一盏|寂寞红,
  悠悠等|夜半|归来客。〔共两段,节奏型仿此〕
  ——宋煜姝《冬夜》〔凹型节奏的大顿〕
  
  如果在大顿处分行,马上就可以转换成凸型或凹型的参差对称式:
  
  我真的
  不想同你
  作伴 
   
  你使我
  辗转反侧
  难安  
  
  我真的
  不想同你
  作伴
  
  你叫我
  延续昨日
  心烦
  ——王端诚《失眠》
  
  青天上
  一弯
  玲珑月
   
  映照着
  满地
  晶莹雪
  
  门前灯
  一盏
  寂寞红
  
  悠悠等
  夜半
  归来客
  ——宋煜姝《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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