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潮湿的梦 于 2012-12-9 22:11 编辑
难忘赤脚走路的日子
作者 施泽会
我从娘肚子钻出来,仿佛就是苦命的孩子,贫穷和落后使我的父亲母亲过着艰苦的日子。山村的孩子从小就是缺衣少食,母亲用不多的乳液喂养着我,那些苦难的日子,现在还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不管是春天夏天,还是秋天冬天,我都是打着赤脚,穿着开裆裤,任太阳暴晒,任狂风劲吹,任风霜侵染,任雨雪浸泡。在乡村的崎岖小路上走着姗姗的小步,步子东倒西歪的,仿佛要跌倒在地上一样。
父母在山坡上忙工分,把我丢在泥土沟里,我就和泥土为伍,用手去抓泥土,有时候以为泥土是糖果,就把泥土往嘴里放,满嘴的泥土,差点要了我的命,有时候瞌睡来了就在泥土沟里睡着了。母亲看着我这么淘气,怎么办呢?母亲只好背着我干活,背累了又把我放下来,我又在泥土沟里抓泥土,捏泥人,做泥糕。那个时候最亲近泥土,亲近大自然。因为我就是大山的儿子,我就是土地的儿子。
我走在草地上,走在沙地里,走在潮湿的河滩上,带着腥味的泥土漫过了我的脚背,松软,细腻,冰凉,清冷,潮热,各种感觉堆积在我的全身上,特别是走在小河涨潮之后退潮的稀泥土里,那种感觉像走进了沼泽地越陷越深,想拔都拔不出来。坐在稀泥里,满脸都涂上泥土,真正成了一座活动的雕塑。过了一段时间,我又慢慢从泥土里拔出来,一下子跳进河里,在河底潜伏几分钟,然后再把头露出水面。母亲站在河岸上,望着河里的我,又是叫喊又是谩骂,无计可施。
我在河面上仿佛一叶小舟,轻轻的飘走。任流水轻吻我的全身,水草,鱼儿在我的周身抚摸着,缠绵着我的身躯,透明的阳光倒映在河水里,仿佛一个红球在水里飘来飘去。我想去抓住它,可是,当我的手一接触到红球,那个红球就慢慢散开了,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到了上学的年龄,我背着父亲退伍留下来的挎包,打着赤脚,跟在大哥哥大姐姐的屁股后面,来到学校读书。秋风秋雨到来,那个时候的小学生,几乎都是打的赤脚。有几个小孩子还打着光胯,报名的老师说的,你看看,这么大的孩子了,还不穿裤子,怎么上学?今天把名报了,明天来上课,记住一定要穿裤子,不穿裤子羞死人。有一个同学说,老师,他没有裤子。老师说,去借一条裤子也要穿上。第二天那个同学穿了一条补丁裤子,不过屁股上还有两三个大洞。老师在黑板上点名,那位同学站起来,老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结果朝着黑板大笑。我们不知道老师在笑什么。其实老师也是穿的旧衣服,还有补丁呢。那个年代的生活是极其艰苦的,没有多少家庭能够买得起鞋子,有的是自己母亲做的布鞋,遇到下雨天也不能穿,只好打着赤脚走路,来到学校再穿上布鞋。
放学回家,一些大同学就疯跑,我也跟着他们跑。小脚走在下雨的田坎上,泥路很滑,一下摔倒在田坎上,不注意还会掉进冬水田里。大人从水田里捞起来像一个水秧鸡一样。我不知道自己在泥泞的小路上摔过多少次跤,也不知道流淌过多少泪水,喝过多雨水。山村的路永远是一条走不完的弯弯曲曲的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够走出一条阳光大道?
我在父亲犁铧的土地里,跟着他走捡翻新泥土上面的红苕。一根根的红苕是社员们没有挖干净的红苕。有时候父亲用他的脚一挑,一根红苕就摆在泥土上面。阳光在泥土里一沟一沟的晒着,湿润的土地一会晒成了白颜色,那些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泥土的芳香。父亲把一块土地耕完了,坐在草坪上吃着生红苕,看看我的脚,裤腿,全身都是泥土,父亲又亲亲我的脸蛋,说,儿子有出息了,捡了十多斤红苕,把捡的红苕堆积在一起,爸爸给你卖掉。爸爸给你买双解放鞋胶鞋。我不知道解放鞋胶鞋到底要多少钱?也不知道红苕能卖多少钱。后来父亲说,儿子,你的红苕不值钱,买不到一双解放鞋胶鞋。我就有点失望了。
冬天没有鞋子穿,很多同学的脚都长了冻疮。血淋淋的后脚跟在走过的泥路上,时时残留着同学们冻疮脚的血迹。我的脚也长过冻疮,好在母亲勤快,她割了很多茅草,冬天夜里烧了滚烫的热水给我们烫脚。一家人在木盆子中使劲烫脚,让凝结的血脉融化,脚背脚板的血脉贯通,冻疮没有破皮,血水很少流出来。母亲看到我的脚肿起很高很伤心,她就用稻草给我编制草鞋,我把自己脚放进去,下雨的时候能够防滑。这样的日子一样延续到小学毕业。
山村一天天在变老。山村的土地也一天天的变少。山村的路也一天天被茅草覆盖了。现在我们都很少赤脚走路了。人们忙着在土地上烧砖烧瓦,在土地上修建高楼,修建宽阔的水泥路。乡村公路几乎都修通了水泥公路了。修了几十年了,从父亲小时候起就有一条小土公路,父亲都是八十岁的人了。乡村公路终于修好了。父亲用赤脚走在乡村公路上,怎么也感觉不到那种地心的触动。
现在没有化肥的泥土几乎找不到了。我回到故乡看看那些泥土,几乎都成了板结的泥土。山村的泥土也流失得差不多了。我站在高山上,向远方眺望。仿佛看见我们的森林没有了,矿藏没有了,农田没有了,水资源没有了,我们失去了优美的环境,我们的土地在失血,在流血,在喷洒鲜血。也许我们已经失去了土地的根基了。
城里的土地根基已经摇摇欲坠了。他们在明争暗斗,炒作既得利益。他们采取各种不法手段,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楼盘从200多元一平方米到几万元一平方米,有的别墅几十万一平方米。我们还能看看时间的,金钱的,远古的,现代的,发展的,传统的,人才的流失吗?这就是土地血液的流失。
我仿佛看见我们的战友在祖国的边陲,在老山前线,为了祖国的每一寸土地不被敌人侵占,一个个战士倒下了,一个个战士又冲了上去,用生命和鲜血捍卫了祖国的领土完整,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喷洒着先辈的,我们战友的热血,是先辈们、战友们保卫了边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们赤裸着下身,我们赤裸着上身,我们赤裸着全身,在堑壕里,在猫儿洞里,赤脚走出了杀出了一条条血路。不过,那些牺牲的先辈、战友怎么也体会不到现在如果赤脚走路,那种是心理压力呢,还是愉悦的心情?
我愿失血的土地不能再失血了。我难忘的赤脚走路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