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小说）

本帖最后由林海雪狐于 2013-6-14 15:12 编辑

习惯（小说）

文 / 林海雪狐

晚上洗澡时，妻子说：“老江呀，你这一阵子真是瘦狠了，怎么回事啊，肋骨都一根根的，看得清清楚楚了。”“没什么事呀，我很好呀，以前不是就这个样子吗？”其实，我也发现我自己这一阶段是瘦了不少，不说别的，裤带眼又新添了两个，不然就系不住了。

我是个很实诚的人，做事喜欢认着一根筋往下走，若不然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状况了，与我一道参加工作的同志，大多升官了，有的甚至都调到市里去工作了，大部分都在县里弄了个一官半职，而我呢，还在镇里弄了个“委员”当着。我这人自认为有一种品德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不喜攀比，说好听点叫安贫乐道，说不好听点，就叫做胸无大志，别人都害着“副科病”，而我工作倒是干得津津有味，只要有事做，不歇着，我就浑身是劲儿。

这不，由于我是年纪最大的“副科”干部了，身体又不是太好的，又有点文化功底，喜欢写写画画、写写文章什么的，镇里汪书记就安排我分管办公室的工作。说实话，头儿们的这种安排，可说是一石三鸟，皆大欢喜：我怕下乡搞包点蹲点，不喜欢分管什么工业、农业和卫生教育什么的，说实话，我这人有点孤僻和清高，那些什么老板呀经理呀，院长呀校长呀，个个都似人中龙凤，英雄豪杰，像我这样的儒雅之人与他们打交道起来，总是显得不那样融洽和自在，所以我在镇里这样长时间了，基本上都在办公室工作。就像《范进中举》中说的，“宗师看你已老，舍与你的”，我一个在县里工作的小表弟，托人给我弄了个“副科”以后，办公室主任由年轻同志担任，倒茶拿烟之类的琐事有小青年们干，但接待程序我最清楚，都有我安排，写标语、写欢迎词、写报告、写汇报材料这类事情还是由我老江包干了。这样一来，办公室主任高兴、办事员们也乐意，我就更高兴了，文人图什么？就图个“价值的自我实现”呀，只要体现了我的价值，比什么都好呀。

可是，一段时间以来，什么都变了。上面有文件，有了个“八项规定”，也且让我有点无可适从的感觉了。以前若是来检查组的话，几大步我都首先安排好：标语、小锦旗、水果、鲜花摆放好；欢迎词、致谢词、汇报材料准备好；若是在这吃饭嘛，饭馆宾馆、联系好。可现在不一样了。有好几次市里县里的检查组来，我标语选好了，也都在屏幕打出来了，书记硬是叫人撤了下来，弄得我好尴尬。我还有一个好习惯，喜欢欣赏自己写的报告、欢迎词、感谢词什么的，当然轮不到自己读，即使别人读，自己听着，有时候我也激动得浑身颤抖，莫名的兴奋。可是一段时间以来，我再也没有这样的享受了。就说差不多一礼拜之前吧，市里来个安全生产检查组，级别挺高的，市里副书记带的队，按说挺重要的，需要准备准备呀，我喜欢的事情来了呀！果然不出所料，几天前汪书记就找到我说：“老江呀，还要麻烦你，给写个欢迎词准备着，再写个汇报材料给我，我好回报。”我当然是欣然领命，连夜加班，欢迎词写好了，汇报材料也写好给了汪书记，我就等着享受了！可谁知，前天检查组来时，先前就根本没到镇里来，先到了下面工厂里进行了检查，又到医院和学校看了一遍，才来到镇里。我等着听汪书记读我写的工作汇报呢，哪知市里领导不允许读汇报，说是口头汇报就行了，害得我空欢喜了一场啊。我在门缝那似乎还听到了市里领导的一句话：“这些形式主义东西怎么还在搞？”

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市里检查组走了之后，一项温文儒雅的汪书记居然向我发起了大火，怒气冲冲的问道：“我与你说过没有，老江，让你改变一下接待方式，你是怎么做的？接待室里的欢迎标语谁让你挂的？会议桌上的鲜花谁上你放的？水果又是谁叫你买的？老都老了，还这样看不清事情！”当时我真是有地裂也能够钻进去。是的，这次汪书记没说要做标语什么的，我想，会议室的电脑标语牌现成的，长久不用，不是浪费吗，就习惯性的打出了欢迎标语，心想，热情一点、客气一点，不要紧，“礼多人不怪嘛”，可没成想，这个汪书记发了这么大的火。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口舌僵硬了、腿也哆嗦了，嗫嚅道：“这是市里来的……以往县里来的都这样做呢…..习惯了…..”汪书记甩下了一句话：“你好好反思吧！”就把我凉在了走廊上......

这样丢脸的事能与妻子说嘛，我也觉察到我最近是不大对劲儿，老是提不起精神来，但这算是病吗？我也搞不清楚了，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不要让妻子为我担心。于是我对妻子说，这几天我下乡了，累的。不怎么下乡，不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写于 2013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