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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刘年:我心目中的好诗(“人文万盛”论坛的一次讨论)

响水滩客按:2013年5月23日,“人文万盛”作者QQ群邀请凤舞、刘年入群,与万盛文友在线交注“我心目中的好诗”这个话题。本次交流话题广泛,视点精辟,意见坦诚,反响颇好。现将交流全程整理后转载东方诗风论坛。

原载http://bbs.cqnews.net/thread-2909331-1-1.html


访谈时间:2013年5月23日   主题:我心目中的好诗

访谈嘉宾:宋煜姝(凤舞) 刘年

网络主诗:简云斌(响水滩客)

整理:尘逸



简云斌:今天,我们请到了两位远方的诗友——宋煜姝和刘年,请他们来和我们聊聊“我心目中的好诗”。

先说一说开展这次访谈的缘由。我觉得,万盛的作者中,写诗的太少了。许多文友喜欢写散文,写小说,搞摄影,但就不写诗。因而,万盛的诗歌氛围很薄。为了让大家增强对诗歌的兴趣与认知,所以,特意邀请了两位远方的诗人来作客。宋煜姝女士是黑龙江才女,高级经济师;刘年先生是湖南永顺人,现居云南昆明。两位都是颇有创作成就的诗人。


为什么喜欢诗


简云斌: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喜欢诗?因为两位都是诗人,这个问题不得不问。


宋煜姝:对于诗歌,每个人可能都有自己的口味,偏好。从我个人而言。喜欢诗歌,首先是喜欢读诗。诗歌可以带给我深刻的审美的愉悦。诗歌可以唤起人内心深处细微的感受,从而使人对眼前的世界有更多的认识领悟。

简云斌:能否说一下你人生中最初接触诗歌的经历?在何时,什么样的感受?

宋煜姝:我接触诗歌,可能跟中国大多数家庭里的孩子一样,从小就被教读古诗词。对于我个人来说,可能受家庭影响,我父亲爱好文学。所以家里诗歌类的藏书多一些。诗歌与其它文体的差别,在于,它总是直抵内心。并且,它常常是通过想象,创造了一个理想的美好的世界。

简云斌:我是初三时,从同学处借了一本《唐诗三百诗》,背了《长恨歌》等作品。那时不是喜欢诗歌,而是觉得唐诗很神圣。因为我们那时,作为乡村少年,阅读经历简直是一张白纸。后来读中师,喜欢文学是一种校园氛围,参与其中,才逐步有了兴趣。

施泽会:中国现在是不是没有(不及)唐代的诗人及诗歌了?

宋煜姝: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诗歌吧。唐代是中国诗歌的辉煌时期,眼下则比较黯淡。但是好诗依然是存在的。

刘年:我口才不行,普通话也讲得不好。就用我的一篇短文代替。我所有有关诗歌的想法都在里面。我想更多地要听宋煜姝谈谈。

1
诗无定势,水无常形。

2
把“诗人”这顶帽子,从垃圾堆里翻出来戴上。
你可以骂我,笑我,嫌我,唾我,弃我,但不要同情我。
我在怜悯世界。

3
道法自然,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是我最喜欢的几个词语。
大自然,是所有艺术的母亲。表达自然,是所有艺术的捷径。
诗歌因自然而亲切,因亲切而动人。
做诗如此,做人如此,做事也是如此,全力以赴之后,就听天由命。

4
工资很低,交的税却很高,经常被那些有编制的人视为二等公民,可我依然庆幸生活在这个国度,因为这成熟的、妩媚的、性感的、体贴的、放荡不羁的、让人高潮迭起的汉语。

5
小说,语言苍白罗嗦,写起来就如同砌墙,完全是件体力活。
写诗则如同打麻将,是一种娱乐。所不同的是,麻将只有一百零八张牌可以组合,而且诗歌有几千张。
散文,是长一点的诗歌。

6
“女不看《三国》,男不看《红楼》。”
初中时,我在夕阳里看那本厚书时,奶奶这样告诫我。女不看《三国》可以理解,女人一沾上权谋,世界便会失去十分之七的美,有武后、吕后、慈禧太后为鉴。男儿为什么不能看《红楼梦》呢?奶奶没说原因。我也没问,我一直认为她是一个只知针线和佛经的传统守旧的女性。回过头去,才发现她说的话很有道理的。《红楼梦》影响了我足足一生。
按理说,凭我的智商,此生发点小财,当个小官,问题不会很大。但到目前为止,我财不足买车,权不足使人,出去不仅要看天色,还要看脸色。因为这部书,我迷上了汉字,因为这部书,我开始写诗歌,因为写诗,我内心里,有了痛处,有了软处,有了底线,因此,一些手段便不敢用,也不想用,而在这个年代,没有手段没有足够的狠度,脸皮没有足够的厚度,内心没有足够的黑度,是无法腾达的。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局长。
从此,坊间多了一个诗人。

7
诗在城外六七里,过了柳庄在往西。

8
下雨是件很扫兴的事,年轻的时候,总这样认为。
不能骑自行车,不能看山水,打篮球,而且,鞋子又经常漏水,于是,心情连同世界一起暗淡下来。读懂了这三首诗之后,观点慢慢地改变了。“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坐在走廊上,拿一本书,看也可,不看也可。只是想想这透明的雨滴和当年的汗水或者泪水有什么区别,和晚唐或者南宋的雨或者故乡的雨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雨不管是打在芭蕉上、石板上还是瓦背上,一点一滴,都很销魂。

9
希望我的诗歌,当了外公的大学中文系的教授都喜欢看。
初中二年级接到第一封情书的女生,都看得懂。

10
喜欢苏东坡。
诗人当有趣,好玩,当喜欢音乐和山水;诗人当是球迷;诗人当担大义而不拘小节;诗人当像热爱诗歌一样热爱女人,当像热爱女人一样热爱生活;诗人当关心每一个弱者;诗人在写不出诗的时候,应当坐7个小时的汽车,再转三个小时的手扶拖拉机,去乡下找一个煮得一手好鱼的朋友。
一生不读顾城诗。
  
11
诗歌,是一个情人,你需要的时候,总在那里。
你可以对他说内心最深处的话。
不管天再冷,夜多长,也不管你有没有城市户口和房产证。
     
12
诗写到最后,拼的是胸襟、心质和风骨。
狭隘、卑鄙、贪婪、奸邪的小人,可以写一流的小说、散文、材料、电视剧连续剧剧本,可以写一流的书法,可以画一流的画,但拿一流的诗歌毫无办法。
唐人以诗取仕是有道理的,大唐的繁荣也是有道理的。

13
大地,是我的宗教。
我是一株会行走的植物。诗歌,是我开给大地的花。

14
我写诗,除了迷恋语言之外,还想成名,想让那些伴随我多年的误解变成理解。
生活没规律,经常暴饮暴食,经常熬夜失眠,没有医疗保险又总喜欢冒险,对长寿没有追求,所以,我估计我活不长。我希望,诗歌能延长我的生命。
我希望,百年之后的某个雪夜,有个人看着我的诗歌,就像看着我一样,默默垂泪。

15
我有个儿子,经常教他读诗。
但我不赞成他当诗人。
一生和灵魂近距离接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简云斌: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写作的最初原因,是因为虚荣心,因为写的作文受到老师的表扬和同学羡慕,所以有了动力。后来是追求发表(也为了生存,比如写新闻稿件),再后来,诗歌才慢慢进入血液,让我倾听到人生与岁月的声音。

傅剑川:那些撩动心弦的文字,是不是都可以称其为好诗?

宋煜姝:这个问题问得好。诗歌是最能够打动人心的。但却并非是打动人心即可称为好诗。我们常爱说诗歌是语言的艺术。既是艺术,它在语言上就有更多的要求。很多散文作品,甚至小说,也会写得很有诗意。

简云斌:诗歌是最能够打动人心的。但却并非是打动人心即可称为好诗。——这倒是。不过,能够打动人心的文艺作品,一定具有诗性。

傅剑川:我往往更注重内在的或者说精神世界的感受。如何寻求诗意与文字的和谐统一?

宋煜姝:有诗意,与真正的诗歌,其中差距不小。我先给大家发一首诗歌看看吧。

小小的岛

你住的小小的岛我正思念
那儿属于热带,属于青青的国度
浅沙上,老是栖息着五色的鱼群
小鸟跳响在枝上,如琴键的起落

那儿的山崖都爱凝望,披垂着长藤如发
那儿的草地都善等待,铺缀着野花如过果盘
那儿浴你的阳光是蓝的,海风是绿的
则你的健康是郁郁的,爱情是徐徐的

云的幽默与隐隐的雷笑
林丛的舞乐与冷冷的流歌
你住的那小小的岛我难描绘
难绘那儿的午寐有轻轻的地震

如果,我去了,将带着我的笛杖
那时我是牧童而你是小羊
要不,我去了,我便化做萤火虫
以我的一生为你点灯盏。

宋煜姝:大家可以出声地读一读。这是郑愁予的一首诗。从这首诗里,我们可以了解一下诗歌的语言应该是什么样的。诗歌的语言,音韵应该是和谐的,是有画面感的。是要能使人产生联想的,是读完了可以有回味的。“小鸟跳响在枝上,如琴键的起落”中“跳”这个字眼就是属于诗的,换成“站”,就没有诗的感觉。

张跃-党校:也许当时小鸟的叫声恰是断断续续的,所以诗人用了“跳”,联想到琴键的起落。

宋煜姝:对。所以说,具有诗美的语言,音,画,意,缺一不可。

张跃-党校:
那儿的山崖都爱凝望,披垂着长藤如发
那儿的草地都善等待,铺缀着野花如过果盘
那儿浴你的阳光是蓝的,海风是绿的
则你的健康是郁郁的,爱情是徐徐的
——这就是所谓的一切境皆含作者的情吗?

宋煜姝:可以这样理解。

简云斌:对一首诗,我喜欢是它的整体感觉,首先是气韵的完整,然后是语言的表现力,也就是所谓语感。

张跃-党校:"要不,我去了,我便化做萤火虫/以我的一生为你点灯盏。"——这句给我的冲击力最大。为爱所做的奉献,最感动人。

宋煜姝:你所说的,也是今天我准备提到的一个问题,即诗歌的篇和句。
看来你读得很到位。最后一句是所谓的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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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首满意之作


简云斌:我们以第四个话题来结束本次访谈——请凤舞和刘年友各人贴出几首自己创作的满意之作,让我们欣赏一下。

宋煜姝:前面谈到诗歌的标准。说到这里等于前面全白说。还是莫衷一是。

张跃-党校:不是白说,是讨论了一下,大家印象更深刻。也许宋煜姝再来总结,我们就深刻了。

简云斌:看来,“诗无达诂”这句话真是说中了。不过,这样的讨论还是有意思的。

宋煜姝:贴诗吧——


我只想要慢下来


把一生只填到一阕词章里
一定要字斟句酌
一定要像流水反复淘洗
沙中金

生如朝露的短促
能做得完美的事情并不多
檐滴穿石
只重复一个简单的动作
与时光抗衡
需要点小小的坚决

用浮生的一半微笑看云
缓慢地打开自己
如古莲种子
只等天日之下一塘好风
爱一个好人
和他千百次宛如初见
陪他走迢遥的路
从容路过春天又找回春天


晚来寂静

答案无足轻重的时候
问题自动消失
云雾散尽
空旷的世界有简约之美

花朵路过大地
这是不能够阻止的
谁赞美过晨光
现在
请接着赞美夕阳

请热烈地开放
对凋敝心平气和
谁爱上天空
就怀抱浩瀚,无尽的深蓝

江流跌宕,远去
失去自己才会找回自己
山峦静默
被另一个远方标志
成天海之涯


以花说

如此,天空省略云翳
水面省略涟漪
清淡的面容是静静的蓝
如欲点破寂寞
请只用洁白芬芳的语言

甚好,流泪的事物很少
迎接阳光的时候
可以不去念及风暴
当岁月的川流路过我们
要请它记住,那一袭碧绿飘舞的长裙


白云诗

1

冬夜与春夜的区别
是静坐的时间可以更长一些吧
可以念些旧句子
把时光念成藩篱
心事念成一丛浅淡一丛深的菊花

2

怀想与幻想的区别
是多了一匹识途的老马吧
就循着草香
走近五湖
看湖水含着云天,飞起双双鸥鹭

3

呼渡,便悠悠而来的木兰舟
言醉,便捧出美酒的青衫袖
大笑的人
把远山拉到眼前
想摘一朵白云,擦去脸上的晕红

4

把云染红,又还给天空
乘兴的高歌,都送给晚风
那些夜晚
鱼龙舞动不歇
天心与波心,明月的微笑澄澈

5

云影散了,在渐渐冷却了的
淡茶的杯子里
但还可以继续清凉地念
我的云中雁呢?——缥缈在沙洲
我的湛卢剑呢?——我不曾刻舟……

6

我的胭脂马,那疾驰的火焰,
明亮的流星
转瞬消失于夜色的空茫
而我眺望的青山我仍在背倚
我放走的白云,它还来入诗

7

醒着与睡着的区别
是醒着的梦,可以交给希望来设计
可以把我的白云诗交给高原
交给七月的天空
交给马头琴,一个最绵长的乐句
2010-12-06


刘年:我弄四首,大家指教——

口琴

1
想去乡下教书,
远一点,偏一点,穷一点,
都不要紧。

2
只有八九个学生,也不要紧。
既是各科老师,又是主任,又是校长。
我还没当过官呢。

3
语文课,
我要和他们一起,读李白的《将进酒》。
一起摇头晃脑,
一起,把什么都忘掉。

4
音乐课,
我教他们《骊歌》。
清新的童声,会象燕子一样,
飞出很远很远。

如果担心听出泪来,
就走出教室。
外面,种着一树无花果。

5
美术课,
我会带他们去村头,
画什么都可以,
那里有田野,小桥,老牛,藕花。
或许,还会有路过的大雁。

6
最怕的是政治课,
我怕自己说不好谎。

7
放学后,
学生都走了。
我就一个人坐在矮墙上发呆。

8
山村的夜,
会很静,很长。
不要紧,我带了很多书。

9
我还带了口琴。


写给儿子刘云帆

1
突然想到了身后的事。
写几句话给儿子。

其实,火葬最干净。
只是我们这里没有。

不要开追悼会,
这里,没有一个人懂得我的一生。

不要请道士,
他们唱的实在不好听。

放三天吧,
我等一个人,很远。
三天过后没来,就算了。
有的人,永远都是错过。

棺材里,不用装那么多衣服。
土里,应该感觉不到人间的炎凉了。

2
忘记说碑的事了。
弄一个最简单的和尚碑。

抬碑的人辛苦,
可以多给些工钱。

碑上,刻个墓志铭。
刻什么呢,我想一想。

就刻个痛字吧,
这一生,我一直忍着没有说出来。

凿的时候,
叫石匠师傅轻一点。

3
清明时候,
事情不多,就来坐一坐。
这里的风不冷。

不用烧纸钱,
不用挂青,
我没有能力保佑你,
一切靠自己。

说说家事,
说说那盆兰花开了没有,
说说最近看了什么书,
交了女朋友没有。

不要提往事,
我没有忘记。
你看石碑上的那个字,
刻得那么深。

不要提国事,
我早已料到。
你看看,石碑上的那个字,
刻得那么深。


遥远的竹林

水舀满后,倒回湖里
再舀,再倒
手可以感觉到,水的欢欣和颤抖

摘弥猴桃的时候
挑小的,丑的,有伤的
好的,留给过冬的猴子和山楂鸟

写一封绝交书,用魏碑
从此,不关心户口、税收和物价
竹子,一生只开一次花

弹《广陵散》,并长啸
啸声带有冰霜
生活如此静美,痛,来源于大地
拱动的,可能是竹笋,也可能是冤魂

牛车上,装一坛竹叶青
沿那条竹影斑驳的土路走
莫打牛,莫骂牛
它知道,什么速度最适合黄昏

莫抢酒杯
小心划伤你的手
酒坛后面,有一把锄头
——死,便埋我


洱海之夜

今夜,我姓段名誉
饱读诗书,精通琴棋,没有心机
南诏岛上,满目洱海,多少苍山
月光盐酸一样强烈
渗进了骨头、岩石和每一句对白

今夜,我已深入江湖
灰云横斜,渔灯明灭,浪花开谢
有暗流、漩涡和潮起潮落
英雄在此,螃蟹与竖子不得横行
今夜,正义像风一样无处不在
所有善恶,会在鸡叫之前得到报应

今夜,颜梅玖就是木婉清
余幼幼目光有毒,应是阿紫
张晚禾算作钟灵,朱零就是乔峰
胡正刚光头,法号虚竹,使得一手好拳脚
篝火旺盛,夜渐熔化,无人注意
有思念像飞蛾一样扑进火里,化为灰烬
我踩凌波微步,经脉完全打开
用脚步书写赞美诗
献给大地和生命,不悔一字

今夜,喝了太多白酒和啤酒
我内力充沛,心潮澎湃,脸色潮红
今夜,我的六脉神剑非常灵验
伸手一指,月亮就多了一块红晕
再指,有星星落进你的眼眸
又指,两只白鹭掠水而去
像用来形容天国或者故乡的词语

今夜,我是大理王子
权倾西南,富甲滇土,泽被一方
我不杀生,不修宫殿,不拆民房
爱种茶花与竹。我信佛,信缘,信鬼神
怜惜每一片落叶和扇贝
酒杯里的时间,是我唯一的敌人

用轻唤,抚摸一些女人的名字
再不喜欢,就来不及了
今夜一过,就有船来接
我的武功将还给金庸,清澈
将还给洱海,真诚和青衫还给北宋
缓慢而精致的深秋
还给沙滩上的紫衣螺

一到对岸,我就是诗人刘年
就得戴上微笑和谦卑
一个领导都不敢得罪
最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喜欢
只在不胜酒力的时候,才想起六脉神剑
只在不省人事的时候,才想起王语嫣
只在深夜醒来
抚摸冰凉而坚硬的墙壁的时候
才想起崇圣寺的钟声

简云斌: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凤舞、刘年友,是他们为大家带来了一次诗歌的盛宴,让我们找回了久违的诗意、梦想、情愫。无论时代如何变易,诗歌是永恒的,我们的讨论只是一次小小的、即兴的发挥,也许离真正的诗歌很远,但离我们的心灵很近。
    感到欣慰的是,我们这个群里(包括)已逐步入驻了不少有实力、有水平的区外作家诗人,我想,万盛的文友们以后可以经常请教他们。这种请教与讨论,对于提升我们自己的写作,绝对是有益的。
    再一次感谢凤舞和刘年友!今天的网络讨论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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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喜欢古今中外哪些诗人

简云斌:我们进入第三个问题吧——你最喜欢古今中外哪些诗人?
我先抛砖引玉——我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喜欢是全方位的。相对来说,陶渊明、杜甫、李贺、李商隐、柳永、苏轼、辛弃疾的作品更令我心动。当代诗人中,北岛、海子是我比较喜欢的。外国诗人中,叶赛宁、荷尔德林、里尔克相对来说读得多些。

宋煜姝:云斌兄所提的中国古代诗人,与我爱好相同。另外我还喜欢李白和陈子昂。外国诗人中比较喜欢拜伦,莎士比亚,泰戈尔,海涅,米沃什,里尔克,辛波斯卡。狄金森的诗歌,喜欢一些;更喜欢她写诗的态度。

林中月光:平时不怎么读诗歌,看到大家讨论得热烈,故呈上个人愚见:
    好的诗歌应该有一种感人的力量,体现出对普通人的关怀,对这片土地的情怀,通过或晦涩、或直白的语言娓娓道来,真正地打动我们读者的内心,引起情感的共鸣。
    只有能够根植于生活,体现人文关怀的诗歌才有激发人的力量,那才是文学的魅力所在。曾经有过一本获诺奖的大家们为孩子们写的诗集,连当时读幼儿园的宋月玥都听得懂,她每天都要听一听,还放在自己的枕边,对于作为成人的我来讲,读时也觉得分外亲切,能够畅游童年时光。那,才是好诗,没有国界的阻碍,没有文化的差异,为诗中的情所深深感动!
    曾记得朦胧诗那个辉煌的年代,想来还历历在目。有岁月的积淀、有历史的厚重,才有当时的辉煌。如今,又有多少人能够沉下心来读生活、读社会、读大众、读历史、读周遭,所以就少有精品问世,也就少有佳作产生!
    如今快餐文化的时代,唉!

张跃-党校:大家觉得叶文富怎么样?

宋煜姝:读过。挺有激情和感染力的。 但属于读一次就可以了的那种。

刘年:我个人认为,新世纪以来的中国诗歌,其数量和质量,可能都超过了盛唐。
只是说,人们或忙于生存,忙于升官发财,或忙于担惊受怕,而没有去关注而已。

梁光华:赞成。但环境确实不一样了。

简云斌:刘年“我个人认为,新世纪以来的中国诗歌,其数量和质量,可能都超过了盛唐”——现在的诗歌,从诗艺角度看,是超过了以前,至少超过了北岛时代。但诗歌的影响力,总是与时代联系在一起的,没办法的事。

宋煜姝:可为什么每当人有感怀,脑子里油然想起一句唐诗,而不是某现代诗呢?

刘年:个人认为,这种少人关注时候的诗歌,反而质量更好。因为它的杂质少,干扰少,欲求少。盛唐时的作品,有大量求官,求名,求利的垃圾作品,连李杜都未能幸免。

张跃-党校:唐代以诗歌取士,如果现在都以诗歌取士,你看人们对诗的关注度如何?

简云斌:古诗和新诗不能在一起比较,严格,它们是两种体裁。正如王国维所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

刘年:唐诗我们从小就在课本里读,老师要求背,当然脱口而出了。另外,还有一个证据。其实,很多歌词严格地说来,就是诗歌。如果把歌词真归入诗歌的范畴,就可以看出,大量的歌词我们会脱口而出。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色的脸——全中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又能说它不是诗歌?

简云斌:关于诗歌的无名时代,去年第一期《人文万盛》有一篇蒋登科老师的文章,大家可以看看。

张跃-党校:我认为,诗歌能随时代新生的的办法,只有和大众一同前进。就是大多数人们能接受他,新诗也许走歌的路子去结合大众,或许是一个办法。

李玲:在古时候,诗与歌本就没分家呀

陈传容:方文山的词最明显,就是诗

刘年:所以说,我认为新诗已超过盛唐,是有点理由的。多年之后,再有个像蘅塘退士那样伟大的编辑,编一个《新诗三百首》之后,人们可能会发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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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目中的好诗标准是什么

简云斌:其实,我们现在已经在进入我设计的第二个问题,即“心目中的好诗标准是什么”,我们就围绕这个话题多讨论一下吧。

宋煜姝:要说“我心目中的好诗”,可能我们会发现有很多种解答。这问题其实是一个很值得深入讨论的问题。要问什么是好诗,先要问一问,我们读诗的时候,有什么样的心理期待?
就说好诗的标准吧。对于新诗,其实提出一个标准来,实在是不容易。但是一首诗,是不是真的好,我们虽然提不出来标准,但是在阅读的过程中,确实是可以感受得到的。最简单的是,这首诗是否一下子就打动了你。一首诗读完了之后、它所要传达的信息你已经了解了之后,你是否还有再读一遍的愿望。

张跃-党校:我想诗好与否,诗味很重要的。光是什么思想性、时代感什么文体都能做到的。

简云斌:这样吧,宋煜姝和刘年友,你们不妨贴几首自己最喜欢的新诗出来,我也贴一点。我以前喜欢过的“朦胧诗”、海子等就算了。我贴一首当代女诗人杜涯的《河流》,我一直欣赏这首诗:

    河流
   
    二十岁的那年春天
    我曾去寻找一条河流
    一条宽阔的静静流淌的河流
    我相信它是我的前生
   
    从童年起我就无数次看见它:
    在瞬间的眼前,在梦中
    只让我看见它:几秒钟的明亮
    然后就渐渐消失了身影
   
    那条大地上的孤独流淌的河流
    它曾流过了怎样的月夜、白天?
    它曾照耀过哪些山冈、树林、村庄?
    又是怎样的年月带走了它,一去不返?
   
    永远消失的光明的河流:我不曾找到
    那年春天,我行走在无数条河流的河岸
    无数的……然而它们不是逝去的从前:
    它们不知道我今生的孤独、黑暗
   
    泛着温暖的微波,静静地流淌
    仿佛前生的月光,仿佛故乡
    然而却总是瞬间的再现
    我无数次的靠近使它始终成为远方
   
    多年的时光已过:从二十岁到这个春天
    我看到从那时起我就成为了两个:
    一个在世间生活,读书、写作、睡眠
    一个至今仍行走在远方的某条河流边   

宋煜姝:
街头偶见(蓝路)
         
    繁华喧嚣的街道
   川流不息的人群
   
    一枚冰冷的硬币躺在地上
    孤零零地,反射着冬日的阳光
    等不来
    一只温暖的手
   
    另一条繁华喧嚣的街道
    依然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一个年老的乞丐躺在地上
    身旁一只破盘子,空空如也
    一如他空洞凹陷的眼眶
    等不来一枚冰冷的硬币
   
    而不为人知的角落
    一粒米,引领蚂蚁的生活
      
宋煜姝:蓝路兄的《街头偶见》,纯白描的手法,语言干净利落。几个场景各有深意,相互对照,彼此相关。诗意内涵及辐射非常广,极耐人寻味。关于现实,关于人世,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跃-党校:这是诗人在布局上独具匠心吧,就像电影的蒙太奇镜头,转换着对比,白描手法,味道无穷。越简单越难写。

宋煜姝:这样的,就是好诗。一见之下,它能打动你。之后,它能引起你的思索和回味。它的语言简单利落。没有人会读不懂。它深层的意思,可以有很多的引申。

简云斌:蓝路兄那首的几个场境选得好,但语言似乎有些刻意。荷尔德林的这首《故乡》,我也喜欢:

故乡

船夫如有收获,就从遥远的岛屿,
喜气洋洋地回到恬静的河边;
如果我获得了许多财富,或者
许多烦恼,我也想回到故乡。

从前抚育过我的亲切的河岸,
你能答应我,医好我的爱情的烦恼?
我在少年时代流连过的那些森林,
如果我回来,能否再让我获得宁静?

在清凉的溪头,我曾看过水波的游戏,
在河岸边,我曾见过小舟的漂航。
不久我又要回到那里,又要见到故乡那些
曾经守护过我的亲爱的山峰,

崇高的安全的边界,母亲的屋子,
还有我亲爱的姐妹们的拥抱。
我将和你们寒暄,你们将拥抱我,
像绳索一样系紧我,医治我的心,

永远忠实的朋友!但是我知道,我知道,
爱情的烦恼,不会使我立刻康复,
世人所唱的催眠歌,虽然可以慰人,
却不能把这种烦恼从我的脑海中赶走。

因为,把天上的火种赐给我们的神,
同时也把这神圣的烦恼赐给了我们,
因此它将永远存在。我是尘世的
一个凡人,我有爱,也必然有烦恼。
(选自《我与他》,译者不详)

施泽会:现在基本上是写诗的人自己在读诗歌了。

简云斌:关键是你要选择读到好诗,读到好诗依然是一种享受。

张跃-党校:刘年的《招安》、《湘西》,我是读了又读。

宋煜姝:荷尔德林的写作,是神性的。

简云斌:刘年兄那几首是格律体新诗,他这两年写了更多有力度、气象开合较大的自由体新诗。

宋煜姝:我把诗歌分成几种,感性,理性,智性,神性。感性的是大家最常见的。比如这首——

安徽妈妈(田勇)
题记:昨天我跟妈说,等我两年,我到香巴拉开自己的咖啡馆,然后接你去过好日子。妈说,想是想,孩子你看我还能等到两年吗?
         

    风,不在城市里
    不在山林里,也不在麦田里
    使着劲儿,往妈妈的衣缝里扎
    受不了了,母亲才接远方游子
    打来的电话
    “天冷了,可加件衣裳?”
   

    路,不在飞机里
    不在火车里,也不在舟船里
    一针一线缝制在妈妈的视线里
    刺得疼了,母亲才擦一把浑浊的泪水
    “无论多远,你走不出娘的心尖”
        

    小曲儿,不在民歌里
    不在炊烟里,也不在睡梦里
    一直被妈妈烙嵌在我的乳名里
    叫得多了,母亲才喝一口家乡水
    润一润嗓子,望着我像庄稼一样鲜活
   

    乡愁,不在季节里
    不在归途里,也不在我短暂的生命里
    一根血管,接着一根血管
    虬结在妈妈的身体里
    白发的母亲。脸色红了
    才将那只即将残损的腿,迈过门槛
    将身后的事情,晾在门外

简云斌:是呵,我理解,诗歌写作是需要一种内在精神的引领,作品才具有较大的价值,如果是游戏之作,也许机智有余,文本价值应该大打折扣。如第三代的大部分作品,还有“梨花体”等。

陈传容:梨花体,简直是戏说。  

宋煜姝:理性的诗歌,当今中国诗人中,我以为写得最好是沈天鸿。

简云斌:沈天鸿的我读得不多,王家新的读了几首,他的《帕斯捷尔纳克》不错。

宋煜姝:智性的写作,我最近读的辛波斯卡,她的写作就是属于智性的。

写履历表

需要做些什么?
填好申请书
再附上一份履历表。
尽管人生漫长
但履历表最好简短。
简洁、精要是必需的。
风景由地址取代,
摇摆的记忆屈服于无可动摇的日期。
所有的爱情只有婚姻可提,
所有的子女只有出生的可填。
认识你的人比你认识的人重要。
旅行要出了国才算。
会员资格,原因免填。
光荣记录,不问手段。
填填写写,彷佛从未和自己交谈过,
永远和自己只有一臂之隔。
悄悄略去你的狗,猫,鸟,
灰尘满布的纪念品,朋友,和梦。
价格,无关乎价值,
头衔,非内涵。
他的鞋子尺码,非他所往之地,
用以欺世盗名的身份。
此外,再附张露出单耳的照片。
重要的是外在形貌,不是听力。
反正,还有什么好听的?
碎纸机嘈杂的声音。

这是辛波斯卡的一首,她是波兰的女诗人,1996年获诺奖。又比如——

博物馆

      这里有餐盘而无食欲。
  有结婚戒指,然爱情至少已三百年
  未获回报。
  这里有一把扇子粉红的脸蛋哪里去了?
  这里有几把剑愤怒哪里去了?
  黄昏时分鲁特琴的弦音不再响起。
  因为永恒缺货
  十万件古物在此聚合。
  土里土气的守卫美梦正酣,
  他的短髭撑靠在展示橱窗上。
  金属,陶器,鸟的羽毛
  无声地庆祝自己战胜了时间。
  只有古埃及黄毛丫头的发夹嗤嗤傻笑。
  王冠的寿命比头长。
      手输给了手套。
  右脚的鞋打败了右脚。
  至于我,你瞧,还活着。
  和我的衣服的竞赛正如火如荼进行着。
  这家伙战斗的意志超乎想象!
  它多想在我离去之后继续存活!

简云斌:这首诗的语言我不太喜欢,也许是翻译的原因。诗歌语言要凝炼些,诗意要敞开些才好。如果许多意象、技艺压缩在一起,让人头疼。

宋煜姝:神性的写作,比如说刚刚响水兄贴的荷尔德林的那首。

简云斌:荷尔德林,里尔克,海子,都算吧。

宋煜姝:又比如大家熟悉的这首《秋日》——

秋日(里尔克)

主啊,是时候了。夏日曾经很盛大。
把你的阴影落在日晷上,
让秋风刮过田野。

让最后的果实长得丰满,
再给他们两天南方的气候,
迫使它们成熟,
把最后的甘甜酿入浓酒。

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在林荫道上来回
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

简云斌:荷尔德林的《归乡——致亲人》《漂泊者》《在柔媚的湛蓝中》,都是代表作。

宋煜姝:所谓的神性,就是他的视角,脱离了一己之悲欢,观察到整个人类共同的悲欢和命运。这样诗歌,往往是朴素的。

简云斌:我想,凤舞友,你可否概括一下你心中好诗的标准,就罗列几点吧。我和刘年兄也可参与罗列。

宋煜姝:好的。 我心目中好诗的标准。语言层面,流畅,优美,机智,简洁,端庄,音韵和谐。要有法度,结构完整。内质层面,要言之有物,最好是能道出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情思。

刘年:神性诗歌和感性诗歌在类别上可有上下之分?

宋煜姝:神性或感性,没有高下之分。这就像王国维说的,境界有大小,但没有高低。只是适合不同的读者群。但是从文本的留存价值来说,深邃博大的诗歌更有存世的价值。那是启人智慧,而不仅仅是宣泄情感。

简云斌:我心中的好诗标准:一是整首诗的气韵;二是与现实命运、生活、希望、痛苦的切入度;三是语感;四是意象的新鲜。

李玲:宋老师说到音韵,晚生想请教一下诗的格律要怎么炼呢?

宋煜姝:诗歌格律这事儿,只能靠多读多写来培养自己驾驭语言的能力,训练语感。这里面没有什么捷径好走。非下苦功不可。

简云斌:宋煜姝:“但是从文本的留存价值来说,深邃博大的诗歌更有存世的价值。那是启人智慧,而不仅仅是宣泄情感。”——对。传世之作总是承载着时代大多数人的精神需求,小清新作品适合于个体的吟咏把握,不过有的小清新因为道出了多数人的感受,也就成了经典。

张跃-党校:我还想问老师一个问题,新诗如何走向大众的问题。历来诗歌就有古奥和通俗的问题。

宋煜姝:这个,我们一直就倡导创作好读好懂的作品。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求新求深。

梁光华:其实我的问题也是一样的:现在的诗歌似乎难以传世,或者说现在的人不太喜欢阅读诗歌。

张跃-党校:其实我最赞同凤舞的“能道出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情思”。这是好诗的魂,其他都是末节。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就自然新了。

刘年:其实大众也有问题。你不可能要求那些成天忙着挣钱考虑着升官发财或者担心温饱拆迁的人去读诗。白居易的诗那么好读,也没见几个人去读。当整个民族都心浮气躁的时候,诗歌受冷落是必然的。当整个民族的心静下来的时候,读诗的人自然会多起来。

宋煜姝:有志于诗歌创作的人,不要计较有没有人捧,有没有读。 真写得足够好,会有人读的。不忮不求,何用不藏。 写着就好。写得好了,会有人看见的。 写出了大多数人心里的感受,会有人传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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