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过春节,心中就升起一团火,燃烧所有的寂寞。红红的对联,红红的爆竹;红红的棉袄,红红的脸蛋儿;红红的欢声笑语,红红的灯笼高高挂......春节,就像从头红到脚的娃娃。
过年回家吗?这是客居他乡的人年底听得最多的见面问候语。继而,人们又会说起令人颦眉蹙额的春运来。
年关在即,全国上下都在积极备战迎春运。有车族自是成竹在胸,只待择日而行,驾着自己的宝座绝尘而去。无车族就只能选择是“飞”还是“跑”了,恨不能变成鸟人飞回去。
平时折价贱卖的机票一到年关也扬眉吐气了,一口价,俏得很。查到票了你得赶紧出手,几分钟就可失之交臂,后悔莫及。钱如三千弱水,取一瓢无妨,但求平安把家还。过年了,没有任何折扣的机票也像火车票一样紧张。
毕竟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而大部数人只能选择消费普通列车,人吃亏了,钱攒下了嘛。是以,举世无双的“中国春运”应运而生。
出门在外漂泊一年到头,甚至好几个年头,疲惫的身心要求不高,只要能回家过年,排队买票等上十几个小时也无怨;只要能踏上归途的列车,哪怕睡火车上的厕所也能坚持下去。然而,事实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一票难求”冻结了多少中国游子阖家团聚的温馨。尤其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夹心族”,一想起过年不能回家心里就瓦凉瓦凉的。闻不到一点年味的过年比过日子还苦。
也有选择让家中父母和孩子来自己身边过年的。孩子一放假就像候鸟一样南飞,飞向日思夜想的幸福。这种反其道而行之,对在外打工的人来说更合算。然而,在异乡过年,终究少了许多喜庆的元素。“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同理,一定要土生土长的年味儿才正。
说起过年,自然就会想起以前在老家过年的情景。
一到冬、腊月,农家人就开始杀年猪了。年猪必是早早预备好的,大多在二三月就开始喂年猪了,一头年猪至少要七八个月才喂得肥。不像现在,啥都可以速成。物质匮乏的农村人过年,缺啥也不能缺年猪,再不济的家庭也要争取杀一头肥猪过年。人口多,条件好的家庭干脆杀两头猪过年,腌制的腊肉、腊肠可管大半年。
我家的年猪杀得早。一般都在父亲过生日那天杀猪,寿宴和吃庖汤一回办。吃庖汤是老家特有的传统文化,相当于庆祝宴。
圈里的猪肥了,父亲的生日也就到了。那时穷啊,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新鲜猪肉,心里头荒凉得要长草,嘴巴里淡得冒酸水。那时,我和弟妹们特盼望父亲过生日。父亲是个爱热闹的人,每次生日都要大张旗鼓地操办。母亲的生日则不然,正值秋收,“生”不逢时。人人忙得头顶冒烟不说,家里也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菜肴来招待客人。父亲也劝母亲好好过个生日,母亲总不答应。她说省着给我们爸过,她沾沾喜气也一样。后来我们才明白,母亲心地善良,唯恐愧对亲朋好友。
母亲的生日就只有自家兄弟姐妹来朝贺。母亲生日那天,外婆早早就来了。有时,外婆提前一天来,帮母亲料理厨房里的事。亲情在,喝碗凉水也甜。
家里有客人,我们小孩儿也可以趁机放肆一下,出出进进地打闹,或是拖延时间干活。父母也总是宽容地笑笑。那种快乐、幸福的感觉就像过年。天上的神仙,就是天天过年吧?
过了父亲的生日,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日子也越过越有盼头,学习也带劲了。快过年了,能考一个好成绩也是很骄傲的事。一放假,学习的事即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父母看一眼成绩单就完事,没人天天盯着你写作业,更无没完没了的补习班,可以逍遥自在地过上一段神仙日子。娃儿学习是学校和老师的事。考得上,考不上,就看造化了。如此轻松自在的读书,估计现在的孩子要羡慕死。同样是童年,谁比谁更快乐?
母亲开始屋里屋外地收拾时,年就迫在眉睫了。家里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也不必那么多讲究。一眼望到屋顶的房子和简单的水泥地板只需清扫干净就行。父亲铲除房前屋后的污垢和败草,裸露的新鲜泥土弥漫着春的气息。春回大地时,那些不知名的草芽儿就像蚯蚓一样从温润的泥土里窜出来。
小年一过,亲戚间就开始轮流吃年饭了,一直吃到年三十。家族大的人家,一日三餐都在吃年饭。
大年三十,也象征性地守岁,那是大人们的事。那时没电视看,更没春晚,娃娃才不管除夕不除夕呢,瞌睡来了,倒头就睡。
老家的习俗是,正月初一不走亲访友,初二才开始拜年,最先拜外婆。
我最喜欢去外婆家。记忆里,外婆家的年饭备在年三十中午。几个姨妈都携全家回外婆家吃年饭,真正的大团圆啊!那时的姑娘们都不愿远嫁,大多都在离娘家几里路之外,顶多十来里。我家离外婆家五里路,没车没船,我们穿戴齐整,在七弯八拐的小路上雀跃。在外婆家吃完年饭,我可以趁此留下,一直等到初二那天爸爸妈妈来接我。
在外婆家不用做家务,可以清清静静地袖着手玩。更重要的是,大我一岁又两个月的小姨可以给我借许多小人书,我除了吃饭就是看图书。也给小姨做寒假作业。小姨总有干不完的活,屋里屋外地忙个不停,像个小大人。
正月初二回家时,外婆挨个儿地塞给她的小外孙们一人一元压岁钱。我们恭敬地接过来,乐滋滋地揣在兜里,不等走进家门钱就“充公”了。理由是小屁孩身上背那么多钱干嘛?作为补偿,爸爸妈妈会给我们一角或是两角零钱。或是我对金钱没啥概念,又或是那点钱我根本就看不上眼?总之,我接过爸爸妈妈给的钱随手就丢给妹妹。妹妹欢天喜地,说要存起来。
腊月里是家家户户团年,“团年”是取“团圆”的谐音吧?正月里是拜年,俗称“过客”。小时候,我很好奇“过客”一说,以为每个客人都要往主人家的秤上称一称。每家过客的时间也是亲戚间互相约定的。比如,哪天去舅舅家,哪天去姨妈家,哪天去姑姑家,都要事先约定。我家过客通常是正月初六。过客和团年大同小异,都是亲戚间互相走动,热闹热闹。过客时,来的客人手里都拎一个小包,那是拜年的礼品,一般都是一两包袋装的糖——白沙糖或冰糖块。礼轻人意重,拎的是亲情,而不是礼品。
年拜完了,也差不多开学了,再从年头盼到年尾。
关于家的温暖,关于故乡的眷恋,关于那些不老的记忆,都得从过年说起吧?
说起过年,年就到了咯。
2012 01 01 草于东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