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是我四十年前写的组诗，共五组二十首。组诗记述了一位参加过中老（勐丰）公路、贵昆铁路、成昆铁路建设的铁道兵战士"历阅"的心路历程。有感于电视剧《铁色高原》演出后"铁友"、"铁迷"的激情，我将这尘封了四十年的组诗奉上。
作品虽稚嫩，但也真实。为保持原貌，今一字未改。
考虑到组诗较长，以下未按新诗通常的按句提行的方式排列，而采用了旧体诗"古风"的排列方式。尚有不当，请见谅。
红炉之歌
-- 一位铁道兵战士的心路历程
第一组 晚霞
（一）
天边飞起晚霞，连绵群山如画，云彩俯身问乌蒙："你可准备睡下。
"山峯静悄悄，生怕把战士打搅，他，昂首挺胸，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涌起感情的波涛。他横枪伫立，炯炯的眼睛，望着满山大道小道。
为这大道小道，磨破多少双鞋，为这大道小道，多少人把真理寻找。如今啊，它们汇成枕木轨道，推送时代列车的奔跑。想着这一切，他更精神抖擞，恨不得舞动刺刀，把霞彩挑起。染上钢铁的轨道，荣幸和留恋啊，全注入这最后一班哨。
在这个时候，又有多少人挑上石渣进隧道，祖国的卫士，雪山的雄鹰，大海的猎手，正在天涯海角伏虎斗蛟。公园里的散步，电影院的热闹，母亲手中的奶瓶，儿童肩上的书包……亿万双热情的眼睛，正把战士仔细瞧。体多壮，身多高，脸上是否挂着笑。
地球的一角，可也有炮声、呻吟、狼嚎，亿万双信任的眼睛，正把战士仔细瞧，胸多阔，情多少。
风儿吹，树枝摇，群山舞成连天涛，山那边，一阵臼杵一阵笑。山南海北涌来，长江黄河滔滔，万里江山，期望战士用肩挑，大地蓦然舒开臂膀，要将战士拥抱。热血上涌，彩霞飞来，看那战士的脸红了。
说不完的怀念，深情的回忆，象决堤的洪水，汇入山的海涛。
（二）
六年之前，鹅公崖上，常有一个青年眺望长江，胸前白底的校徽，手中厚厚的讲义，映射着清秀的面庞。
长江水默默东逝，甩下群山，迎着朝阳。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从不停留，从不返向。那靠岸的漩涡和回流，多少次被拥挤，卷入了长江的中央。江水啊！送走了多少先人的诗句，送走了多少偏西的太阳，送走了多少山城的灯火，送走了多少里暗和忧伤。江水啊！迎来了千里富庶，迎来了亿万人感情的波浪，迎来了雪山的歌，峡谷的笑，且看那风涌帆张。
人们愿在那滚滚的浪涛中，让自己的身影猛荡，愿把这满胸豪情，注入这滚滚的长江。锄头、钢笔、讲义……将全部汇入东流，永不停留，永不转向。
世界上千般变化，长江水依然浩荡，年复一年，长此以往。
每当青年坐在鹅公岩上，那万吨江水冲进他心房。江水在全身流，热血在江中荡，初升的红日，两岸的青山，辽阔的原野，无际的海洋……全化着一脸青春。心坎上多少只爱情的歌，默默向东方。
夏日晒，秋风凉，江水落，江水涨。迎来多少次枝青？送走多少次叶黄？只要大江依然东去哟，青年的心声总是铿锵。
（三）
照常的天高气爽，照常是东去的大江，如今晨风拂面，却为啥有些异样？整齐的队列，崭新的军装，厚厚的讲义变成背包，慷慨的歌声两岸飞扬。
多少次临江的情景，又在心头浮起，学校、工厂、同事，全飘在水面上。
江这边，炊烟袅袅，汽笛声绕山岗。江那边，山林隐隐，烟雾中似有军号响。
渡船南驶，浪花飞溅，他多少次回头看望，问一声"此去江南何日返？"却又是"四海为家驱愁肠"。
过山村，越盆沿，风萧萧，赤水寒。叹一声"比我蜀国何荒多"，心潮如山起波澜。
蜀丘、黔山、滇坝，亲历江山收眼界；沉默寡言，万般感慨赋予笔尖。
本子的每一页，都插上学生牌的标签，心坎的每一步，都踩上很深的脚印。
（四）
天高日皓，风儿轻缭，皓镜里，一个个亲切的面貌，重庆崖，山城雾，激起长江浪涛高。
一年一度秋月白，勾来思念，洗去烦恼。碧空皓镜难常有，长江水，永滔滔。
正当军训紧张进行的时候，中秋节悄悄到来。明月中丘峦隐隐，脑海里常浮起故友的笑。
有人问，"军旅生活是否舒适"？"一张张蓝图是否丢掉"？"十数年寒窗总勿忘吧，前面定是那金色的路标……"？
抬头望明月，月里暗影渐飘渺，低头望大地，水珠粼粼如琼瑶。
是啊，平直的路，总不容易摔跤，若是对泥泞没有戒备，平直反倒会变成牢骚。
泥泞，荆棘，需要人们去清理，平直的路，理想的路，需要人们亲手去缔造。
天高月皓，风儿轻缭，三分凉意，七分熏陶，望着那洁白的秋月，历阅脸上挂着笑。
第二组 密林的路
（一）
西双版纳的冬日，温和地把战士照耀，清清的罗梭江水，洗去旅人的疲劳。
椰树木瓜菠萝，映射着傣寨的丰饶。粗大的藤，参天的树，挽着白云头上飘。
走啊，走啊，沿着密林中的小道--不毛之地燃起篝火，阴森的森林里穿梭着爽朗的笑。
暴雨劈头下，山涧起狂涛，古树奏起裂山曲，竹林里头战士刀。
一根竹，一身水，一颗树，一脚蟥蚁一脚草。漂亮的军营，闪光的刺刀，高大的图书馆，俱乐部里的欢笑……全变成依稀微风，牵动树枝轻轻摇。美丽的还是，战士砍出来的林荫道。
沿着弯弯的林荫道，砍来多少树，割来多少草，顺着蜿蜒的小溪，一座座茅屋迎春到。沿着弯弯的林荫道，流来流去多少把铁锹，顺着蜿蜒的小溪，劳动号子震垮了多少山皋。
清晨，迎着百鸟的歌声，战士土飞车一般跑，中午，顶着初春的太阳，战士用汗水洗澡。傍晚，炮声催大地入睡，夜深，篝火把林海照耀。日复一日，旬复一旬，笑掺着歌，歌和着笑，为了祖国的荣誉啊，还有谁理会这点疲劳。
手僵了，刨；肩肿了，挑；腰痛了，弯；腿软了，跑。战士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快修通胜利的大道。
对于初出茅庐的新兵，这一课多么重要。历阅胜利地咬紧牙关，踏上这密林中的小道。
"骄步古林新路，仰看林密坡高，忠勇战士立功劳，奇迹出在今朝。"看着第一辆汽车驶来，历阅脸上浮起惬意的笑。
（二）
小溪旁锣鼓掀天，森林开始睡眠，明月如镜，云滚似棉，一串串家乡小曲，战士谈笑阵阵吹。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是对家乡的留恋？是对取得成绩的庆祝？是对新境的情感？战士心中的火，把原始森林点燃。
篝火隐隐，琴声悠然，这生日之夜的晚会啊，会给歴阅引来多少怀念。
一年之前，歴阅住在疗养院，山城灯火如繁星，长江中鳞光片片。龙凤山上一轮月，把生日的气氛圈点。侧耳听，工厂汽笛发巨响。低头望，出洞火车吐白烟，第二十个生日啊，为何这般无聊？工厂的蓝图，学校的书卷，都曾是歴阅的向往。理想的工作，却也是如此淡然。浑身乏力，精神困倦，哪里是青年的归宿？斗争的乐趣从何而言？
树林的荧光代替了山城灯火，飒飒声掩盖了震耳的汽笛。云，照常飘；月，依样园。忧伤和怅惘啊，却再也不会重演。
听，那欢快的声音，已不是一年之前。人群中洋溢着，新的温暖。那阵阵弹奏的，不是家乡小曲，而是劳动的旋律，战斗的序言。
曾记得昨天前天，指导员多少次"点名"："谦虚谨慎，在何处寻，知识青年的榜样，就在眼前，你看他，勤勤恳恳，好学上进，谁知他是大学生，是技术员"？多美好的赞誉，灌溉着歴阅的心田，多少双热情的眼睛，把青春的火把点燃。
曾记得昨天前天，歴阅独自坐在溪畔，清清溪水，长流不返。片片树叶，起伏回旋，赞溪水穿林过沟，永不疲乏。问溪水岁月奔驰，何日傍岸？呵！溪水啊！终因你有那永不停滞的脾气，你一定会透过森林，泻下高山，到达坦坦平原。那青青秧苗，条条沟渠，正把你久盼。
（三）
森林的春天悄悄来到，山花香味隐隐飘。抬头望，青枝绿叶仍依旧；低头看，枯枝朽叶更萧条，唯有溪边鸟，声声叫。
谁见过春天的枯藤？谁见过清明时节落叶飘？野果击哨棚，院内山羊跑，南国林海新境地，把铁道战士熏陶。
对山峰，笑；对森林，笑；对困难，笑；对胜利，笑。铁道战士的笑声，激活了生活的波涛。
然而对于历阅，笑脸却是那么复杂，是信任还是怀疑？是称赞还是嘲笑？……全凭自己认真甄别，全凭自己去精取精，细细咀嚼。多少次考验，他经受住了，在怀疑的背后，不正隐匿着：踏实，再踏实；提高，再提高，对于这一切，又何必计较。多么严峻的四个字，在历阅心中跳跃：锻炼，改造。
炮声稍停，锣鸣又起，庆功大会多热闹。一朵朵红花，延下光荣的姓名；敬慕的目光，把受奖战士拥抱。这一切一切，掀起历阅的心潮……是忌妒吗？不！
他历阅多少荣誉的得失，然而这生活的又一课，该标上怎样的符号。难道赞语尚有真伪？难道这是生活难题把我考？难道自己尚无诚意？难道满腔热情竟烟消？
（四）
脚踏南国界，群山迎风开，鲜花笑迎客，香涩令难猜。
肩负行李迳南去，叶蔽日光草绊鞋，只因营在林深处，战士挥刀把路开。
南来北往傣家笑，东红西绿两国风，山巍巍，林如盖，难得天公巧安排。
坚贞自有风前竹，笑持青翠赠村寨，枝干如弹轰然炸，绿色烟云升起来。
对竹林，历阅脸上愁容改，寂寞的森林里，风声多欢快，看那日烈如火，何愁山路多徘徊。
第三组 山如海潮云如帆
（一）
春风不倦地吹绿森林，千红万绿竞争着爆炸青春。艳丽奔腾花如海，波涛涌醒了沉睡的生命。
在沉寂和苦闷时，历阅把忧郁捏得紧紧，唯恐它的爆炸，会烧毁渐绿的丛林。那隐匿的忧郁，化着仔细搜索的眼睛，悄声的叹息，变成对千万事物的倾听。
在成百的战友中，听到的是笑声朗朗，在成百的战友中，得到的是无声的命令。班长白云，是朴质的普通一兵；鲜艳的五好证书，不曾在他眼前晃动；堂皇的立功奖状，不曾占据他纯洁的灵魂。多少次困难面前，他喊出一个'干'字，在有缺点的时候，他笑着聆听别人的批评……
所见所闻，调动了歴阅的思绪，班长他不会考虑自己的志向吗？为啥他不为个人的得失操心？这农民出身的战士，是怎样看待人生？
在一些人看来，知识会予人高尚的人品，那一迭迭书本，侃侃的谈论，是个人最宝贵的财产。不正是那与众不同的特殊性，铸就了自己思想上的裂痕。在诚恳的战友面前，自己的态度多不相称。
一次次工间休息，人们谈到山南海北，山区的荒芜，南国的人情，哨所里的卫士，开山的炮声……这些开始打入历阅的心坎，使他渐渐明白，祖国是如此组成。人们的生活，决不能只是上班、吃饭、看电影，那些为祖国吃苦茹辛的人，最是可敬可亲。
烈日蒸蒸，汗河滚滚，在这个时候，要说享受吧，最大的莫过半杯开水，一块林荫。不身临其境的人，怎会理解此话的真情？可铁道兵战士啊，在领取这份享受的同时，又想起了多少事情，我们挥锄的地方，曾灌有同胞的泪水，曾响过人民反帝的炮声，在我们打眼装药的地方，将会开出红花遍地，将有火车汽笛的轰鸣。谁说我们只会幻想？谁说我们平淡一生？当我们抚鬚笑谈困难时，那又是怎样的心情？
吸着森林的空气，歴阅感到格外清新。伴着艳丽的花朵，战士的脸象团团红云，听着和谐的笑语，个人的烦恼被甩在脑后，对着新的道路，他准备着走上新的历程。
（二）
成天锹、锤不离手，历阅和石头打交道。一筐筐泥土，一束束火星，把幼稚的灵魂重烤。
"平凡的劳动，是否会把你志气磨掉"？纵然这是简单的问话，却似那狂飙进山漕。松柏巍巍立，小树随风倒，吹得草坪如滚浪，激起溪水成雨飘，这严肃的问题，怎样不在他的心中萦绕。
连队送走技术兵，历阅心中暗自笑，无论如何，领导也不会忘掉……即将接触的机器，已在脑海里运行。可喜那书本理论，又能在实际中提高。
一批两批，总没有历阅姓名；一月两月，仍然是那样的标号。抬眼望林林正密，侧耳听歌歌更高。啊！这锻炼期限倒难定，满谷云雾常年飘。
亲密战友将离别，依依挥手向云涛，"旅途难料晴和雨，有向无难"，这铿锵的话语在心中跳跃。
"人生曲折何所惧，只怕盲目和自高"。对种种环境的适应，正好把旧的意识改造。前程既已如此安排，就当勇敢地迈上新道。
山如海潮云如帆，白帆点点汇成涛。涛也帆，帆也涛，熏人肺腑绕人腰。山巍巍，树摇摇，历阅凝神向云涛：一别好战友，二逐云雾飘。
（三）
林海常有风和雨，风吹雨打林更青。河心自是鹅卵石，流水冲洗石最纯。
历阅生病的时候，苦闷伴昏沉，那不甘示弱的习惯，促使着他把病体支撑。同志们从手中夺走工具，又把历阅的水壶藏隐。从指导员到卫生员，都为这普通战士忙不停。
喷香的面条难以下咽，而他的心为此不能平静。难道一斗就算罢，岂能再唱病中吟。起来吧！起来吧！去把新的道路开辟。起来吧！起来吧！多赏一下森林的新春。病魔，只能欺负懦夫，在坚决战斗面前，他软弱得多么可怜。历阅胜利走上工地，新路上布满了他的脚印。
热情的欢呼，诚挚的慰问，但同志们谁也不愿，袒露自己的心："战友，你回去吧，你的任务由我们来完成!"
历阅头昏脑胀，但神智依然清醒，看，班长默默地加快拌合，小刘流着汗一人整平。每个战友的眼里都刻着，"快哟！快在新路上，铺上第一层"。
太阳如火炙烤着大地，山泉声声好似银铃。那一撮撮泥土，自豪地散发着沁人的香气。那一颗颗铺路石子，欢蹦跳跃亮晶晶，一条崭新的路，默默地伸向密林深处。一颗颗石子，一撮撮泥土，在新路上垫上厚厚一层。
（四）
雪花飘飘，寒风怒号，小草如棒枝如刀。高峯被装扮成晶莹宫殿，山路冻成挡关的长矛。战士身披千岭白，要把山颠的树条寻找。一条条险峻的路，不断使行人摔跤。但是，路啊，怎么也不能把战士难倒。摔倒，爬起来，多少次这样的循环，为战士增添着自豪。
选定的道路，选定的目标，任你千难万阻，也不能有分毫动摇。险恶的冰路上，照常是军衣飘拂，刺骨的寒风里，依然有歌声和欢笑。
冰棱落在衣领里，被战士热血融化掉，腔腔热血盆盆火，融出冰山路一条。
历阅走着战士的路，在悬崖上倚天挥刀，一捆树条一堆水，一身烂泥遮不住笑。
站在高峯上，把祖国山河看个饱。身后是刺天的巨剑。山原象银针的波涛。
第四组 路途杂谈
(一)
南国的原哟南国的风，季季风雨自不同，春雨湿处路油亮，夏雨冲刷沟纵横，秋雨缠绵路难走，冬至又吹刺骨风。秋替夏，春替冬，驱去霜雪花又红。
和历阅交往的战友，生活道路各不同。有城市的工人，有山区的农民，有勤劳的青年，有未经锤炼的学生，那一堆堆矛盾，把战斗的生活贯通。
在历阅的班里，有一个战士杨洪，山区的陡坡，练就他壮实的大腿，童年的辛苦，染黑了他忠厚的面孔。多少次激战中，他咬紧嘴唇猛干，每当下达了任务，他便默默地走出工棚。
和同志发生了矛盾之后，他赌着气象一头小熊，执拗胜过了聪明，嘟嚷代替了和风。一次次耐心的谈话，说得他心悦诚服，在具体矛盾面前，深刻的认识又化成空濛。
在历阅的心中，常浮起这样的想法，"快把他调走吧，他多可能丢掉'四好'的光荣，我的责任既已尽到，又何必多做无用功"
"你别看我性情执拗，也还有多少事翻滚在心中，那苦难的童年生活，皮鞭，饥寒，铸就了我的固执。当然，今后要改，请看我的行动"
一席平淡的话，冲击着历阅的脑海；一颗火红的心，在历阅眼前跳迸。杨洪滚烫的脸，烘烤着历阅晶莹的泪水。阶级兄弟的情谊，使他们越靠越拢。
从这样的谈心中，历阅吸收了丰富的营养，和工农群众结合的道路，自然地蜿蜒在山丛。
（二）
生活象那无边的海洋，时刻滚动着汹涌激浪，多少有意义的故事啊，在波中闪着鳞光。
在历阅的战友中，有一个名叫莹阳，他生活道路上的一段故事，为他幼稚的脸蛋新添了端荘。
五年前的某工厂里，生活着一对童年的好友--大芬和莹阳。工件似水流，机床闪寒光。岁月随着机声流转，幼芽伴着金属的花束成长。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为他们播下了爱情的良种，春天的桃株，含苞待放。
在一株桃树下，大芳向莹阳谈着向往，莹阳为了对未来负责，给大芳指出了某些缺点，对于大芳提出的问题，建议以后再讲。
一把无名的火，从大芳心头燃烧，幼稚的好胜心，在她眼前布起雾帐。
三个月后，莹阳又来到那谈心的地方，精致的木椅覆盖着灰尘，桃花早已凋零，花瓣上沾满了乌里的泥浆。独个儿送走了春风春雨，一双眼胀满了大芳的影子。串串问题，多少次在他脑海中回荡。
人的一生中，总要接触许多朋友，难倒最可贵的不是红心相映。又怎会有喜怨悲伤。对朋友的责任感，却成了知心的障碍，深厚的情谊，何须用生活的尺度衡量。抬起头来，舒开笑脸，眼前是一幅美好的景色，油绿的桃叶自由摆动，飞射的游艇翔着双桨。
大芳开始了崭新的生活，跳着走路，笑着歌唱，而随着追逐的日月，笑脸上又罩上迷惘，她的涩水啊，终以冷漠将她的心灵刺伤。
又过了一年，大芳的脸上新添了頹唐。沉重的生活担子，压在这个年轻姑娘的肩上。
一次从市场回来，大芳的钱和多种票券尽已丢失。困难象一尊巨魔，恐吓着他们母子俩。"大芳，有啥困难吗？"莹阳正站在大芳的面前，这出自肺腑的一句问话，给大芳温暖和力量。"这钱和粮票你拿去用吧！让我和你分担困难，别难过哟，千万为孩子作想。"所给的哪能用一百元计算，真挚的感情何止千斤重量。对着可以信赖的朋友，大芳止不住热泪盈眶。感情向那决堤的洪水，呼啸着奔腾在她心房。是回忆吧，是后悔吧，是感激吧，尽变成濛濛林阴道，但见行人熙来攘往。
莹阳依然是往日的莹阳，大芳已不是昔日的大芳。
莹阳报名参军了，大芳抱着孩子凝望着远方，山坡上听得见市井的噪杂，欢送应征者的人群已不知去向。
眼前是纵横的道路，耳中是汽笛的声响，她心头的千言万语，尽化着秋水一江。一片落叶轻轻飘下，盖在孩子酣睡的笑脸上。
江心向帆随秋去，鹅公崖边风正凉。
（三）
夏日的夜晚，细雨缠绵，旅馆的盥洗处，一群青年笑声不断--听说这是由重庆的街道，走向昆明安装公司的第一天。
笑声，意味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歌声，饱含着对山城生活的留恋。笑声，充满了对家乡、亲人的祝福，歌声，充满了建设祖国的自豪感。谁说他们流过离别的眼泪，谁说他们沉默寡言，请看这张张笑脸。
多么美好的黄金时代，多少理想，抱负怀在心间。'走向生活'四个字，浸透了多少青年。不！这不是不相识的男女，我仿佛也在他们中间。此情此景，不正是五年之前。
"你们是学生吗？" ？"不！我们是街道办事处的人"。"这算调去昆明了" ？"三年之后有探亲假"。短短的几句回答，多么婉转。令人忽然觉得，这只是一群幼稚的青年，但愿那生活的浪涛，洗去他们个人的杂念。让那生活的炼钢炉，把他（她）们的意志炼坚。
（四）
每天有上千的矛盾，每月有上万个问号，历阅在认识琐碎事物的过程中，把自己的头脑向着智慧靠拢。什么是对自己的告诫？什么是对自己的促进？那里是自己的方向？用什么来把道路贯通……？
有人有吸烟嗜好，戒了多少次也只是空谈，有人有贪玩的脾气，"唉！这星期天没过好--打扑克打得头脑胀痛"。晶莹的水棱，萧条的西风，都企图把战士撼动。
在历阅的心中，洪亮的钟声时刻响起：频繁的小事，闪烁着闪眼的光彩；常见的矛盾，升华成漫天霓虹；年轻的学生，接受了生活的洗礼。逝去的岁月，把昔日的犹豫销溶。
用什么来衡量人的能懦？难倒是那秋日春风？用什么来衡量人的收获？不正是那生活步履覆满万千山丛？路，蜿蜒的路，胜利的路，闪着银色的光。别看他沉默中还带着腼腆，千军万马在他心头运动。
第五组 太阳火红
（一）
山间升起了早晨的太阳，向大地泻下万道霞光。天上扯起了红色帷幕，连队回荡着春风的歌唱。美好的山原，亲切的连队，怎不使战士神往。
回忆起战斗的日日夜夜，浑身又添了新的力量。昔日谈心时坐的石板，被赤热的心磨得闪光，战友的言行笑貌，相别前亲切的嘱托，在历阅的心中汇成思念的海洋。
战士有这样的美德，到处都可以是自己的家乡。多少次离别的留恋，多少次抚摸亲手建造的桥梁，多少次节风沐雨，多少次转战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任你雷击电闪，任你雨暴风狂，茁壮的幼苗啊，依然顽强地生长。
光辉的时代，给人们提供了肥沃的土壤；炽热的年华，闪着红光。
（二）
在偏僻的山中修路，容易想起山那边……祖国似那千里骏马，家乡变成美丽的林园。
站在隧道口，面前是那重叠的高山，它象一尊尊巨大的恶魔，把山区和内地的道路阻拦。为使丛山变通途啊，战士用开山的炮声代替了对家乡的惦念。
山那边，常传来丰收的喜讯，山那边，祖国建设飞跃发展，山那边，辽阔海洋大动荡，山那边，自力更生道路越走越宽。别看这是交通闭塞的山区，它和五洲紧相连。
这时刻的山那边啊，该是田园绿浪，工厂白烟。山城行人尽带笑容，长江白帆依旧往返。人们是否知道，这尚在远方的新成员，新的战斗岗位，已把战士久盼。
新铺的枕木发出香味，闪光的钢轨分外耀眼--一条崭新的路，通向山那边。
（三）
历阅轻轻踱着步子，来到本班工具房，那一柄柄铁镐，闪着柔和的光。它们虽无告别的话儿，可也深情地把自己的主人看望。
手茧随着木柄的细小而加厚，意志随着纷飞的石土而增强。从厌恶到建立感情，经过多少斗争啊……年轻的历阅，在和它们交朋友的过程中成长。
历阅拿起一把八磅锤，深情地把它打量。锤头磨出美丽的光泽，木柄被汗渍染得乌亮。
记得第一次把它带上工地，就得到同志们的赞赏。"它木色素美如同金黄"，"它质地坚韧永不折伤"。和钎头岩石多次交战，更加显示了它的锋芒。变黑的木柄虽不华丽，熟悉施工的人们，却对他寄予了更大的希望。是啊！这是一柄好锤。好木！好钢。
"锤再好也毕竟是锤，哪有计算尺精致大方"？五年的生活实践，使历阅知道了，这是无知和荒唐。要懂得工具的宝贵就得亲手掂掂它的分量。
（四）
营房依旧是数年前的模样，背靠险峰，面向千嶂。在历阅的脑子里，并未把入伍前的想象遗忘。蓝天作那生活的银幕，深谷风虎啸龙吟，恰似战士纵情歌唱，隧道是那高大的图书馆。工具是那雪亮的刀枪，从新的角度初发，对部队的猜测并不是空想。
历阅在幼年的时候，曾有这样的遐想，如果在某一时刻，人类的肉体的感觉，精神的舒张，全停止在一条线上：半空凝固了欲坠的雨滴，大海涌起定型的波浪，永远永远，活世界只有硬和僵……。
在这一时刻即将到来的时候，人们会着手准备什么呢？有人嘴里嚼着新鲜的苹果，有人在树荫下摇扇乘凉，有人在饱赏迷人的春色，有人给孩子喂着奶水，有人坐了舒服的沙发，也有人忙碌着欲当新娘。这最后的抉择，怎不是慎重而紧张。
然而。在一些人为自己安排，永远舒适的同时，一定会有人为活着的世界贡献最后的力量。他们最大的幸福恰是人们微笑的脸庞。作这样的人，是历阅新的向往。
山间升起火红的太阳，向大地泻下万道霞光。隧道里传来车轮的歌声，幸福的泉流在心中荡漾。松柏巍巍立，道路宽又广--看，火车訇然冲出隧道，呼啸着奔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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