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合寺，
钟声又响了。
一朵杏花，飘进窗里。
我知道，这与钟声无关。
二、
我躺在床上，
看着门外。
我知道，一会儿，
就会有稳健的脚步声传来。
三、
日子，钟声一样单调。
如果不是那朵杏花，
我觉得和昨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杏花，深红的，
仿佛是春天咳出的血。
四、
一会儿，
脚步声来了。
是武松，提着食盒。
五、
放下食盒，
然后扶我坐起来。
他剩下的那只手，依然那么有力。
六、
我问他今天怎么这么多酒，
他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他倒了两碗。
一碗推给我，一碗自己干了。
我看到，
他的眼里有泪光。
七、
第三碗过后，他开口了，
——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卢员外死了。
我没有作声。
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八、
他接着说，
宋大哥也死了。
我依然没有做声，
只是干了面前的那碗酒。
一尝就知道，
这酒名叫烧刀子。
九、
武松越说越激动——
吴军师死了！
花荣死了！
李逵也死了！
我叹了口气。
突然明白，
这酒，为什么要叫刀子。
十、
他又干了一碗，
——高俅那厮却还活着，
好好地活着。
我笑了一笑。
眼光无意中扫到墙角，
那里，还竖着我的铁枪。
十一、
奸贼！武松骂道，
当初，要不是谎称病故，
那厮定会到六合寺来寻你报仇。
我笑道，
要是他真来就好了。
六合寺的杏花，
血一样的红。
十二、
真想再上一回梁山，
死也不受他招安，
武松说着又干了一碗。
传说他在景阳岗喝十八碗酒，
我看可能真有其事。
十三、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兄弟，我们喝酒——
我举起碗，却被他按了下来，
他说我的病，不能多喝。
可是，除了喝酒，
我还能够做什么呢？
我说这是最后一碗，
他才松了手。
十四、
喝了一半，
我放下碗，告诉他，
昨天又做了那个梦。
武松说我太老实，
若是他，当时就结果了那鸟人，
带娘子出来，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他说的很对。
那是我一生的后悔。
十五、
我说她托梦给我，
是不是在那边有人欺负她，要我去救呢。
他说他不信那些，叫我别想歪了。
十六、
我把剩下的半碗酒喝了，
然后指着墙角，叫武松把铁枪拿过来。
我说我很久没有摸过它了。
十七、
枪递过来了，
虽然很沉，虽然有些冰凉，虽然锈迹斑斑，
在我感觉依然很亲切，
甚至，我还想到了她的手。
武松说我拿枪的样子很精神，
仿佛又看到了梁山上那个威风八面的豹子头林冲。
十八、
我指了指窗外，
告诉他，外面的夕阳很美。
他转过头去，
六合寺外，斜阳很远，很远。
十九、
武松说，
他想到了梁山的黄昏。
只是梁山上，没有这么红的杏花。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二十、
他不知道，
我已经把枪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注：据《水浒传》载，除方腊后，林冲中风瘫倒，交由武松在六合寺照顾，未几，亦亡。
06-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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