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四月春色

本帖最后由水若寒于 2014-4-15 09:48 编辑

1
         还是那条向东的路，一头是学校，一头是咱家；中间是阳光雨露、冷暖人间。
      周一到周五，每个清晨我都在那条路上走个来回，没心没肝地晃悠半小时。去时，和儿子一道出门。儿子两手揣衣袋里打前走，我单肩挎上小书包跟上。儿子是书生，是花朵；我是书仆，是护花使者。回时，我两手空空，心情辽阔。山水风月本无常主，得闲者便是主人。把看过的风景再看一遍，拈花惹草，或是拈花一笑；逗逗路遇的小狗，让它们记住我；仰望站在铁轨一样的电缆上的鸟儿唱歌，直到脖子酸胀；再晒晒初升的暖阳，再吹吹凉薄的风，淋淋轻冷的雨......
      犹记得刚回来时，那条路还搁浅在冬的尽头，路边枯萎的草木安之若素地等待春天。只有鸟儿不惧冬的余寒，像贪玩的孩子，一大早就在路上、枝上、房檐上，欢蹦乱跳、叽叽喳喳、起起落落。
   一只土黄色的小狗趴在路边懒洋洋地晒太阳。我们叫它“毛毛”——自从自家的狗取名"毛毛"后，见谁家的狗都叫“毛毛”。全天下的狗都应该叫“毛毛”。

   我家所在的地理位置有个光辉灿烂的名字：星月村。乍一听其名就令人振奋。据说，本村以华西村为偶像，打造本省第一村。就而今眼目下而言，距华西村还有着凤凰和鸡的距离。号称“乡村都市”倒不假。既有大都会的便利和时尚，又有田园风光的旖旎和清幽。房前屋后，统一栽花种草，路灯是环保节能的太阳能。居民可在屋旁花坛种瓜点豆，只要不有损小区绿化。闲暇时动动土，就可以吃上时令蔬果，绝对的绿色放心食品。如此栖居，譬如“熊掌和鱼二者得兼”。自在，而自得。
   知足常乐，是安于现状的心理安慰，也是愿望难以成真的最得体的注脚。愿望，仿若挂在驴鼻子前面的红萝卜。永无止境地向前，向前，向前......哪怕是头懒驴也有拉磨的动力。
   生活，就像那只若即若离的“红萝卜”。
   其实，这样的“私房”，对于农村人来说并不稀奇——家家户户都有大得要命的房子和院子。依山傍水，有的甚至独占半壁江山。房子，像从地里长出来的，厚重的泥土牢牢地把根留住；家，像成熟的稻穗，托着沉甸甸的芬芳。
   曾几何时，我们的家成了空中楼阁——上不挨天，下不接地，像鸟巢一样高高在上。
   曾几何时，蝴蝶也开始钦羡蜗牛的蜗居了？

2
      “春风著意，先上小桃枝。”桃花是春天的新娘，三月是佳期。
   桃花红了，春天才真真切切地来了。
   传说，桃木可避邪。家家争种桃。
   传说可以是假，桃花娇艳却是真。
   迁新居时，姆妈花五块钱买回一根桃枝，一年后就长成了碗口粗的桃树，直把后院长成了风水宝地。恐繁茂的枝桠挡住后院门口，二老不得不忍痛割爱地锯掉多余的枝桠，只留下两条主干蓬勃向上。
   今年的三月潮湿而阴冷。料峭的春雨三天两头地大驾光临，难得一见阳春三月的和煦。好不容易云开日出一日，又换来好几天的阴雨连绵。短暂的回暖，像一场幸福的假象。
   因为缠绵的春雨，直到三月将逝，后院的桃枝才开始有点春的萌动。光秃秃的枝条上一夜之间就爬满了萤火虫似的芽苞，一两天后就臌胀得像小蜗牛，只只饱满鲜活。
   春风柔，阳光暖，喜雨润，小桃骨朵儿一天一个样，悄悄张开了粉嘟嘟的小嘴。一夜东风来，满树桃花就像星星点灯一样亮起来。粉嫩的花瓣儿像振翅欲飞的蝶翼，载着猎猎的风声。
   惜春长，怕花开早。迟开的桃花更让人惊喜。

3
      “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雨是一定来的。尽管前两天的太阳如初夏般的火热。
   趁清明节前的好天气，我一大早就拖家带口回老家上山祭祖。久居他乡，这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在清明节上山祭拜。
   几公里的路程，看尽桃红柳绿，奇花异草。山是本地区最高的山，九座山连绵成气势磅礴的大山脉，山上多青松翠柏。巍巍高山也成了附近村民的免费公墓，一个家族圈一个山头，族里人百年归天后的骨灰就送上山来安葬。
   一把骨灰，一抔黄土，细细长长的一辈子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风轻、云淡，阳光灿灿，大朵大朵菊黄的蒲公英花像落草的小太阳。孩子们一路寻找开得快散架了的蒲公英绒球，轻轻地掐断草茎，撮着嘴一吹，一只只降落伞御风而行。
   孩子把蒲公英追得山穷水尽时，我们也到了山脚下。山边有护林员拿着登记簿恭请进山祭拜的人签字，防患于未然的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我指着低矮的坟茔告诉儿子：这里有你爷爷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你爸的爷爷、奶奶。将来，你的爷爷、奶奶也要被送到这里来。差点就说：你爸、你妈今后也要送到这里来。
   儿子似懂非懂。只知道上坟就是烧纸钱。薄薄的纸片一点就燃，像野外玩火，过瘾，好玩。将来？等来了再说吧。
   儿子急着要打火机，把一卷卷黄色暝纸和一沓沓可以与人民币以假乱真的暝钞投进熊熊火堆里。
   生死两茫茫，只能借一堆火焰和一挂长长的爆竹寄哀思。
   按常规，我和他爸最后的归宿也是这片山头的一个土馒头。某一年的某一天，儿子也像我们一样带着家小对着一块刻着我们名字的石碑焚香、化纸、叩拜......神神道道地说些福禄寿禧的话语，中规中矩地完成祭祀仪式。
   而我希望：我最后的归宿是一棵树。或是，一江水。
   果然，清明节那天一早就出现了欲雨的征兆——忧郁的天空，泪眼朦胧。
   再次推开窗时，外面已开始淅淅沥沥地洒起雨来了。继而，一整天都是雨纷纷，像飞絮，像诉不尽的哀愁。
   后院的灼灼桃花在雨中纷纷飘坠，急急忙忙赶上枝头的花朵儿，转眼又到了归期。
   所有的节日，只有清明节不快乐。


4
      清明节三天小长假一晃而过，粉嫩的花朵儿也在短暂的假期里香消玉殒，满地残红，一树余香。
   又是背起书包上学的早晨。
   淡淡的晨雾，温润的空气。茸嫩的小草剪水为衣，叶尖上精灵般的露珠欲语还休，毛茸茸的太阳像朦胧的月亮。
   三天不见，东风暗里偷换春色。一排开得白艳艳的花树已是叶满枝。开白花的树不一定就是李树，只是一株也会开李花一样的树罢了。正如有翅膀的并不见得就是天使，也可能是撒旦。
   向来不喜欢黑色的我却喜欢那条黑得像影子一样的狮毛巴耳狗。第一次和它路遇时，跟在我脚后跟的毛毛也被路中间突兀的黑影吓了一大跳。毛毛使出狗仗人势的本领恼羞成怒地冲着黑影“哇儿哇儿”地狂吠。“黑影”也不是个怕事的主，退后两步稳住阵脚，拉开阵势气势汹汹地回敬毛毛。一白一黑，你来我往，在路上汪汪地吵开了。我赶紧走开，毛毛也草草了场连忙追上来。
   自此，黑白两狗就结下了“梁子”。只要一照面就像两个互不顺眼又势均力敌的鬼子，哇啦哇啦地吵一阵。而后大路朝天各自半边，谁也不服谁。
   或许，“黑影”是嫉妒毛毛的一身白吧。
   洒水车高唱着《兰花草》的曲子细致地喷洒街道。飞扬跋扈的尘埃顿时成了雨湿的落红，再也回不了枝上；又似断翼的蜉蝣，乖乖地匍匐着。
   一只小蜗牛拖着它的小蜗居艰难地横穿马路，险些葬身我的脚下，幸亏儿子好眼力，才救了它的小命。我爱怜地拈起小指头大小的薄如蝉翼的蜗牛壳，轻轻地放进路边的草丛——去寻找你的春天吧!

5
      又一场春雨娇娇嗔嗔地下在眼前，刚晾出去的衣服不得不收回来。
   再出来看天，刚才还在一粒一粒有板有眼地下着，此时已变成了唾沫星子，如梦，似幻。
   眼见地上的轻尘还没湿润，一点雨影都没了。阴郁的天空一下子清明了，仿佛还有阳光涌动的迹象，又忙不迭地把刚收回家的衣服晾出去。
   转个身，又有雨点落下来。老天仿佛长了眼，单盯着那几件衣服捣乱。我可没耐心陪老天玩，雨下，还是不下，都不晾衣服。嘿，天也不管我：我晾，还是不晾，雨都好脾气地停停下下，下下停停。
   善变的天，善变的春天的脸，天气预报也成了“谎报军情”。憋了一个冬的春雷也恼了，轰轰隆隆地从天边奔来了。
   酝酿了大半天的雨，总算下成了气候。


6
   又是人间四月天。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譬之若绿肥红瘦，风雨阴晴。
   若，夏天等在春天之后。

2012 04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