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着诗歌寻找回家的路
——读严希诗集《我的诗》
傅 贵
ANG="EN-US">ANG="EN-US">ANG="EN-US">ANG="EN-US"> 2008年初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堵塞了外出的路，也覆盖了许多躁动不安的欲望。无事可做，忽然想起一位好友送我的一本诗集至今还没有细细读过。感谢这场大雪，让我有大块时间静下心来读这本诗集。
了解一个人后读他的诗，感觉比读他的自传与档案还要真实、全面。打开严希的《我的诗》，走进诗人的内心世界，触摸那最柔软的一角，他的梦幻、他的忧思与无奈，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严希，一个活得很真实、很单纯，却又很苦闷的诗人，用他的爱心与良知感知世界。他背负着沉重的梦幻，擎着诗歌，在泥泞小路上艰难地行走。走出了村庄和故乡，走进了城市的水泥森林。城市，没有童年清澈的河沟与池塘（《我的童年》、《夏恋》），没有天边芬芳的色彩和山涧窈窕的旋律（《遥远的美丽》），没有飘着五谷芳香的田野的风，没有清新的空气、雨水和纯粹而明亮的阳光。这一个夜晚，诗人久久徘徊在十字街头：
眼睛朝着无目的的目的地走去ANG="EN-US">/路面把车辆人群传过来传过去ANG="EN-US">/是谁将街心花园拖进了桑拿房ANG="EN-US">/蒸腾的热雾窒息了清新的空气ANG="EN-US">//鲜嫩的朝阳远在时间的另一隅ANG="EN-US">/色迷迷的霓虹灯满眼都是醉意ANG="EN-US">/有一个乞丐伸长了没有手的手/天桥很高天空很低眼看要下雨。（《晚间街头散步偶得》）
诗人是这个世界上一粒饱满的、金黄色的种子，他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超乎常人的梦幻与理想，他们需要合适的土壤和适宜生长的空间。可是，这样的土壤和空间在现实中很难找到；金色的种子不是霉变了就是长时间被深埋在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只是叹息与无奈。从古至今，我们见到过许多失意的诗人，他们“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空怀一腔热血，游走在这个世界上，像一只孤独的海鸥。严希也不例外，从他的诗中，我们读到了热忱的理想被冷酷的现实碰碎后的感伤与无奈：
伫立原野/伫立在/天地之间/八面来风/拔响/暗哑的心弦/独怆然而泪下/一枝诗箭/在胸口颤抖/三十功名梦碎/八千里路如烟。（《伫立原野》）
人生是一次充满风险的漂流，走向哪里，又会在哪搁浅，谁也说不清楚；人生充满了变数。而诗人和哲学家都是活得比较较真的人，他们是摸黑探路的一群人，比常人承载着更多的思想负荷和人生风险，有着比常人更为纤敏的情感触须。因而，他们更能体味生命的孱弱与灵魂的孤独，更易感知黑暗的厚度和寂寞的深度。《在哪里》就是从诗人困顿的心灵迸发出的声音：
心之汪洋/一页白帆在漂流/岸呢/可靠的彼岸在哪里？//心之夜空/一颗星星在眨眼/梦呢/曾经的梦幻在哪里？//心之荒原/一条小溪在跋涉/河呢/奔腾的长河在哪里？//心之丛林/一只鸟儿在张望/巢呢/温馨的小巢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心之深谷/巨大的声音在回荡/穿过岩壁漫过山岭
在社会转型、时代易辙的今天，人们的价值观模糊而多元，诗人也不例外；诗歌成了这个时代变异的符号。诗人们留给世界的生命密码，虽然丰富多彩，但又光怪陆离。许多诗人只关注一己的感受，不关注群体的命运；只注重瞬间感觉的表达，不注重永恒生命的探究；更有甚者，打出了“下半身”和“反崇高”写作的招牌，让诗歌成了梦中呓语、下流段子和语言垃圾，远远地离开了现实、离开了大众、离开了诗歌应有的美。令人欣慰的是，严希不是这样。他不为世俗的风向所动，拒绝深奥、低俗和冷漠，以对社会负责之心、对百姓关爱之情和对真理上下求索之志，严肃地拷问时代，全力地维护良知，执著地寻找灵魂的栖息地。从《我的诗》、《鱼尾纹侵入眼角的时候》、《一瓶老酒》、《七月流火》、《越冬之树》、《将逝的墓碑镌刻者》、《深秋的水草》、《雪和雨》、《叹息》等诗中，我看到了一个不愿苟且于世的执著的追梦人，触摸到了一个纯洁、高尚的灵魂。
让我们来读一读《鱼尾纹侵入眼角的时候》吧：
鱼尾纹侵入眼角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眼睛/是两条鲜活的鱼//鱼诞生在远古的水域/鱼尾和鱼鳍/在岁月的河床上/擦出过很深的痕迹/手捧考古学家珍藏的化石/鱼的生命和灵魂/栩栩如生却默默无语//古往今来 鱼/一直是个热门话题/临渊羡鱼/姜太公钓鱼/关于鱼之乐的论辩/关于鱼和水的情意与欢娱/而天旱而水竭/水竭而鱼亡的日志/一不小心被翻开/尖利的钢针/深深扎进我的眼睛//鱼尾纹侵入了我的眼角/我才明白我的眼睛/为什么常含泪水
人类生存环境日益遭到破坏，鱼将成为化石，成为美丽的传说。鱼们真的不存在了，人类离消亡也就不远了。当鱼无处可去，搁浅在沙滩的时候，人类是否会流下忏悔的泪水？这首诗情感丰盈，内容厚重。鱼与水的关系不仅可以使人联想到环境与生物的关系，还会让人联想到国家与民众、上层与基层、百姓与军队、和平与繁荣等等，甚至还可以延伸到家庭、婚姻、友情、爱情等方面。人到中年的诗人，用这首诗告诉我们：眼中之泪源于情感，泪水常流滋润心田；眼睛是鱼眼泪是水，泪干目盲水竭鱼亡；鱼水相依明眸永存，水好鱼肥万事生辉！
法国著名诗人评论家彼埃尔-勒韦尔迪在《关于诗的思考》中说：“诗歌不仅仅是才智的表演。诗人写诗不是为了消遣，也不是给某些读者解闷。诗人的心灵充满着忧虑。他挂虑着那些不顾一切阻碍，把他的心灵与外部的可感世界联系起来的依赖关系。”“诗人是潜泳者，他潜入自己思想的最隐秘的深处，去寻找那些高尚的因素，当诗人的手把他们捧到阳光下的时候，它们就结晶了。”严希的诗就是这样的结晶。这些结晶因饱含忧患意识而显得忧郁、沉重。其思想的重量与灵魂的光泽，令人心颤，让人心痛。《一只麻雀》，就是一首特别令人心颤、心痛的诗：
天冷了/你蹲在广告牌上做什么？/请进来吧/我的门没有锁//下雪了/你踟躇在街灯里做什么？/请进来吧/我的门没有锁//夜深了/你蜷缩在屋檐下做什么？/请进来吧/我的门没有锁//天亮了/它盖着白雪永远睡去了/它只相信/天国的门没有锁
可以说，这是难得一见的完美之作，强烈的悲悯情怀和美丽的悲剧色彩撼人肺腑、动人心弦。失去信任的世界是那样阴深和寒冷，紧紧闭锁的心灵是那样寂寞和悲哀。诗人反复用“我的门没有锁”这句富含深意的话，希望打开麻雀的心扉，给麻雀带来温暖，可这只麻雀始终没有接受诗人的好意，最终“盖着白雪永远睡去了”。诗所呈现出的童话般的悲剧，无声胜有声，令人辛酸，促人深思。
窗外，雪依然在下。雪，让这个喧嚣的世界安静了下来。透过漫天飞舞的雪花，我看到严希正彳亍独行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擎着诗歌寻找着回家的路。
2008.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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