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若寒 于 2013-6-29 10:25 编辑
阿婆六十八,耳不聋眼不花;牙齿整齐,吃啥啥香。
阿婆不是美女,却有爱美的情怀。见别的阿婆衣服好看,便打听哪里买的?原原本本地照着买一件回来,却又舍不得穿。阿婆的衣裳一天换一件,一个月也不会重复,都在衣柜里挂着。等到阿婆哪天想穿了,不是小了,就是过时了。这叫:买得大方,用得吝啬。
阿婆冬天盖的棉絮旧得像瓦片,可委屈了阿婆的老头子一米八的个儿。被套还是阿婆年轻时用过的缎面被子,隐约可见曾经流行过的大红大紫。枕套也是老头子原来上班时单位发的——荷叶边的白底绣花枕头。阿婆怕枕套经常洗不耐用,就在枕头上搭一条枕巾。枕巾也是老头子那时的单位发的。
阿婆的橱柜装得满满当当:棉絮、被套、床罩,层层叠叠,都是簇新簇新的;新衣新袄更是挂得山重水复,敌得过新嫁娘的嫁妆。阿婆舍不得用,只在一年春节时,把新床罩新被套铺床上摆摆样子。年一过完,赶紧收好。
儿子儿媳看不过意,拉开阿婆的衣橱指着那一摞摞新棉絮问:这些都留着干嘛呢?
阿婆说:等到我老得动不得了再用。
阿婆床头柜里垒着十几双棉布拖鞋,红红绿绿的。那是阿婆前几年亲手做,可以穿到一百岁去。
阿婆的新皮鞋总舍不得穿,只在逢年过节走亲戚时穿穿。一回到家,忙把鞋子脱下来抹得一尘不染,再放进鞋盒里包好。
通常是,阿婆的鞋子看似崭新锃亮,走着走着就掉底了,或是鞋沿掉渣了。阿婆心疼地叹息:不穿它,也只这点寿命!
叹息归叹息。阿婆的鞋子都是毁于蹉跎岁月。
阿婆特爱美, 出门几步也要打伞,怕晒黑了。其实,阿婆的黑已登峰造极,再晒晒估计也就那样。
阿婆的老头子白,四个儿子三个是白的。只有一个儿子像阿婆,全身都是黑黝黝的。
阿婆坚持说,黑儿子是小时候晒黑的。那时穷,没好房子住,夏天睡在屋子里炕黑的。
儿子儿媳想做生意,征求二老的意见。阿婆一听说要拿钱出去,头都快摇掉了。
儿媳背地里揶揄男人:听你妈的,早就饿死了。
男人宽慰道:她心是好的,怕我们亏了。
儿媳和朋友回来谈投资生意的事,阿婆在一旁老着脸插嘴,忙着打退堂鼓。
儿媳说,电视剧到了,您去看电视吧。
阿婆说,现在没啥好看的。
阿婆像蹲菩萨端坐在客厅沙发里。
儿媳只好带朋友进书房。
阿婆自讨没趣,悻悻地回自己房间开电视看。
阿婆看不惯年轻人大手大脚花钱,都是些败家子。
阿婆一见儿子儿媳出门就盯着问,去哪?做啥?
儿子儿媳前脚走,阿婆和老头子就开始计算时间,耐心地坐在客厅里守着壁上的挂钟:一个小时,两小时,又过半小时了......
还没回来?怕是把街都买回来了!阿婆开始犯嘀咕。
儿子小两口一进门,望眼欲穿的阿婆劈头盖脸地迎上一句:去老半天了,还以为你们进城去了!
起始,儿媳出门也会礼貌地告之阿婆。久而久之,儿媳发现阿婆怎么像个盯梢的?也就没那个耐心禀报了,抬脚就走。阿婆狐疑地目送儿媳俩远去的背影,觉得没趣。等他们回来,阿婆也不出声。
阿婆看不惯小孙子下楼时不好好走楼梯,偏要从扶手上滑下来,掉下来怎么办?
情急的阿婆怂恿儿媳打小孙子,都是平常没管教好。八岁的小孙子越发不喜欢奶奶。
阿婆和小孙子较劲,说小孙子不亲她,也不听她的话。经常念叨两个大孙子(阿婆一手带大的另两个儿子的儿子)是如何如何听话,如何如何乖巧。
儿媳解释说:他从小不在您身边生活,这突然才回来的,得些时培养感情。
儿媳觉得儿子除了不好好吃饭以外都很好。儿子嘛,就是要有点脾气,有点主见,有独立的性格,才有男儿气魄和阳刚之美。
阿婆不懂这些,只懂“棍棒之下出孝子”的老一套。
阿婆喊正在忙活的儿媳吃饭:去吃啥!还等啥?
噎得儿媳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回敬阿婆:您说我在等啥?
阿婆立马噤声。
其实,阿婆没啥坏心思,不过是想摆摆一家之主的谱,端端居高临下的老太太的架子,特别是在人多的时候。
阿婆在外面显摆自己:我每个月给儿媳两千块伙食费,啥都不管。
事实上,阿婆老头子每月工资不足两千块,她自己没退休金。
阿婆绘声绘色地在外面说:儿媳娘家穷死了,全村就她娘家盖了楼房,还是我儿子拿钱去盖的。
在阿婆眼里,除了本市,其他地方都是穷乡僻壤。
儿媳也不和阿婆计较,对传话的人呵呵一笑:她在表扬我呢,我爸妈也好福气呀。
阿婆见儿媳从图书室抱一摞书回来就好笑:又不考大学,又不升官,看什么书?没事做!
阿婆想烂脑壳也想不出还有比打麻将更舒坦的事儿。
阿婆很忌讳别人说她笨,最怕老头子嫌她不中用。
阿婆这一辈子最得意的是:给老头子生了一窝儿子。最失意的是:没能生个闺女。
阿婆也有担惊受怕的时候。
譬如:怕儿媳要她搬出去住,儿子当不住家呃。
虽然搬出去住的也是儿子的房子,也只相隔几条街。但阿婆认为搬进来再搬出去很没面子,怕街坊邻居说她不招儿媳待见。一个儿媳不好,两个儿也媳不好,未必三个四个都不好哇?不得不怀疑阿婆自身的问题了。
阿婆虽然没读过书,但这些小心思阿婆还是很灵光的。
其实,阿婆也没什么不好。
2012 07 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