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落叶
聆听落叶，是在经历父亲大病后开始的。先前对这落叶的印象，总觉得萧条，眼前所见，文典所载，都无不如此。翻开书，总能见到诸如“霜景催危叶，今朝半树空”、“早秋惊叶落，飘零似客心”、“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之类的句子，总觉得这落叶和秋如孪生姐妹，同进同出，成为萧瑟秋风的伴奏，助秋之凄凉的东西，即使是一向爱反用古人之意，以豪放雄浑著称的毛泽东，写到落叶也是“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把它作为悲壮的陪衬。其实这错不在落叶，恰在秋风，秋风萧瑟、凄凉，让落叶翩翩的优美也失去其韵，如无奈而哀怜之舞了。我曾写过一篇《体味“摇落”》的文字，对树摇落叶的智举进行讴歌，但对这被摇落之叶，却不屑一顾。
大约在经历父亲大病后，心境有些改变吧，才开始关注这落叶。看着这飘飘而下者，终于发现其翩翩之态，听着这飘飘而下者，终于发现其欣欣之声……才知这落叶，是借风实现其轮回，其飘舞而去之姿、轻松欣然之情，如涅槃老僧、得道活佛。老僧、活佛因为对生悟得透，悟这死就成为别一种生，无论于蒲团上圆寂，还是烈火中涅槃，都是坦然而欣然的瞑目而逝。这落叶落得也美姿美情、落得如此欣欣然，非智者、达者，是无以达此的。
想知道这落叶高洁的心语，我就索性闭上眼睛，或靠门、或依窗、或枹树去聆听其翩翩而下的脉动。
凝神细听，听到了落叶青春时的心语。葱茏于枝头，接阳光、吸雨露，其攒足养份并非为了自肥。狂吞大吸，为花的含苞注足了养料；闪身让道，给花的绽放留足空间；只着一袭朴素的绿翠，为花朵的艳丽打好底色；蜂飞来、蝶舞到，他轻轻踮起脚跟，让她们栖息够，好为花的甜蜜更好的奔忙；雨打风吹，则展开身体，奋力替花遮挡。象一位初为人父的父亲，尽全力呵护着这些稚嫩的花儿，尽管自己颜色变淡、身形消瘦，但心语里却充盈满无悔的快乐。
凝神细听，听到了落叶成熟时的心声。蓬勃于枝头，遮烈日、挡狂风，毅然挺然，积蓄气力，为果实的成长注入活力；耗尽养份，枯了身形；流失青春，变了颜色。可是果儿却硕壮了，成熟了，香甜了。这叶就如一位花发老父，育大儿女再育孙，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没了青春、没了活力，却乐呵呵的。心声里满是奉献的慈爱之乐。
凝神细听，听到了落叶离枝的愉悦声。悄悄作别于枝头，轻轻离开，悠悠扬扬，坦坦然然；因完成使命而轻松，因无悔历程而坦然。如今，这遮过了烈日、挡过了风雨的壮硕身板，却消瘦得如此的轻、如此的轻……，轻得风也不忍猛摇，不忍放肆，只好轻轻托着，慢慢的将他放到地面。但即使这样，落叶也还要用最后微弱的能量，作潇洒的舞蹈，把生命最后之美展现出来。即使借助风力，舞得不很成形，但蹒蹒跚跚、飘飘摇摇中，却展现出了轻松坦然、宁静祥和的圣境，展现出了人间慈爱的大美、大善！这已是一种悟，甚至是远远超出了活佛、高僧那种为己徇私小悟的一种大悟。
聆听落叶，我有了收集落叶的渴望。《红楼梦》中林黛玉收集落花，是为了让落花保持净境，好让这高洁得以完整和完美，“质本洁来还洁去”，是想让自己清白的女儿身随着花一起回归洁境里去。我这收集落叶，并非想去学她，是想把这人间大美、大善的慈爱好好地珍藏，好好的播扬，好随时随地让更多人聆听这落叶，强化尘世的感恩、报恩之声。她吟出的《葬花词》是凄美泣血的绝唱，而我这播出的落叶曲当是乐观、宁静、祥和的律音。
经历父亲大病后,我开始聆听落叶,才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妙的天籁之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