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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仗中的象似性原则初探

对仗中的象似性原则初探


    “无情对”是对联中的一朵奇葩奇葩,它与“借对”“字面对”关系密切;三者蕴涵着普适于对仗法度的“象似性原则”,本文将对此作初步的探索。

    一、借对、字面对、无情对简说

    通常认为借对有两类,一是借义对,二是借音对。其实还有一种特殊形式,我称之为借形对,后面再论。

  借义对是指对偶句里,一个字词有多义,实际用的甲义,因不能对仗或对仗不工,故意附会成〔即借用为〕它的乙义或丙义,来与另一字词相对造成工对的假象,故又称之为“假对”。

  常说的“字面对”,是借对中的借义对和借形对。

  “字面”是相对于“字里”而言的;借义对里的“字里”就是的甲义,而“字面”则是借用的乙义或丙义。

  “无情对”则采用“借对”手法造成“字面”字字工对的假象,别有巧趣。试举一例:

  △ 杨三已死无苏丑,
  李二先生是汉奸。

  “先生”的“字里”是一个称谓名词〔实字性固定两字截〕,把它附会成〔即借用为〕状中词组“先(出)生”〔虚字性两字截〕,造成与“已死”字字工对的假象;“先(出)生”就是它的“字面”。

  请注意,“字面”的意义必须与“字里”不同,否则就不能称之为“字面对”。

  王力把词性相同而结构不同的对仗称之为字面对,这是不确切的,因为它们不存在“字面”与“字里”的区别。以“清晨〔名词状语〕入古寺,初日〔名词主语〕照高林”为例,“清晨”和“初日”的字义、字类以及词性没有丝毫变化,仅仅是成分结构不同而已。

  字面随着字义的改变,字类和词性甚至成分结构也随之而变,下例尤为典型:

  △ 曲〔名〕中〔方位〕白雪,
  直〔副〕上〔动〕青云。〔邹戴尧《题京师郢中会馆》〕

  从语法角度看,“曲中”与“直上”的词性和成分结构都不相同〔“曲中”是定语,而“直”为状语,“上”为谓语〕。“字里”的字义、词性和语法结构都不对称。可它们的“字面”却是对称的:“曲”和“直”都借用为形容词而相对,“上”借用为方位词与“中”相对。

  从字类角度看,“曲”为名称实字,“直”为虚死字;“中”为虚死字的方位字,“上”为虚活字,虚实死活不对称。

  它们的“字面”却是工对:“曲”和“直”都借用为虚死字〔性状字〕相对,“上”借用为方位字与“中”相对。

  无情对里的借对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借用双方并非多义字,而是同形异义字;它并非借义,而是纯粹的借形,例如“白兰地”对“黄梅天”,“白”“兰”“地”是纯粹的表音符号,没有任何意义,却被借用为颜色字和名称字与黄梅天相对,故我称之为“借形对”。

  要之,字面对包含两种形式,一是借义对,二是借形对。

  字面对虽然是“假对”,可它在读者印象中的“对称美感”却并不“假”,这种以假乱真的对称美感源自于审美错觉。

  二、象似性原则的普适性

  〔一〕象似性原则的定义

  从对称双方的对称程度看,对称有“同一性对称”和“象似性对称”两大类型。

  “同一性对称”是所有属性完全相同的对称。如图形“△”与“△”的对称;在对仗里就应当是彻底的同字对〔如“开门见山”对“开门见山”〕。这种对称的形成完全取决于字词的客观属性。

  同一性对称缺乏变化,死寂呆板,虽对称而无美感,为对仗所不取。

  “象似性对称”的属性不完全相同,只有某些属性相类似,必定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从而形成即对称又富于变化的审美愉悦。“象似性对称”的对称美是主客观交融的心理感受。   

  这里“象似性”一词借用了语法学的概念,却赋予了新义:“象”是多义词,包含有“义象””、“意象”、“表〔面现〕象”、“〔因审美错觉形成的对称〕假象”、“印象”等多重含义;对仗双方的“义象”、“意象”、“表象”、“假象”能给人的感官造成相类似的“印象”,它们就是对称的,这就是对仗修辞里的象似性原则。

  象似性对称最富表现力,所有对仗的手段全都是象似性对称。
 
  〔二〕象似性原则的普适性

  无情对和借对只是象似性对称的极致,大家常说的字类、词性和结构的相同无一不是象似性对称。试一一分析:

  1、字类相同的象似性。字类相同是类义对称,而对仗排斥类义中的等义对称,绝大多数仅仅是字义“相类似”而已;例如“红”并不等于“绿”,仅仅是在“颜色”这个范畴内相类似。

  2、词性相同的象似性。词性是指词的语法功能性质。所谓“词性一致”,往往不是语法功能完全一致,而是大同小异。如动词就有一般动词、心理活动动词、能愿动词、趋向动词、判断动词;形容词也有性质形容词、状态形容词、非谓形容词;它们的语法功能并不完全相同〔如心理动词可受副词“很”修饰,其余不能;非谓形容词不能当谓语,其余均可〕,它们无一不是大同而小异,也即“象似性”的一致。

  3、成分结构相同的象似性。所谓成分结构一致也是如此。以“动宾结构”为例,它们就有施事宾语、受事宾语、处所宾语、目的宾语、工具宾语……其语法功能何尝不是大同之中有小异? 

  4、邻对的象似性。邻对更是典型的象似性对称。字类邻对〔如天文对地理〕是象似性对称自不必说,不同词性邻对之所以被允许,也是有某些语法功能相类似的缘故。例如:所有的语助字都有相类似的结构功能而可邻对,动词形容词因充当了相同的句法成分〔谓语或定语等等〕而可邻对,等等。最典型的例子是副词与动词的邻对,例如杜甫《客至》的对仗: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无兼味”是动宾结构,“只旧醅”是“只〔副词状语〕有〔动词谓语〕旧醅〔宾语〕”的省略;“有”被省略之后,“只旧醅”就很像是动宾结构,以至于有人认为副词“只”活用为动词了;此说在语法学里虽不成立,但可充分说明它很像是动宾结构。由此可知副词与动词的邻对,仍然是象似性原则在起决定性作用。

  综上所述,象似性原则是对仗对称最基本的法则。

  三、对仗法度的综合运用

  对仗的目标是对称的形式美,此目标多种手段都可以实现。常见的字类对称〔粗看虚实死活,细看小类〕、词性对称、结构对称、字面对称〔包括字面的词性对和字类对〕以及其它对称性的属性的对称〔如回文对之类〕都可以实现此目的。

  因此,我们可以针对对偶句的各个局部,任选上述手段中的一个分析,走不通了就另换一个,只要符合其中任何一个,即不失对。试以《山海关联》为例:

  两|京|锁|钥|无双|地,
  万|里|长|城|第一|关。
  数|名|定|名|定数|名
  词|词|语|词|语目|词
  字
  这是古代名联,按词性对称分析有三处不合,它们是:①“锁”为名词,“长”为形容词,词性不合;因都作定语,故不失对;②“双”是形容词,“一”是数词,词性不合;因它们都是“数目字”字类,故不失对;③“无”为动词,“第”是前缀,词性不合;因“无双”和“第一”都是定语,在此层次上形成宽对。

  象这样灵活地综合运用对仗法则,就可以轻松地写作和赏析对仗了。

  “字面对”可采用两种角度考虑。有的适合从字类角度观察字面对,有的适合从词性角度观察,可灵活选择合适的方法。试举例说明:

  举世再长征,烈士塔,红井茶,赤色故都承教化;
  倾城迎圣火,山歌腔,客家戏,南国风貌启人文。

  这是网上争议最大的对仗之一。认为失对者的理由是首句词性不合,成分结构也不对:举世再〔副词状语〕长征〔动词谓语〕;“倾城迎〔动词谓语〕圣火〔名词宾语〕。

  “长征”的常见意义,一为动词〔长途征伐〕,二为名词〔长远的征途〕,我们取字面的名词义即可与圣火相对;而副词与动词相对是最常见的现象,在字类系统里面都属虚字。故此联不曾失对。

  下笔千言,正桂子香时,槐花黄后 ;
  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浙潮来。〔阮元《杭州贡院联》〕

  这也是论坛上争论得沸沸扬扬的一个典型例子,认为首句不合律的理由是是:“千〔数词定语〕言〔名词宾语〕”,“一〔副词状语〕笑〔动词谓语”,词性和结构都不一致。

  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典型的象似性字面工对:“千”和“一”字面上是数目字工对,“笑”和“言”字面上是人伦门工对。也可以换用大家习用的借对解释:副词“一”借用为数词与“千”相对,动词“笑”借用为名词〔笑容〕与“言”相对。

  青山不墨千年画,
  绿水无弦万古琴。

  从语法角度看此联双重出律:“不”为副词,“墨”为名词,“不墨”是状中结构;“无”为动词,“弦”为名词,“无弦”为动宾结构。然而“不”和“无”是表否定的类义字,“墨”和“弦”字面上都是名称实字,这也是一副典型的工对。

  简而言之,对于那些词性和语法结构是否相同难以分辨的字词,无论它们是不是真的相同,单从大家分辨不清这一点,足可以说明它们已经符合“象似性对称”的原则了。

  古人没有系统的语法知识,对仗重语感,根据象似性原则属对;今人被语法所圄,不敢越雷池一步,虽不失对,却每失灵动,已违修辞的本旨。这就是古人不懂语法学而属对易工,今人已通语法而捉襟见肘之故。

  运用象似性原则理解对仗,可以省却许多无谓的纷争,还可以利用自己有限的语法知识,轻而易举地掌握对仗的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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