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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派新诗是什么——2004年4月在《古典新诗选集》研讨会上的发言

很多人从朴素的、自发的观念出发,对流派诗歌很反感,认为诗人不应该画地为牢,自缚手脚,局限于流派,而应该吸取古今中外诗歌,文学其它体裁和其他艺术门类的长处,扬长弃短,形成自己的风格。这样的看法无疑很有道理。但深入了解当代汉语诗坛的现状,大家恐怕就更能理解我们了,理解“三回归”口号的意义了。

一、解读当代新诗之怪现状

当代诗坛有几个悖论般的现象:

第一个悖论。新诗一方面被大众彻底驱逐出生活,另一方面新诗创作很繁荣。

新诗被大众驱逐出生活,表现就是诗歌读者越来越少,诗歌没人看了。这里面固然有社会变化、商品经济发展等外部原因,但也有诗歌内部的原因。如果说现代社会竞争激烈,大家忙于应对生存竞争,没有时间欣赏艺术,那么应该所有文学体裁都受到冲击才对。但现状是,小说和散文仍然受大众关注,仍有读者,独有诗歌,读者越来越少,这就说明诗歌内在有一些问题。

但同时诗歌创作并未减少。由于网络的兴起,新诗的产量可以说不知道增加了多少。这一点只要接触网络的人都会深有体会。中国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会是泱泱诗国。官方诗歌刊物前几年锐减到9份,去年又回升到12份,与八十年代比降低不少,但民间诗歌刊物有多少,恐怕没人说得清,起码不在300种之下,全国每年又有多少诗集,还有大量在其他渠道发表的以及未发表的,如单位内部刊物上的、报纸等大众传媒上的、群众性文艺演出朗诵的、黑板报上的、宣传栏里的,还有写了只是记在日记本上的、抄在情书里的、锁在抽屉里的、压在箱子里的,网络上的诗歌数量,更是天文数字,所以有人估算,现在全国写诗者近千万人,有可能是高估,但说每年有一千万首诗的产量,恐怕是个保守数字。唐代到现在有名可稽的诗人约2200多,诗作约48900首,平均每年约160几首。两相对比,能说现在不繁荣吗?

说诗歌冷落,是因为它不受大众关注,说诗歌繁荣,是因为诗人很多、创作很多,怎么解释这个悖论,答案是:写诗的就是看诗的,甚至写诗的比看诗的还多,很多人只埋头写自己的诗,不看别人的诗。

第二个悖论。几乎所有的专业诗歌杂志都提倡先锋,而实际上读者、爱好者多数喜爱不那么先锋的诗歌。

诗歌专业人士,特别是诗歌杂志的编辑,和大众爱好发生很大偏差。仍以官方诗歌刊物来说明,有几十年历史的《星星》在梁平接替杨牧当主编后,风格越来越现代了,《扬子江》创刊没两年,随着主编的更替,风格也由传统作了180度的大转弯,我省文联的《诗歌月刊》也被王明韵主编定位为前倾、先锋。

但一个四川女大学生帮我们在高校作的调查表明,读者欢迎的其实是与传统审美能对接得上的诗歌。(调查分析略)

另一个例子,星期三晚上,医科大学守望者文学社举办医大、安大、农大三所大学8个文学社参加的诗歌朗诵比赛。第一轮比赛中是朗诵非创作诗,选手朗诵的24 首作品中,没有一首是现代派的作品,古诗4首,朗诵得最多的是提倡新诗格律化的新月派作品,还有一位女学生朗诵了《古典新诗选集》里洛水曹植的《踏月》,而洛水曹植个人气质与诗歌风格几乎是徐志摩的翻版。这鲜明地表明了新诗的主要读者大、中学生对诗歌的选择。

第三个悖论。一部分人在拼命西化,一部分人则回归到古诗路途上了。这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西化的先锋诗歌从八十年代中期以后,逐渐占据了新诗的话语权,成为所谓的新诗“主流”。但惯于独语、晦涩艰深的现代主义崇拜者们写得越辛苦,随意化、平面化、碎片化的后现代主义FANS写得越轻松,新诗就离大众越远。这就让不习惯新诗这种变化的人,想起走回头路了,放弃现代汉语、白话文,重新回到唐诗宋词去。才去世不久的臧克家老人,五四时期即以新诗闻名,到了晚年,因对现代派新诗极度反感,就重回唐诗宋词的平平仄仄去了。徐院长在讲话中,表露了同样的心态。这一点在网络上表现也很明显。旧体诗词的创作现在铺天盖地,大有与新诗创作抗衡之势,有的作者宁愿写旧体诗词也不愿写新诗,有的读者也宁愿读唐诗宋词而不愿读新诗,家长用于启蒙孩童的往往是旧诗而不是新诗,几乎一半的诗坛正向复古的氛围中滑去。

从上面述及的当代诗坛三个悖反现象,即诗歌受众日减与诗歌创作繁荣并存,专业人士与诗歌大众审美严重悖离,彻底西化与完全复古并存,从严重的多元化、秩序的混乱、标准的缺失,我们能看到什么呢?我看到乐观的一面,就是汉语诗歌正处于寻求出路、确定标准的前夜。

二、成立古典派新诗的理想

今日新诗的格局,颇似初唐时期。初唐诗人面对一个复杂的诗歌传统——《诗经》、楚辞、汉乐府、两晋玄言诗(作者后补:想一想这种诗成为文人创作主流达一百多年,却几乎没有一首有流传的价值,多可怕啊。现代主义诗歌很多方面都与两晋玄言诗相似,给诗坛留下的东西我看也会是相同的,喧嚣一时却被历史遗弃、被后人遗忘的一堆文字垃圾)、南北朝民歌、六朝宫庭诗歌、谢灵运首创的山水诗等等,他们必须做出选择——以哪部分传统为范本、还有哪些领域可以开拓。如果仅是初唐四杰和张若虚净化宫体诗风,而没有陈子昂力倡建安风骨,确定唐诗主流,盛唐诗歌的繁荣即使会来临,也会推迟很久。今日汉语新诗,面对的诗歌遗产更多,除中国古典诗歌及五四以来的新诗,还有世界范围内古、今诗歌,如何选择?

全盘横向移植的西方现代派诗歌近二十年来流行,却把新诗领上了没有读者的绝路,显然不可取。现代派诗歌在中国不仅没有读者,是学院派的东西,在西方也同样如此。我引用一篇文章,叶汝链先生的《法国现代诗歌杂谈》里的:“然而诗歌现状的不景气却是显而易见的:上世纪末(作者注:指十九世纪)以来诗就脱离了读者,其后,距离越加扩大;除开二战期间,诗一度欣欣向荣,那种兴旺,今天评家甚至认为也是有疑问的。不过,诗的确与读者从此中断了联系,以致今天,读者既然少,为经济效益不高的诗作服务的出版家当然就更少,诗评家也随之少而又少。年青诗人罗西指出诗的“艰难在于它正经历一种难以克服的矛盾:作品本身的复杂性和诗的一般概念之间存在着当代诗创作难以填平的鸿沟,隔开了两个世界,且彼此相离日远”。显然鸿沟的存在不易填平,责在双方,不过孰轻孰重,却有不同的申说。一般认为咎在诗人,写得叫人读不懂,精英式的,奥秘之上还涂添油彩,严藏内蕴之外,还力求语言枯索之极至。”

回归古诗,显然更不可取。从自然界看,发育过于成熟、达到烂熟地步的生物,就已经青春不再,活力日减。从艺术形式上,也是如此。旧体诗过于烂熟,从诗歌语言到诗歌形式,已经容不下新东西了,已无创新余地。今人写古体诗,不可能超过唐宋了。比如电灯、电话、汽车、摩托、石油、天然气、计算机、蕊片、报纸、杂志等凡是工业文明形成的词语(更不用说方程式、黑洞、病毒、分子链等科学词语),都很难入农业文明时期的旧体诗,勉强用了,感觉就像打油诗,味道就不正宗。旧体诗可以说朝庭,不能说中央政府;可以说云雨,不能说性爱;可以说战斗,不能说打架;可以说长矛,不能说导弹。越是当代现代生活中常用的事物,旧体诗越是无力表达。旧体诗精妙的语言、成熟的范式,却不能直接用于新生活、现代汉语,十分可叹。

既然完全西化已经被证明是不成功的,完全复古也是不行的,那就象常识一样,要不西不中,即不完全西化,也不完全复古,亦西亦中,即吸取传统与外来的优点,即毛翰教授所说的“中锋”了。这句话说来容易,做到可难了。因为当代诗坛声音最响的是“先锋诗”,而不是复古诗,所以想改变诗歌没有读者现状的人,反对的也主要是“先锋诗”,“现代诗”。呼唤诗歌回归的声音已经越来越高了。针对“现代派”三字提出的“古典派”,提倡的三个回归,回归大众,回归传统,回归现实,就是一个响亮的口号,就是想用三个回归希望引起还在关注新诗的人的共鸣,确立一种标准。这里我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个标准只是校正时弊的。文学方面,任何标准一旦被过度强调,伤害多元化成了绝对垄断的标准时,就是有害的了。正如今天,探索过度、激进过头的具有很大排他性的先锋诗观念有害于诗歌创作,某一日,保守的标准导致创新不足,就是放弃三回归标准的时候。

在选择哪一种新诗作继承的对象时,我们选择了新月派。《诗集》封底,就印有“追踪五四新月派足迹”。为什么会有这个选择?我个人觉得,八十多年的新诗史上,新月派在吸取中、西方诗歌的优点,在传统与西化间寻到恰当的结合点方面做得最好。在五四新诗草创期,严守传统的遗老最先接受的新诗就是新月派代表人物徐志摩的作品,也可以从侧面说明这一点。八十多年来,新诗在一个很不宽松的环境下发展,五四启蒙任务还未完成(某种程度上,至今也未完成),就发生了抗日战争,全民族投入救亡运动,多数诗人也自觉降低诗歌的艺术标准,而把战斗性、鼓动性等列为诗歌创作时首先要考虑的因素。抗战结束是国共内战,新中国成立后,长期是政治挂帅,文学为政治服务,从八十年代开始,新诗才回到人性的正常发展的轨迹,所以属于中国新诗自由发展的时间并不长。新月派虽然属于汉语新诗初创时期的流派,但时至今日仍然足以代表新诗的高峰。其实我个人最喜欢的中国诗人是冯至,虽然他受里尔克等德国现代派诗人影响很深,加入的也是沉钟社,但他新诗写作自觉接受格律的约束,兼有传统与西方之长的风格,与新月派的追求本质上并无差异。

一般地,一个诗派的形成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比较严格一点,即先有明确的理论主张,有自觉的创作组织,主体有共同的创作倾向和在此基础上产生的有代表性的诗人,而且有自己的出版阵地;另外一种就比较松散,诗人们未必先有明确的理论主张和自觉的组织,但是在创作中由于创作倾向或风格一致而互相认同。如果说“古典派”新诗是一个诗派的话,那么也只是刚才所讲的第二种情况。

我们没有多少理论主张,一方面因为我们多数是非常业余的人士,理论建设不是我们之长,另一方面我们以为诗歌理论实在过多了,如陈主席在讲话中所说的,“理论都是灰色的”,而且从新诗八十年的历史上,一般都是理论会伤害创作。所以古典派新诗只是脚踏实地,以创作为主,只提出个“三口号”作为一面旗贴,理论远的借五四新月派的理论,近的借毛翰教授的“中锋”理论,省点力气。这样,也是为了避免自缚手脚。八、九十年代,成立了多少种诗派,提出了多少宣言,但留下的公认的经典作品有多少?

综合上面的,成立古典派新诗的理想就是:1、提出针对时弊的“三回归”口号,提供一种新诗发展方向的可能,奢侈一点地说,就是标准;2、不着力于理论建设,而是希望写出能流传下去的经典诗歌;3、希望能通过回归传统、回归现实而达到回归大众的目的,让新诗重新回到大众生活,所以争取学生的理解,深入大、中学生对我们来讲,与创作一样重要。我们不强调破坏,而是强调建设;不强调割裂,而是强调整合;不强调放任自然,而是强调规范和形式;不强调创新,而是强调继承;不强调探索,而是强调回归。解决一个问题:找回诗歌的读者。

这本诗集的出版,就是找回诗歌读者的一个尝试。所以出版前作了市场调查,根据调查结果确定诗集的价位,内容,语言风格,作者等等。这在诗集序言中交待了。
手握灵珠,心开天籁

此文列入纪念专号《历史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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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找出这本诗集欣赏,觉得非常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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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总算知道了《古典新诗苑》的理想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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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八年前就提出了三回归,论坛元老们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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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珍贵的资料,收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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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微斋先生 于 2012-8-14 12:22 编辑

剖析当前现实,追溯发展渊源。
找出问题症结,寻求正确途径。
      ----此文中肯!有力!!精辟!!!
□■□■□■□■□■□■□■□■□■□■□■□■□■微斋先生    weizhai@ebaobao.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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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东方诗风”发展历史中的重要文献,非常值得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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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的原始资料。

从推崇古为今用的“古典新诗派”诗风发展到格律体新诗与自由体新诗两条腿走路的“东方诗风”绝不偶然。

从内容上,古典新诗主张“回归大众,回归传统,回归现实”,这一宗旨始终贯穿在古典新诗苑和东方诗风之中;从形式上,古典新诗派推崇新月派,而新月派恰恰是格律体新诗的前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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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证明了东方诗风与古典新诗苑的主导思想是一脉相承的,有着合乎逻辑的发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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