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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的忆苦思甜大会

我参加的忆苦思甜大会
(节选自拙著《显周岁月》第六章)


三分之一运动和历次政治运动一样,都有相对固定的程序,比如发动群众,排队(划分敌我),培养积极分子,忆苦思甜,斗争地主富农等等。印象最深的是忆苦思甜中的吃忆苦饭。
执政者自称他们把农民从饥寒交迫中解放出来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在1949年以前的几千年里,中国都是一片黑暗,人民世世代代受尽剥削压迫,吃不饱穿不暖,成年累月挣扎在生死线上。当时著名的舞剧《白毛女》插曲的歌词是“上下五千年,受苦又受难”。尤其是民国时期,中国人民更是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那个时代被称为万恶的旧社会,人民都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吃的全是猪狗食。为了让人民牢记共产党的恩情,要经常性地制度化地回忆旧社会苦难,记住新社会的甜蜜,这就叫忆苦思甜。吃忆苦饭是忆苦思甜的重头戏,是那些年反复上演的保留节目,是政治思想工作的主要法宝之一。具体讲,吃忆苦饭就是仿造出旧社会人民吃的猪狗食,大家一起举行宗教般的集会,虔诚地共进猪狗食,从而更加仇恨万恶的旧社会,更加热爱如同天堂般美好的新社会。
历石大队吃忆苦饭选在6队汪家大湾举行,我作为工作组成员,与组长沈昌荣、大队书记萧朝官一起参加。
在冬日的薄雾中,来自全大队的约100馀个贫下中农陆陆续续来到了汪家大湾,记得是在腊月里,寒风凛冽,大湾里一株樱桃花刚刚开放。我以前以为樱桃花是春天开放,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樱桃开会,才知道樱桃是最早开花的,还在腊月就迎着寒风开花了。这一点我印象极深,所以后来回忆起汪家大湾,就会想起在那里见过的樱桃花以及忆苦饭。
参加吃忆苦饭的人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这和忆苦思甜的主题有些相悖,但是,那个年代每天都悖论百出,已经没有人敢于质疑了。
萧朝官宣布大会开始,大家一起五音不全有气无力七零八落地唱忆苦专用歌曲《天上布满星》:“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怨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
唱完《天上布满星》,萧朝官和沈昌荣先后讲话,无非是说林彪要复辟资本主义,让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们一千个不同意,一万个不赞成等等。
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忆苦饭端出来,每人一碗。我也带头端起一碗,大家一起吃。
这次的忆苦饭是用粗糠和着油菜叶葫豆叶捏成的团子,黄色的谷壳大块大块地混杂其中,硬硬的,用筷子戳不穿。我是工作组的同志,在这种场合是绝不可以回避的,我把碗举起来示意大家:吃!然后将一个硬硬的糠团子塞进嘴里。虽然我对忆苦饭早有思想准备,但是其粗粝仍然超过了我的想象。那个糠团子如同木渣,只咬一下就满口乱钻,卡在嘴里无法下咽。我下意识地想立即吐掉,但环顾左右,却见所有贫下中农都吃得津津有味泰然自若,我岂敢当众吐出,只好假装咀嚼,却暗暗将糠团子含在嘴里,半天没有吞下一点。最后装着巡视会场,到旁边一个角落里迅速将糠团吐出,再若无其事地回到会场,这时贫下中农们已经不徐不疾地把所有糠团吃得精光了。
我不禁十分惊讶,这种连猪狗都不会吃的东西,他们怎么吃得下?吃下又怎么消化?
萧朝官书记宣布忆苦报告开始,于是最精彩的节目开始上演了。
历石9队队长刘纯华走到院坝前沿,他中等个子,身形干瘦,脸上起伏着一些不知什么原因形成的小疙瘩,脸皮泛着蜡一般的冷色,眼睛斜着,头上盘着一根黑黢黢的帕子,他一言不发,冷峻的眼光扫过全场,像是在搜索什么。
时间仿佛缓缓地停顿下来。
他忽然爆发出一声:“今天的糠粑,你们说,好不好吃?”
全场都愣住了,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说就好吃。好吃……得很!”他拖长了声音说。
然后他语重心长地说:“解放前……我们哪里吃得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是什么,这是糠嘛。解放前我们哪里有糠吃?糠是谷子打出来的,要有谷子才有糠,我们连谷子都没有哇,哪里会有糠呢?”
说到这里,他作痛心疾首状,脑袋摇摆着,用右手的手背使劲击打左手的手心,发出砰砰的声音。
“解放前,我们都是吃猪狗食,野菜草根,那里吃得到糠。伤心啊,我刘纯华解放前受苦受难,没有住处,搬了27次家。搬了27次家呀……”说到这里他的语调明显低沉下来。
“要不是共产党毛主席,我刘纯华早就饿死了,今天还会在这里和大家相会吗?”他的精神又振奋起来。
这时他出人意外地解开了他的衣襟,两手大幅度地撩开那件破衣服在台前走来走去说:“解放后我的生活好幸福啊。你们看,我穿得多好啊。你们看,你们看。”
他兴犹未尽,还来不及扣好衣服,又呼地一下把头上黑黢黢的帕子扯下来双手捧着说:“解放后,我还包上了帕子。”他将帕子左右抖动,许多陈年的头皮屑纷纷飘落。
我觉得刘纯华真是个天才的演员,能够就地取材,用最简单的道具表达最深刻的主题。其语言的波澜起伏,轻重缓急,均有过人之处。事后得知,他早就身经百战,成了忆苦专业户了。我虽然见过不少忆苦表演,但是像他这样精彩的,还只此一人。时间已经过去了近40年,他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但是他的一招一式,都还清楚地留在我眉睫间。
吃忆苦饭不知道谁发明的,真应该给发明奖才对。这个发明在中国持续二三十年,直到人人厌恶至极,连邓小平都感到没有什么新意了,文革后期邓小平复出后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讲:“忆苦思甜当然要搞,但只搞忆苦思甜就不够了,要研究如何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提高战士的政治觉悟。”这才给忆苦思甜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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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精彩的,竟有老贫农走火,反其道而思之忆之者,叫主持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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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像是闹剧,我74年下乡,都还吃了忆苦饭的,是野菜团子,黑黢黢的,可能也掺了些糠,不知道怎么咽下去的。那次在生产队长的院子里,差点遭狗咬了,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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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参加过忆苦思甜大会,好像还在上小学。那个讲话的人是大队的一个什么干部,平均说一句话就会带一句口头语“是哇”,我发现后就悄悄的给数着,不一会儿就40多个了,周围的同学们忍不住笑了起来,与整个大会气氛相当不符,散会后回学校,老师问,怎么回事?忆苦思甜是让同学们哭的,你们怎么笑起来了。有人把我汇报了,差点打成小反革命。写了好几篇检查才算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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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 贝西


    我在下放时也参加过忆苦思甜会,只是有一个老贫农,抽象地说几句解放前苦得很,然后声泪俱下地哭诉大跃进饿死人,主持者连忙把他劝下台去。还有个老贫农上台说起解放前如何如何苦,他上街去讨米,讨了一担米,挑不动,还是请人帮忙挑回家去。主持人只得装着没听见,让他赶快说完送下台去。会后和我要好的贫农说,解放前能讨到一担米,大跃进连一斤米都讨不到呢。


我下放的那个大队里,大跃进期间,除了那些大队干部生了小孩,其余的社员几乎全部都没有生育。

大跃进时我正读高中,女同学几乎全都不来月经,后来学校组织校医给女同学发药吃,主要是一些营养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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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老孙头也来忆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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