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若寒 于 2013-6-27 11:25 编辑
1
春天的阳光是喜上眉梢的暖。
把门打开，把窗开到最大。恨不能掀开屋顶，让阳光奔涌而来。
晒晒被子，晒晒大大小小的鞋子，晒晒小狗的窝......
能晒的都搬出来晒晒吧。
太阳眯眯笑。你也眯起眼，手搭凉棚望望高高在上的太阳。也晒晒自己吧。
四个月大的小毛在门前撒欢。趴着、坐着；转着圈追自己的尾巴，逮着了，气急败坏地咬上几口，仿佛咬那藏在尾巴里的万恶的虱子；在地上打几个滚，兀地又翻爬起来，用一只后脚爪狠命地拔拉拔拉毛毶毶的脖子；吐出热气氤氲的红舌头，哈着嘴，四仰八叉地晒它白花花的茸毛和粉红的肚皮；圆溜溜的眼珠跟着你的身影骨碌碌地转，两只矮而胖、严重外八字的前脚爪柔软地蜷在下巴下，随时准备和你握手。
持续几天的大好晴天，气温像芝麻开花，节节高。
大棉被捂不住了， 厚重的衣服穿不住了，套在脚上的毛靴也不自在了。
芽苞儿拎着行囊风风火火地往外挤，急不可耐地把层层叠叠的心事打开：一星葱绿，一点腥红，一抹鹅黄......山青了，草绿了，花艳了。
蜜蜂像飞来飞去的天使，一丝不苟地传播春的喜讯。
沉默了一冬的蚯蚓也坐不住了，从松软湿润的泥土里爬出来，坦诚赤裸裸的爱。
春光潋滟，一粒草籽儿也能分一杯羹。
你打开鞋柜，换上一双轻便的白球鞋。
春天，在脚下虎虎生威。
一双白球鞋和一套拉着两道白杠的蓝色运动服是你青春年少的梦想。无数个梦里，你穿着梦寐以求的白球鞋，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奔跑......直到把自己累醒。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穿着白球鞋的他骑着单车绕着绿茵茵的足球场飞奔。侧身坐在自行车后面的你笑开颜，身边的人和物围着你飞快地转悠，你的心情和耳边的风一起在飞。你痴痴地想，将来找男朋友的先决条件就是有能力买白球鞋。给你，和你俩的孩子。
你无法抗拒阳光的温柔，靠着门前的椅子晒太阳。晒热了脸，再转过身晒后背。小毛已换了姿势。长尾巴曳地，像一只猫端坐，歪着小脑袋瞅对面树杈上欢天喜地的鸟。
冬天像一只厚重的壳，在暖洋洋的光影里功德圆满地蜕去。 往事在光影里一瓣儿一瓣儿地打开，一瓣儿一瓣儿地娇艳，一瓣儿一瓣儿地芬芳......
2
春天的风是柔弱无骨的软。
低低地，轻轻地，越过冬的太平洋。
像慈母的呼唤，找回了走丢的原野和山岗，童话般地山青水秀。
像恋人的呢喃，柔软了枝柯生冷的心，梦幻般地桃红柳绿。
像一则妙趣横生的寓言，逗乐了皱巴着脸儿的小荷塘，一波一波的涟漪像幸福的闪电。
风吹起你的秀发，瀑布般遮住你的脸。
抬手间，你又看见迎面而来的那对前世约定的父子：一样的眉眼，一样行走的身姿，一样的幸福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笑语轻扬。
转过脸，你甩开眼前的秀发。那对一高一矮的背影在你视线里漫漶成两棵树，一棵默默守候，一棵茁壮成长。
花圃里柔嫩的花枝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在浅唱低呤的风中一起拍拍手，一起点点头，一起跺跺脚。
柔弱无骨的风，吹来树的青、花的香、蝶的忙。
3
春天的雨是脱胎换骨的新。
细细地，柔柔地，下在一场又一场恬静的梦里。
淅沥淅沥，啪嗒啪嗒......梦也在雨里长出了花儿、朵儿、叶儿。
一场春雨，一层新。
不经意间，后院的桃树高过了阳台。
雨后的桃花，羞答答地开，像酡红的容颜。我见犹怜的花瓣上颤悠着鲜亮的雨珠儿，那是你猜也猜不透的秘密。是悲，是喜，终将一瓣一瓣地飘散，一丝一缕地遗忘。
撑着伞走在雨中，嗅一嗅掺着淡淡的草叶味和早开的花香味的清新空气，你幻影般地飘进了江南水乡。飘进了那个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你希望，逢着那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你走尽雨巷，没有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忧伤的姑娘。
你直楞楞地走出了诗人的惆怅。
那个周末。
你穿着白球鞋第一次去他家。
你终于穿上了梦中的白球鞋，那是你从几个月的生活费里“抠”出来的。这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
他是隔壁班的男生，和你同宗不同族。他说他大你半个月，你得叫他哥。
后来分班，他竟然就坐在你的前排，以哥的身份不许你“偷懒”。
无来由地被人管，你有几分不悦，心底里却是欢喜的。
你想起那个小你半个月的男生，你以姐的身份自居，并严格要求他学习。
善恶有报，活该你罪有应得。
你和他并肩往回走，忽然就下起雨来。他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掏出折叠伞。面对你的惊奇，他得意地笑。
雨伞不大，刚好遮住两个头。好在，雨一直不大。
到家了，你的白球鞋仍然很干净。
第二天返校。雨停了，可路上全是泥泞。
他拿出一双旧球鞋示意你换上。被惊喜和感激打败的你听话地换上他递过来的旧球鞋，不大不小，刚刚好。
是妹妹的，他说。
一仰脸，你又看见他得意的笑。
你一边系鞋带，一边寻思两手空空的你怎么捎带自己的白球鞋。
你的心思，他早已明了。
他蹲下身利索地把你脱下的白球鞋磕掉鞋底的泥块，把两只鞋面对面地扣上，若无其事地揣进他的大衣兜。
路上，他又变戏法地掏出一包炒花生和几块薄荷糖。
他说，是母亲塞给他的，他是沾你的光。
你彻底无语，有片刻眩晕，心底涌动着无以言说的蜜意。
你甚至希望就这样和他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伞顶的雨脚越来越欢畅，珠圆玉润的水珠沿着伞沿簌簌地滚落。
路旁葱郁的叶丛里探出一簇簇酷似米兰的小花蕾，但它分明不是米兰。也不是丁香结的愁怨。
你凝眸雨中站成一排的齐肩的花树，怎么也想不起那些旁逸斜出的枝上，去年此时到底开的什么花？
对于孩子的故乡，你也和孩子一样陌生。
你时常和孩子讲千里之外的故乡——春天的花，夏天的果，秋天的谷子和高粱。以及，冬天像阳光一样泛滥的红薯。
去年举家归来，你便和孩子一起热爱脚下这片土地。
爱它草长莺飞，爱它绿肥红瘦。
爱它四季分明。冬天冷死，夏天热死。
4
春天的鸟是跃动的音符。
啾儿啾儿、叽呀叽呀、嘀哩嘀哩......
一只鸟，一群鸟。在诉说，在歌唱。时而在屋顶，时而在树巅..... 只和你隔着一扇窗。
你在厨房，或书房，一抬眼就能看见它们玲珑的身影。宛若苦苦寻觅的灵感飘忽而至，正好跃落你手心。
你有意无意地听它们说唱，不必对那些没有解码的话语和歌词刨根问底。它们也不在乎你是否在听，在理解，自得其乐地鸟语花香。
清晨，滴溜的歌喉惊醒了酣甜的梦。你也会心一笑，那是小鸟哼着小曲提醒你——新的一天开始了。
经常有不速之客飘落你门前，转动小脑袋隔着形同虚设的门槛向里张望，蹦达、徘徊。用尖锐的喙不厌其烦地啄沾在脚垫上的尘土，偶然间也会收获到饼干屑之类的食物。
门口静悄悄。它一个猛子钻进你晒在门口的白球鞋。不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地出来了，晃悠着小脑袋东张西望，似乎在嘲笑刚才的莽撞。忽又跳转身，钻进了一双小号的白球鞋。
正当你疑惑它钻进白球鞋的动机和目的时，它却蹦达着出来了。
它只是玩玩而已。
你屏住呼吸，欣喜地期待它再向前一步，就一步......
然而，它却大彻大悟地飞走了。
一方斜斜的暖阳，不动声色地漫进了屋子。
5
春天的天气是孩子的脸。
雨也伶俐，晴也乖巧；
拉着脸、嘟着小嘴也玲珑可爱。
喜忧随心，如假包换。
这就是春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