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的云
云，我是常见的。但读到唐人元稹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时，却很困惑：天下云多也，何以除却了这“巫山云”，就不是云了呢？巫山的云，到底有着怎样的色彩、形态和韵味？让大诗人如此耿耿于怀、惟她独尊呢？
我没到过巫山纵深地，只在过巫山峡时，于船舷上看过沿江两岸高峰上一些巫山的云，但不知是否算正宗的巫山云呢？但就这么匆匆一瞥，那或挂或笼在苍茫、险峭的十二峰上的云絮，就让人心驰神往，情醉神迷了。
仅从所见之云来看，似乎也渐能领会诗人之心了。
巫山之云是最多情、重情和专情的云。当年楚怀王来巫山阳台，这云就幻化成神女，含情脉脉迎“君王”。这温情、这柔意，让楚王倾心不已，迷醉难离。然而，她恋了、爱了，就矢志不移，她明确告知她所爱之人：“妾朝为云、暮为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上。”她就真在阳台之上，“朝朝暮暮”的等着。不知楚王可专一否？有“后宫佳丽三千人”，他还会专一吗？也不知他后来再来阳台没有？总之，而今是楚王早已化作尘土了，可这巫山的云，还在“朝朝暮暮，阳台之上”，千年万年的这样盼着、等着。这情之多、之重、之专，怎不让人感动、震撼呢！有时她还站在神女峰上，化作石头翘盼，默默忍受凄苦，把这深情、这柔意定格成千古一爱的姿势，等啊等……天下云多也，但何处的云能有这份深情厚爱！
巫山之云是最高洁、慧秀和温柔的云。她高挂在十二峰上，如丝如带；轻笼在群峦之巅，如衣如被；横缠在众峰之腰，欲舞欲歌。不沾半点尘泥，不染丝毫俗气，纳翠秀、融清风、接苍古，莲步冉冉、舞衣飘飘，不急不躁，柔能化物，如观音大士的气度。天下云多也，但要么就高天滚滚、要么就浪卷波翻，要么是低俗污昏、要么是粗枝大叶，如初生之牛犊、红尘之俗子，岂能比之万一！
巫山之云还是最美丽、清润和成熟的云。云彩都是美丽的，但高天流云，“流”得太频，使人难以信任。杜甫诗说“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正是说她“流”得让人不可捉摸，只在“斯须”之间就随风而起、随风而移、随风而散，像一个不守信诺的孩童；横湖浮江之云，薄薄的，一有风吹草动，即卷形转身而逃，像寡情的妓女；名山大川之云，稍得消息，就躁动翻滚不息，像不解风情的傻女。只有这巫山的云，得江水澎湃的气势、吸“大江东去”的雅韵，纳“逝者如斯”却“川流不息”的历史厚重，收一桨一帆凝重的号子，熔炼得内秀、清润和成稳。“腹有诗书气自华”，是的，这巫山的云，无论一丝、一带，还是一片、一团，无论是游走、漂移，还是止步、凝眸，都仪态万千。这举手投足之丰韵，又岂是其他云能及的！
去过巫山的人，说起巫山的美，还会津津乐道于巫山的人。说那里的男人都有山一样的性格，朴实而坚韧、沉稳而厚重；那里的女人都有云一样的秉性，净美而心醇、情深而执着。巫山云雨，滋润出了巫山的美，这巫山的美就如巫山的云，也是别处没有的。
“除却巫山不是云”。诗人有诗人的情怀，他怀念亡妻，用着独特的多情、深情、专情的巫山云，来喻自己心爱的唯一，寄托自己不渝的心意，确实是很精当的。情爱的喻体，这巫山云也的确担当得起，当之无愧。“巫山云雨”，千百年来就成为了人们对美的憧憬。到过巫山，细品巫山云，才知道，除却巫山，其他的确是不能算云的。
2011年11月3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