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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左时代的孑遗:两朵咏爱奇葩

在吕进主编的《重庆20世纪新诗史》中,由我执笔的“17年”部分那一章中,曾经把那一时期的重庆新诗的主流概括为“赞歌”和“战歌”。其实,就是整个中国“十七年”新诗也是可以如此概括的。只是在1956年提出“双百方针”到次年的反右这一年左右时间里,曾经出现一个短暂的文艺的春天。一些诗人受到鼓舞,写出了一些好作品。当然很快就被打成毒草,其作者也划为右派,打入地狱。20年后,不意20年后这些作品又重见天日,成为“重放的鲜花”结集出版。

我们知道,在极左路线的控制下,爱情是被划归禁区而摒弃于文学之外的。举凡“涉爱”之作往往横遭批判,不得善终。也有少数“漏网之鱼”,不过也被时光之流带走,被人遗忘了。过来人可能都还记得曰白1957年发表在《星星》诗刊的那首《吻》吧,一首八行短诗遭到的猛烈炮轰蔚为奇观。现在看来,那诗无非误入禁地遭致厄运,其自身的诗之价值并不太高。

不妨随便提及,那一时期之前,闻捷接连在《人民文学》发表了题为《吐鲁番情歌》和《果子沟山谣》的两组爱情题材诗作,以其少数民族色彩与清新民歌风格风靡一时。这种当时也算可贵了,然而如今那种加入了“劳动+爱情”味精的汤汁已经不算鲜美了。

真正的情诗奇葩是公刘发表在《诗刊》那组短诗《迟开的蔷薇》。已经记不得一共几首了,但是其中两首我至今能够记诵。这是:



迟开的蔷薇





盛夏已经逝去,
   
   在荒芜的花园里,
   
   只剩下一朵迟开的蔷薇;
   
   摘了它去吧,姑娘,
   
   别在襟前,让它
   
   贴近你的胸膛枯萎……



无  题



我的心房里,

爱情在酣睡;

只有一个人能唤醒她,

这个人我不知她是谁?



两首诗都是写诗人对爱情的渴求。当年我有幸赏此珍品,时年十六,爱诗如命,多愁善感,那种真诚,那种内心的渴望,怎不令我心颤!犹记《无题》我曾反复吟咏,竟然成曲,至今可歌呢。

后来,当我了解公刘的悲惨命运,比照这两首咏爱佳品,更是感慨万端,不由咒诅老天不仁!原来倒是有“一个人”唤醒了公刘心中酣睡的爱情,但是这个人却不是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啊(这样伟大的女性中国也不是没有,叹只叹公刘命薄,不能遇上啊)!她本来是慕公刘之名而追求他、嫁给他的,可是女儿还在襁褓之中,她(它?)竟弃夫抛女,头也不回,翩然离去!后来公刘把女儿拉扯大,父女相依为命,苦熬那漫漫长夜,直到东方破晓。

还有一首咏爱短章,发表在《人民文学》1957年9月号:



一朵玫瑰花



一朵玫瑰花,

插在衣襟上;

我的心爱的,

记在我心上。



花儿凋谢了,

再拿一枝来换;

我的心爱的,

什么也不能换。



作者冈夫(1907——1998),也许现在就是爱诗的朋友们也不一定知道他了。他从前名声可不小啊!冈夫1932年就参加北平左联,资格算老了。后来他成为山西文坛领袖级人物,1992年荣获山西省委、省政府授予的“人民作家”称号。2001年出版了《冈夫文集》。算来冈夫写这首小诗,正好50岁,可是这样的表白还似出自青年。此诗明白如话,毫不朦胧,但是寥寥八行,但其中蕴含的对爱情的珍惜却温润如玉,贵重无价。今天,纯真的爱情已经显得稀有,那么如此完美地表达这种爱情的诗作也算珍品了。

再联想到“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之类的粗俗的吐露,更别提那些不以为耻的“下半身”粗野的狂嚎,那可就真正谈得上霄壤之别了。

呜呼哀哉!

下文摘自关于1980年代重庆诗歌研究会创办的《银杏》诗报的回忆——
(《银杏》)诗报第四期在《八面来风》中刊发了两篇来信全文和8位外地诗人来信摘录。这些应该说都是客观真实的评价,弥足珍贵。
冈夫(1907-1998)是左联时期的老作家、老诗人了,一生几乎贯穿整个20世纪。他在得到《银杏》后给我来信,全文如下:
万龙生先生:
前后两次惠寄《银杏》,深感关照。接读之后,觉得持论纯正,作风朴实,栏目活泼多样,有各种风格不同的诗创作,还有诗论、诗赏析、新诗话以至儿童诗等等。新老作家同台献艺献策,兄弟刊物互相交流经验···这样创办下去,无疑会诗运做出可观的贡献。
你的几首大作我都拜读了,尤其是那首《深情怀念的歌》,浓墨重彩,放声高唱,情绪饱满,读来饶有韵味。王端诚君于热情的赏析之余,谈到现代格律诗能否确立的话,在我看,这只是创作实践问题。我自己有过一次实验,早年间也用过这一类似的形式,即长句、多节、又恰为每节十行,当时颇得到称赞,被认为于音乐美绘画美之外还有一种端庄宏伟殿堂式建筑美的效果。所以我认为这样的探讨是应予热情支持的。并且格律又可创为多种多样,主要在于其能贴近时代与人民,内涵与形式又能相应相符。这样,运用得纯熟了,写的人多了,接受的人也多了,便也就确立了。总之,由于读得喜了,趁着便多赘了几句,就正与你和王君,并祝你们取得更多更进一步的成就!遵嘱附寄拙作数首(6),希于便中不吝指正。
顺祝编创双健!
                                       冈夫
                                           90年12月5日
这封信很有价值,今后应该成为格律体新诗的历史文献的。当时冈夫先生已经83岁高龄,还这样热情,对“诗运”这样关心,现在读来都不能不令我心怀敬意。好在这些年来,我和王端诚等诗友都在为格律体新诗殚精竭虑,并且这个事业已有所拓展,算是没有辜负老人家当年的的殷切希望,可以告慰先生英灵于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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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这组诗题为《思絮》,共4首,分别是《距离》、《挖掘》、《摘》、《呼唤》,于第四期发表。这些哲理小诗应该归入现代格律诗的范畴。例如《距离》就十分规范:
    近距离而能挖掘得深,
      它就有了远距离;
    远距离而能挖掘得密,
      它就有了近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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