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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羽:陆游的两位异域知音

一个杰出的诗人,他的诗歌作品往往会超越时空的局限,跨越语言的障碍,流传到另外的国度,推动民族文化的交流。这件事说起来是民族之间的沟通,其实是通过个体实现的,起关键作用的是学者和翻译家。李白、杜甫的诗歌,如今已拥有多种外文版本,正是凭借外国学者的研究,翻译家的翻译,中国的“诗仙”、“诗圣”,才能用多种语言发声,赢得世界上各个民族无数读者的喜爱。

    我国南宋诗人陆游,同样突破了语言的藩篱,赢得了外国学者和翻译家的青睐。比如在俄罗斯,他就有两位知音。

      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东方系教授,著名汉学家叶甫盖尼·谢列布里雅科夫(1928—2012),多年研究陆游,不仅翻译他的诗词,还把他的游记《入蜀记》和散文《老学庵笔记》翻译成俄语。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博士学位论文题目为《陆游:生平与创作》(1973)。可以说他三十多年关注和研究陆游,这样的学者不仅在世界汉学界不多见,即便在中国,大概也只有写了《陆游传》的朱东润先生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谢列布里雅科夫认为,出生在国家遭受异族侵略、山河破裂的动荡时代,陆游从小就立志报国,首先是位爱国诗人。他渴望收复国土,勇于战斗,把为国效命看得比写作诗词更重要。当他奔赴前线的时候,精神抖擞,俨然是不怕牺牲的英雄。当他遭遇挫折,壮志难酬时,才借酒浇愁,取号“放翁”,展现性情放达的另一面。

      1989年我在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当时称列宁格勒大学)东方系进修,有幸认识谢列布里雅科夫教授。初次见面,他就跟我说,最喜欢陆游的诗词,并且用汉语朗诵:“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老先生的音容笑貌至今如在眼前。

      谢列布里雅科夫教授有位好朋友,列昂尼德·车尔卡斯基(1925—2003),汉语名为车连义。车尔卡斯基擅长翻译中国诗歌,尤其是中国现当代诗,被公认为有国际影响的大翻译家。他的译著有《七哀集——曹植诗选》、《太阳的话——艾青诗选》、《蜀道难——50至80年代中国诗选》等二十多部翻译诗集。

车尔卡斯基读过谢列布里雅科夫的博士论文,因此也很推崇诗人陆游,他自己写了《陆游之歌》,从中不难发现,他也是陆游的异域知音。这首诗原作很有特色,三十多行一韵到底,翻译起来具有一定的挑战性。下面是几经推敲修改的汉译文本:


    充满异国风情的神州,

曾经生活着诗人陆游。


    备受呵护,无虑无忧,

逐渐成长的童年陆游。


    好学上进的少年陆游,

适逢国家的多事之秋。


    非在天堂,形同流囚,

极端痛苦的诗人陆游。


    立下壮志,抗敌复仇,

雄心报国的壮士陆游。


    官府下令:“困死荒丘!”

不甘屈服的倔强陆游。


    “奴隶锁链戴到白头!”

决不弯腰俯就的陆游。


    一步步成长意气方遒。

抱负远大的威武陆游。


以上是写诗人的生平,可以说句句有来历,字字有依据,并非泛泛之论,用诗行概括诗人的一生,需要知识的积累,更需要艺术的构思与把握。接下来诗人写陆游和叶甫盖尼·谢列布里雅科夫超越时空的友情:


    来到列宁格勒的时候,

怀揣诗词歌赋的陆游。


    巧遇叶甫盖尼好朋友,

作为异域来客的陆游。


    “我的诗词由你研究,

平生波澜,风雨春秋,


    毫不隐瞒,爱恨情仇,

相信你能够剖析深透。”


    跟叶甫盖尼意合情投,

无限信任朋友的陆游。


    学者心目当中的陆游,

批判之锋芒犹如洪流。


    好朋友理解诗人陆游,

为祖国忧患痛心疾首。


    他还发现杰出的陆游,

并非儒生,别有追求……


    今天进行正直的战斗,

义不容辞地捍卫陆游。


      这些诗行写出了谢列布里雅科夫的学术个性与真知灼见,陆游的爱国情操、忧患意识、批判锋芒,都是这位汉学家多年钻研得出的结论。俄罗斯汉学家做学问的严谨是有传承的,谢列布里雅科夫是著名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院士的弟子,他们的治学精神是一脉相承的。

      读马祖毅先生的《汉籍外译史》,曾看到一段文字,澳大利亚有个人写了本介绍陆游的小册子《炼金术士陆游》。我觉得这个人算不上真正了解陆游,他不过是猎奇罢了。只有像谢列布里雅科夫和车尔卡斯基这样的汉学家,才是陆游名副其实的异域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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