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坎（外四首）

姚阳辉

看不见的坎

拾级而上
爬上一座座塔翻越一座座山
古寺里往来的香客
峡谷中游走的云朵
林子里争论不休的鸟鸣
统统拉在身后
只有横亘在心中的那道坎
比塔陡，比山高
比彩虹宽，比木鱼深
看不见的坎
让所有的汗水化为泡影
现实中，我
变得越来越渺小
轻如鸿毛，贱如浮尘
当我彻彻底底忘记了自己
一转身
那道坎竟在身后
我已从此岸到达了彼岸

一棵庄稼

祖祖辈辈扎根农村
血液里流淌着水稻、小麦、玉米、马铃薯
流淌着纯朴、善良和正直
植根泥土
有蛙鸣和鸟语陪伴
呼吸着绿色的氧气，喝着甘甜的泉水
风里、雨里、阳光下。我
伸开叶子，昂起头颅
严然是一株挺拔的玉米。只是后来
挤进城市
穿行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钢筋水泥里
扎不进一寸根须
任由金钱、贫穷、屈辱一点点侵蚀
被叫卖声、歌碟声、车鸣声、责骂声层层包围
龙头里也吐出大把大把的漂白粉
直到，窒息、火化。我才
以灰烬和浓烟的身份加入垃圾、雾霾的行列
完全融入这个城市

锯子

一条铁片
把锋芒错落有致地武装到牙齿
当断则断。村子里
人们喜欢用木头或竹子作实验品
来回拉动，咯吱咯吱
轻轻松松咬开一条口子
刀劈不开的，纠缠不清的，难以割舍的
就用锯一一割开
我抓住锯子的把柄，得意忘形地
把艰难的日子锯成章回体
把灵光一闪的瞬间锯作一节一节诗行
重病的父亲也死死地抓着往常做篾活用的锯子
突然用呼吸拉开了大锯。那天
锯着锯着就断了
他把自己苦难的人生硬生生锯成两截
前半截是严父
后半截是先考

面相

打开中纪委网站
依次端祥那些被拉下神坛的大人物
天圆地阔、肥头大耳
怎么看都是大富大贵的命
动辄几个亿现金、几百套房、几十条黄鱼
天天花天酒地视金钱如粪土
夜夜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不过，晚年
他们要在大牢里度过
大富大贵非农村老头老太太的贱命可比
仍是白吃白喝

无助的哭声

每每想念在外读书的儿子
耳畔隐约回荡着
二十年前
儿子无助近乎绝望的哭声

几个周方可请假回一次老家
儿子怯生生地瞅着我
既不喊我，也不说话。伸手抱起
他只是不断地拨弄着我领口那枚纽扣

要么赖在我的怀里
要么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不是拉着我的手，就是拽着衣角
晚上也要牢牢抓着我的手指才肯入睡

一岁半就要经受一次次离别残酷的考验
爷爷、奶奶拿好吃的哄他
他故意扔到地上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儿子无助近乎绝望的哭声
像鞭子反复抽打着我。好几次
痛得实在迈不开步子我索性故意错过班车
我需要给旷工找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