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华音节诗赏析〔一〕“四行新绝句体”

孙逐明

　　吴兴华音节诗赏析〔一〕“四行新绝句体”

　　吴兴华的格律诗有很大一部分作品是大顿对称模式与音步对称模式套叠的形式；这在吴兴华给好友宋琪的私信里已经有所论述，对此我将另文专论。
　　吴兴华在给宋琪的私信中说道：“再说即使我的诗别处一无所取，光在 versification 〔按：诗律〕上，是足够给现代人作课本而有余。”
　　我从五卷本吴兴华全集的第一卷《森林的沉默：诗集》里选编了一百多首格律比较完整的音节诗体，根据其体式进行分类，并对它们的格律进行了分析和简评，以供喜好者创作的参考。
　　〔按：这一百多首诗歌是把吴兴华诗集里的原文拍成照片，然后请“夏花工作室”的一帮小朋友帮我转成文字。在此向“夏花工作室”的朋友们深深致谢。
　　本帖准备先以连载的形式发布，日后完毕之后，再整理成一个长贴。　　
　　第一部分　齐言诗

　　吴兴华的齐言音节诗，从字数看，包括九言诗、十言诗、十一言诗、十二言诗、十三言诗、十四言诗和十五言诗七种，以十二言诗、九言诗和十五言诗最多。从行数看，主要有五种定型诗体：四行绝句体、多段式四行体、八行体、多段式八行体、十四行体；还有少量六行体以及多种不定行体。

　　《绝句四首》

　　（一）　〔交叉式十二言诗〕△

　　仍然/等待着/东风‖吹送/下暮潮　　　(75)　a
　　陌生的/门前‖几次/停驻过/兰桡　　　(57)　b
　　江南/一夜的/春雨‖，乌桕/千万树　　(75)　a
　　你家/是对着‖秦淮/第几座/长桥　　　(57)　b

　　（二）　〔律式75逗十二言诗〕△

　　一轮/满月/滑移下‖无垢的/楼台〔平、仄、平‖仄、平〕全律句
　　微步/起落下/东风‖使桃李/重开〔仄、仄、平‖仄、平〕尾律句
　　仿佛/庭心/初舒展‖孔雀的/丽尾〔平、平、仄‖仄、上〕尾律句
　　万人/惊叹的/眼目‖都被绣/上来〔平、仄、仄‖仄、平〕尾律句


　　〔三〕　〔75逗十二言诗〕△

　　昨天/我曾/献给你‖朝日的/蔷薇　　(75)　a
　　引来/十里的/蜂蝶‖上你的/素衣　　(75)　a
　　如今我/带来/一束‖无色的/花朵　　(75)　a
　　空际/疏疏的/几点‖，伴白云/齐飞　(75)　a

　　〔四〕　〔律式75逗十二言诗〕△

　　天才/表面上/总要‖人力的/凝妆〔平、仄、仄‖仄、平〕尾律句
　　暴露/在群众/眼中‖听凭/说短长〔仄、仄、平‖平、仄〕尾律句
　　从生/到灭/被一切‖误解/所颠倒〔平、仄、仄‖仄、平〕尾律句
　　美人/盛时的/颜色‖才子的/文章〔平、平、仄‖仄、平〕尾律句

　　按：三字尾的节点在第二字上。


　　《绝句二首》

　　（一）〔律式75逗十二言诗〕△

　　凄凉的/侧向/西去‖，落日的/金车〔平、仄、仄‖仄、平〕尾律句
　　黄叶/繁响着/依次‖从枝上/扭脱〔仄、仄、仄‖仄、平〕尾律句
　　几日来/不肯/举手‖拂一拂/尘镜〔仄、仄、仄‖平、仄〕尾律句
　　怕看/深秋的/痕迹‖在额上/增多〔仄、平、仄‖仄、平〕逗律句


　　（二）　(包孕式五步十二言诗〕△

　　柳叶/如双眉/微颦‖弯弯的/下垂　　(75)　a
　　迎风的/柳枝‖比拟你/细的/腰围　　(57)　b
　　你的/颜面如‖十里/台城的/柳色　　(57)　b
　　使人/为六朝/金粉‖兴今昔/之悲　　(75)　a

　　　　〔原载《燕京文学》1941年4月第2卷第2期〕

　　《绝句三首》

　　（一）〔律式75逗十二言诗〕△

　　黄昏/陌上的/游女‖尽散向/谁家〔平、仄、仄‖仄、平〕尾律句
　　追随/到长巷/尽处‖不识的/马车〔平、仄、仄‖平、平〕拗句
　　一春/桃李/已被人‖践踏成/泥土〔平、仄、平‖仄、上〕全律句
　　独有/惜影的/红衣‖掩映在/长河〔仄、仄、平‖仄、平〕尾律句

　　（二）　〔随转式十二言诗〕△

　　高揖/马鞭‖于熙来/攘往的/路岐　　　(48)　c
　　万户/千门‖垂杨下/我伫足/沉疑　　　(48)　c
　　一夜的/西风‖长安/为落叶/之国　　　(57)　b
　　不得不/珍惜‖多年/无尘的/素衣　　　(57)　b

　　〔三〕（包孕式十二言诗）△

　　肠断于/深春‖一曲/鹧鸪的/声音　　　(57)　b
　　落花/辞枝后/羞见‖故山的/平林　　　(75)　a
　　我本是/江南/的人‖来江北/作客　　　(75)　a
　　不忍想/家乡‖此时/寒雨/正纷纷　　　(57)　b

　　　　〔原载《燕京文学》1941年9月第2卷第5、6期〕　　

　　《绝句》(两首)

　　〔随转式十二言诗〕△

　　寸寸/相思‖至终成/不扬的/死灰　　(48)　a
　　一人/向隅‖满座/皆惨然/为伤悲　　(48)　a
　　明灯/与红酒/他年‖彻夜的/筵会　　(75)　b
　　满怀/凄凉的/预感‖将诉向/阿谁　　(75)　b

　　(75式十二言诗〕△

　　一半/是自己/设讽‖一半/是同情　　(75)　b
　　天涯/相遇/何必诉‖身世的/飘零　　(75)　b
　　佳人的/芳华/易逝‖英雄/叹末路　　(75)　b
　　两般的/不幸/奏出‖一般的/歌声　　(75)　b

　　《绝句》

　　（一）〔75逗十二言诗〕△

　　暗中若有牵丝者‖定笑我情痴
　　多少仙山在望里‖风又引回时
　　未必重逢已踏入‖新生的开始
　　即此一见岂不胜‖多年的相知

　　（二）〔75逗十二言诗〕△

　　语言表现到此时‖皆穷竭无灵
　　未必在众心当中‖她明白我心
　　回顾茫茫的一生‖清宵忽泪落
　　焉知别人对我无‖同样的深情

　　〔三〕〔律式75逗十二言诗〕△

　　怅然/回首/漫抛掷‖锦绣的/华年〔平、仄、仄‖仄、平〕尾律句
　　鸿飞/冥冥/泥上的‖指爪/仍流传〔平、平、仄‖仄、平〕尾律句
　　长人/已自分/心如‖苦僧的/禅定〔平、仄、平‖平、仄〕全律句
　　前缘/未解/又挣入‖后面的/纠缠〔平、仄、仄‖仄、平〕尾律句

　　（四）〔交叉式十二言诗〕△

　　今年的/梅雨/又洒上‖一层/哀梦　　　(84)　a
　　我深恨/桃李‖携来/迷人的/春风　　　(57)　b
　　睡沉沉/永不见/鸡鸣‖怎能/晨醒　　　(84)　a
　　蜷伏者/似那‖末日/来临的/秋虫　　　(57)　b

　　《绝句两篇》

　　〔75逗十二言诗〕△

　　仿佛/向晚的/孤燕‖飞落/入乌衣
　　云霞/西下/潮打着‖寂寞的/城围
　　江左/风流/不复见‖翩翩的/王榭
　　梁间/斑驳着/当年‖巢余的/旧泥

　　〔75逗十二言诗〕△

　　无复/芙蓉的/嫩脸‖杨柳的/眉锋
　　蜀道/如天/却缩住‖千人的/梦魂
　　怜你/少年/还不解‖国破的/仇恨
　　高堂/明月里/逢人‖唯唱/雨淋铃


　　【二】以其他命名的四行新绝句体

　　《无题》〔75逗十二言诗〕△

　　伫思项籍的才具‖不过一勇夫
　　八千子弟竟倾覆‖祖龙的雄图
　　六国沦亡惟荆楚‖无罪而凄惨　
　　三户尚存称兵时‖何必假扶苏

　　《果然》〔律式75逗十二言诗〕△　

　　果然/人似/隔一道‖横空的/银河〔平、仄、仄‖平、平〕拗句
　　笑声/隐隐/如三月‖溪里的/流波〔平、仄、仄‖仄、平〕尾律句
　　近在/目前/犹不免‖恨蓬山/万叠〔仄、平、仄‖平、仄〕全律句
　　永无/相会/心中的‖惆怅/又如何〔平、仄、平‖仄、平〕全律句

　　《短诗十首》

　　某多产诗人〔67体十三言诗〕△

　　人说我曾写文‖政击某一位诗人
　　这奇怪的谣言‖恰好与事实相反:
　　正因为我对于‖他的名普很关心。
　　所以我才劝他‖制把那种诗出版。


　　某诗——素以善描写动物名　〔随转式十三言诗〕△

　　读了最后一篇‖描写驴子的诗歌，　　(67)　a
　　我不能不惊叹‖作者能力的伟大；　　(67)　a
　　他刻画得这样入微‖，写得这样活，　(85)　b
　　以致读者都当真是‖驴子在说话。　　(85)　b

　　读某女诗人的长诗　　〔75逗十二言诗〕△　

　　这位小姐的作品‖我读了几遍，
　　结果只发现一点‖可取的地方；
　　前面好些老实说‖真叫人厌倦，
　　亏得那首诗还有‖最后的一行。

　　宋奇的诗　　〔随转式十二言诗〕△　

　　他的诗读了的确‖很使我喜欢，　　　　(75)　a
　　别人赞美的言语‖并没有虚假；　　　　(75)　a
　　色泽‖，感情和音律‖样样都齐全，　　(255) b
　　就是‖——我还希望他‖能练练书法。　(255) b


　　《燕京文学》读后感　　〔复合式十三言诗〕△

　　人家说空白‖是最好的图画，　　　　(56)　a
　　现在我才得到‖确实的证明；　　　　(65)　b
　　这样的作品‖要全出来的话，　　　　(56)　a
　　真不如空白的‖有利于眼睛。　　　　(65)　b

　　（二）　　〔复合式十二言诗〕△　

　　人人都说‖爱情是莫大的痛苦，　　(48)　a
　　可是我却注意到‖有一点不同；　　(75)　b
　　别的痛苦‖我们都想找到伴侣，　　(48)　a
　　唯有这个却非要‖自己去担承。　　(75)　b

　　Madrigals（一）〔随转式十言诗〕△

　　我情愿为了‖称赞你的美，　　(55)　a
　　写下几千首‖最精致的诗；　　(55)　a
　　可是我‖准把它们‖全烧毁，　(353)　b
　　要是你‖自己称赞‖自己时。　(353)　b

　　（二）　〔85逗十三言诗〕△

　　光会称赞你的娇美‖并不算稀奇，　　(85)　a
　　这是每一个人全能‖看见的东西；　　(85)　a
　　可是我又能饶恕‖你的一切过错。　　(76)　b
　　而看见它们的人‖，唉，只有我一个。(76)　b


　　《火花》之（二）我的好友之一〔随转式九言诗〕△

　　听他一说话‖真叫人烦，　　(54)　a
　　耐心地等着‖老没有完，　　(54)　a
　　你净看见‖他不住张嘴，　　(45)　b　　
　　可是永远‖看不见他关。　　(45)　b

　　《火花》之〔四〕　同上的诗人〔75逗十二言诗〕△

　　虽然你每碰见人‖就说我多坏，　　　　〔75〕
　　我却老爱称费你‖，为什么，你想？　　〔75〕
　　我因为这点秘密‖人家全明白，　　　　〔75〕
　　我们俩说的都是‖漫天的大谎。　　　　〔75〕　　


　　口红〔75逗十二言诗〕△

　　好花失去的红艳‖它能够保持，　　　(75)
　　常觉不足的青春‖它能够挽回，　　　(75)
　　帝王谁不愿抛弃‖一切的富费，　　　(75)
　　未接触它所日日‖接触的东西？　　　(75)

　　读《上元月》〔一〕〔65逗十三言诗〕△

　　查显琳歌唱着‖那位英国人，　　〔65〕
　　为了爱把诗作‖全部送进坟;　　　〔65〕
　　掘出来之后呢‖？ 我祷告天主，　〔65〕
　　那空处正好让‖《上元月》填补。〔65〕

　　《夺父》一答汪先生〔57逗十二言诗〕△
　　〔我没这么答他，blesshisdearheart.怕他难过〕

　　你问你的诗‖千载后能否知名，　　　〔57〕
　　我们回答是‖一个无疑问的能，　　　〔57〕
　　在中国诗歌‖耀目的历史里面，　　　〔57〕
　　谁能看不见‖这么一大片黑暗。　　　〔57〕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