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华音节诗赏析〔二〕多段式四行体

孙逐明

　　吴兴华音节诗赏析〔二〕多段式四行体

　　多段式四行体是四行绝句体的扩充，基本法度相同，只是增加了“复合式”而已。其中的复合式十二言诗《行乞歌院图》长达六段，复合式十二言诗《素丝行》长达八段，同样严格地遵循了对称五范式的大顿对称法则，可见吴兴华是有意为之，绝不是偶合。



　　二、多段式四行体

　　多段式四行体是四行绝句体的扩充，基本法度相同，只是增加了“复合式”而已。其中的复合式十二言诗《行乞歌院图》长达六段，复合式十二言诗《素丝行》长达八段，同样严格地遵循了对称五范式的大顿对称法则，可见吴兴华是有意为之，绝不是偶合。

　　《行乞歌院图》　〔复合式十二言诗〕△

　　随着落叶的消息‖来到院门前，　　(75)　a〔一贯式〕
　　囚首垢面却不要‖他人的哀怜；　　(75)　a
　　飘泊在尘海当中‖失去了名姓，　　(75)　a
　　只赢得皓齿朱唇‖转称道薄幸。　　(75)　a

　　我曾振九翼‖上窥壮丽的天门，　　(57)　b〔一贯式〕
　　郁动的豪气‖未因铩羽而消沉；　　(57)　b
　　昔年的锦茵‖，此日藩溷与泥土，　(57)　b
　　升降于其间‖，永远让飘风作主。　(57)　b

　　落笔赋鹦鹉‖惊倒峨冠的四筵，　　(57)　b〔随转式〕
　　有挤而下石‖并无伸手作引援；　　(57)　b
　　文质外露‖只招来妒光与灾祸，　　(48)　c
　　怅然念及‖美人的青眼与情热。　　(48)　c

　　岂不像‖回到家乡‖多年的浪游，　(345) d〔交叉式〕
　　尝厌空虚的謏辞‖和海错珍馐　　　(75)　a
　　终结后‖，转向她们‖伸出的手臂，(345) d
　　发现亲切的了解‖与从前无异。　　(75)　a

　　惟有眩目的丽色‖渐变为银灰，　　(75)　a〔交叉式〕
　　锦瑟五十弦‖诉说华年的伤悲；　　(57)　b
　　天真无邪的心灵‖渗透了苦味，　　(75)　a
　　怕细雨斜风‖仅是群芳的芜秽。　　(57)　b

　　知己由来远胜似‖感恩与报恩，　　(75)　a〔一贯式〕
　　一钵冷饭满染看‖双方的泪痕；　　(75)　a
　　不似叩门乞浆在‖夭桃的深院，　　(75)　a
　　却如枫叶获花里‖琵琶声凄断……　(75)　a


　　《素诗行》（复合式十二言诗，多段四行体）△

　　看啊如同‖九天的银河从三个　　　(48)　c（随转式）
　　姊妹手中‖流出来成匹的素丝　　　(48)　c　　　
　　象牙和玉指‖乱入晶洁的颜色　　　(57)　b
　　急促的波动‖垂到下沉的盘里　　　(57)　b

　　这样堆积着‖软弱无助如孤儿　　　(57)　b（包孕式）
　　当漆黑瞳子的她‖细心的擎起　　　(75)　a
　　另一个手持一管‖金粟的短尺　　　(75)　a
　　横直的度量‖——象神度量着生命　(57)　b

　　不要把我向左推‖，也不要向右　　(75)　a（随转式）
　　加重现在的质量‖或者减轻我　　　(75)　a
　　让我片时‖停止在无限变更中　　　(48)　c
　　静观自己‖，战栗而无方法捉摸　　(48)　c

　　没有形式也没有‖先入的印记　　　(75)　a（交叉式）
　　第一个来到‖就会占据我全心　　　(57)　b
　　而你们将会怎样‖引导我，三个　　(75)　a
　　无名的姊妹‖，走上迢遥的长路　　(57)　b

　　薄罗织锦‖我将要用你来造成　　　(48)　c（交叉式）
　　喷在你身上轻染‖如霞的颜色　　　(75)　a
　　我的妹妹‖将细心剪裁和熨帖　　　(48)　c
　　使一切针线余迹‖从手下灭去　　　(75)　a

　　然后当春风‖重在万户千门的　　　(57)　b（随转式）
　　洛阳里太息‖你将快乐的衬出　　　(57)　b
　　弓腰女子的舞蹈‖，她垂下手来　　(75)　a
　　木然的蛱蝶游丝‖萦绕在四周　　　(75)　a

　　遍染朱唾和香汗‖你将被折起　　　(75)　a（一贯式）
　　不让冷气的牙齿‖碰到你纤维　　　(75)　a
　　藏在哪里的篋中‖，当主人拥髻　　(75)　a
　　独对暗室的清镜‖凄然而雪涕　　　(75)　a

　　然而现在当你的‖力量还混成　　　(75)　a（一贯式）
　　没有为一个倾向‖将一生束缚　　　(75)　a
　　没有像飞花自幸‖拂帘恍飘到　　　(75)　a
　　文茵上或者怨艾‖摇坠入泥溷　　　(75)　a

　　这里是一滴眼泪‖劳力和同情　　　(75)　a（包孕式）
　　我交给你‖，尚未曾变黄或变黑　　(48)　c
　　站在路歧‖尚不知向南或向北　　　(48)　c
　　未达到任何成就‖才是真存在　　　(75)　a

　　《古意》〔75逗十二言诗〕△

　　云鬟高束新样式‖几时始学成
　　众中浅笑欲追问‖阿依的姓名
　　五绝不愧于世南‖唯文章可信
　　卿卿注视下竟难‖摇笔赋憨生

　　一半是自己讥嘲‖一半是同情
　　天涯相遇何必诉‖身世的飘零
　　佳人的芳华已逝‖英雄叹失路
　　两般的不幸奏出‖一般的歌声

　　美好真情在此世‖长久已相违
　　今宵一梦成他年‖无力的伤悲
　　赖有夜来的明月‖尚依依留在
　　不教歌舞罢化为‖彩云竟高飞


　　《夜游赠以亮二首》

　　（一）〔75逗十二言诗〕△

　　什么地方传来了‖横笛的幽凄，
　　河水的声音汨汨‖从桥下流过；
　　悄然立在小桥头‖听禽鸟低啼，
　　看假山在银月里‖染上了蓝色。

　　我愿折来河对面‖一枝白的花，　　
　　借以安慰我自己‖寂寞的怀抱；
　　但寒月下的流水‖远没有边涯，
　　肠断于一望不尽‖凄凄的芳草。

　　河边行列的树木‖负满了花叶，
　　对着他们也有了‖怀念与悲哀，
　　悲于行将开始的‖人间的遥夜，
　　横笛在曼声的唱‖：“回来不回来？”

　　（二）〔复合式十二言诗〕△

　　听到落叶的林里‖断续的哀蝉，　　(75)　a〔一贯式〕
　　我仿佛感到颊上‖凉风的吹拂，　　(75)　a
　　十月的夜空寂寂‖，堆积着深蓝，　(75)　a
　　月亮半隐蓝云里‖如一哀愁妇。　　(75)　a

　　水畔的残柳忆起‖逝去的青春，　　(75)　a〔随转式〕
　　雨后的长枝洒下‖恨别的眼泪，　　(75)　a
　　什么时候能‖再对一盏暗的灯，　　(57)　b
　　两人细细的‖讲论诗文的三昧。　　(57)　b

　　月光装饰着林丛‖如千株白雪，　　(75)　a〔交叉式式〕
　　孤独的影子‖引起无限的爱愁，　　(57)　b
　　高树朦胧的明影‖，簌簌的落叶，　(75)　a
　　异乡的光景‖知道已经是深秋。　　(57)　b


　　《秋柳》〔75逗十二言诗〕△

　　未名湖上的秋柳‖，倒影依依的
　　如一个少女自览‖□□于镜中；
　　夕阳不能点染她‖凋落的美丽，
　　环绕着她更吹着‖冷冷的微风。

　　天边的云霞映着‖群鸟在高飞，
　　枫树间的钟声是‖悲哀而索寞，
　　无数金色的花朵‖无声的下垂，
　　在枝头作病弱状‖，并不坠落。

　　步行在这黄昏的‖轻幽的梦里，
　　听一只号角响彻‖寥寂的高天；
　　未名湖上的秋柳‖依依的影子，
　　如爱中思念的人‖摇落而可怜。


　　《楚妃叹》　　〔律式复合式十二言诗〕△

　　细腰宫畔杨柳枝‖依依的下垂　(75)　a
　　门巷阶台忽绿遍‖凌弱的青苔　(75)　a
　　三年不言笑‖桃花竟累累结子　(57)　b
　　果然美是它‖自身可靠的良媒　(57)　b

　　太息见巫山十二‖彩云正纵横　(75)　a
　　一夜荒淫冷尽了‖弦乐的六宫　(75)　a
　　但愿所近者容德‖与樊姬相类　(75)　a
　　不敢在箧中悲叹‖摇落的秋风　(75)　a

　　《无题》　〔复合式十二言诗〕△

　　明灯光四射擘笺‖初赋作无题　　(75)　a
　　苦有若无即自己‖已多骨猜想　　(75)　a
　　一道红墙久隔绝‖织妇的音响　　(75)　a
　　几树桥桐到秋来‖曾未有鸾栖　　(75)　a

　　怅然追念那一年‖路上柳花飞　　(75)　a
　　伊人的眼光‖初次落在我身上　　(57)　b
　　长久的苦心‖建起崇高的理想　　(57)　b
　　香草美人以寄怨‖犹惭对玉溪　　(75)　a
　　（此诗未完）

　　《暂短》　(77逗十四言诗，多段四行体〕△

　　上星期我送给你‖一束朝霞的玫瑰
　　流溢着春的气息‖，使人追想起江南
　　如今烛光伴着她‖洒下悲戚的眼泪
　　——玫瑰短的生命里‖并没有所谓明天

　　即使你暖的手掌‖曾以微明的泉水
　　洗涤她黄的枝叶‖，润湿她干的面颊
　　永远无法停止的‖是将前来的凋萎
　　——而在这冷的世上‖调萎的不止是花

　　闭上眼，我像看见‖往古哀艳的故事
　　集鹿跤足在廊下‖，苔藓缘遍了阶石
　　官门前森然立着‖越国锦衣的战士
　　——一夜凄凉的风雨‖，吴官埋葬了西施

　　《爱情》〔复合式十二言诗〕△

　　在我的心里‖回荡着她的低语，　　　　　　　(57)
　　“为希望喝一杯‖”她把酒杯擎起，　　　　　(66)
　　那酒是殷红色‖，如身上的血液，　　　　　　(66)
　　博博的跳着‖，随着爱情的拍节。　　　　　　(57)

　　“喝一杯，视贺已经‖成熟的爱情　　　　　　(75)
　　她的柔情系集在‖她的两眸中，　　　　　　　(75)
　　心跳得这样急促‖、跳动的心里　　　　　　　(75)
　　蕴着柔和的幸福‖，至高的欢喜。　　　　　　(75)

　　现在是‖秋风鸣咽‖吹过古墓地，　　　　　　(345)
　　“喝一杯‖，为着以往‖温柔的记忆”　　　　(345)
　　心已是那样疲倦‖，寒冷而虚空　　　　　　　(75)
　　她觉得不久就要‖遇到了严冬。　　　　　　　(75)

　　唉，希望，唉，爱情，唉‖，记忆、再见罢！　(57)
　　我的心早已长眠‖在白雪之下，　　　　　　　(75)
　　纵然在严冬之后‖，山山有杜鹃　　　　　　　(75)
　　呼碎人的心，迎接‖另一个春天。　　　　　　(57)


　　扇〔复合式十三言诗〕△

　　成仙为秦女‖乘车飞入烟雾，　　　(56)
　　潦倒的诗人‖泪洒几句新诗，　　　(56)
　　江山平远间‖时有峰峦迭伏，　　　(56)
　　修行疏落里‖早梅困倚斜枝。　　　(56)

　　或追扑流萤‖，银烛画屏之畔，　　　(56)
　　或指挥将士‖，自羽临江而挥，　　　(56)
　　团圆如好月‖，峨眉尽来遮面，　　　(56)
　　弃捐在篋底‖，婕好长对生悲。　　　(56)

　　战退夏日的炎阳‖，催促新秋，　　(74)
　　歌惠在美人素手‖，含情无限；　　(74)
　　尽可深藏起‖一束搁置高楼，　　　(56)
　　不愿摇动时‖借重插销电线。　　　(56)


　　镜〔复合式十二言诗〕△

　　乱世的英雄‖用诡聘嫁的礼品，　　　(57)
　　慧根的僧人‖自比无垢的禅心，　　　(57)
　　世间最难得‖好月长圆而不稳，　　　(57)
　　少年要珍惜‖一去无家的光阴。　　　(57)

　　时式的装束‖先要请它作参证，　　　(57)
　　让它来决定‖画眉的深浅斜偏，　　　(57)
　　一掠而逝‖照影的惊鸿‖真像梦，　　(453)
　　镇日长对‖绝色的美人‖远如天。　　(453)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