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了喝茶的年龄

光明鱼

不得不佩服古人造字的玄思，“茶”者，人在草木之间也。人在草木之间，沐浴草木清华，吸纳自然灵气，品察天地人生，谁说不是件快乐的事情？

可是，熙来攘往，利来利往，有几人能够涅而不淄？ 如我，“欲洁未曾洁”，跨出自家小楼，便投入了滚滚红尘，被裹挟，被拖曳，欲罢而不甘。就算饱读《南法经》，向往着那边的天地逍遥，曳尾涂泥。但在人家炮制的“规则”面前，终究只得低眉顺眼。

一边向往超脱，一边在“规则”里挣扎，中间，只有煎熬，只有堕落。记得一位日本高僧讲过“人”活着的三个层次。第一层次，自然人，心无智识，所以行无挂碍，思无负累，活得原生态。第二层次，知识人，懂得多，如陷泥淖，如坠荆棘，终不得超脱。第三层次，自由人，从第二层级拔出来的人，不为浮名遮眼，不为利益掣肘，洒脱如仙。显然，本朴如初者不多，自由洒脱的更少，大多数被卡在了中间，要回到“人之初”是不太可能了，那就向上吧，这个过程里，或许，有挣扎的烦恼；或许，有顺从的沉寂。但，终究还是一个庸人自扰之的大俗人。

被卡在了中间，需要静心去火，需要清心戒躁。茶，最好不过的了。茶，这个世界上最悠久的饮料，有清香，有滞浊，有苦涩，有甘甜，但每种味儿都那么平和中庸，不冲不骄，不徐不急，相互制衡又相互生成，真乃山中隐士，淡泊悠远，步履从容，神气旷达。它既适宜于品咂，也适宜于解渴。上等的好茶可以被士大夫，被文人雅士少许咂吧，琢磨玩味；末等大叶却可以被下里巴人，被贩夫走卒牛饮，生津止渴。

如果，碰到《红楼梦》的妙玉之辈，辅以梅花雪水，辅以时光的酝酿，辅以珍罕盛瓷，它的品味，就是黛玉之辈的“世外仙姝”也是俗的了。这样的高格，注定与劳苦大众无缘，劳苦大众需要的是大碗茶，一仰脖子，喝它个底儿朝天，汗水，从每个毛囊里冒出来，浑身清透，于是，不渴了，有力了。

这就是茶，它的生存空间，它的绵延历史，不得不叫人仰慕！

不仅如此，它和禅道，也有不解之缘。“吃茶去。”这是赵州和尚的口头禅。在阳光慵懒的林间，听，溪涧蜿蜒而下，在阒然里淙淙；看，阳光剪影斑驳，在枝叶间摇曳。一小块平坝，一方凉棚，一桌一几，清淡的和尚往竹椅上一坐，上清茶，品幽茗，和对面相知的友人坐而论道……多少的开悟，在不经意的话语里恍然；多少的证觉，在茶气袅娜间涅槃；又有多少的郁结，在茶香氤氲间，化为无形。难怪，禅与茶，会有这般渊源，它们的心意原本就是曲径通幽的。

无论是品咂，是牛饮，还是以茶参禅，那茶都是时光的影子，自然的清嘉。一杯清茶，一怀幽绪，回到时光的静默里流淌。如杏花微雨的孟春时节，沙沙啦啦的不只是雨，不只是滋养，更是省悟。细雨洇染中的杏花，不发一语，却万语千言。因为它知道韶华易逝，转瞬即过往，就算梨花带雨，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又能如何？俗语说，花无百日好。因此，透彻了，就是眼前，还有什么值得去抓住的呢？

茶终究是“悟”的。静静的午后，孤独的时光，清明的窗前，捧一杯清茶，任时光在茶香里舞蹈，蜿蜒，那蜿蜒的难道不是人生的轨迹？人生从来就不是“大漠孤烟直”，也不是“长虹落日圆”，它就是这样盘曲的，向上的，却又永远不能凌越青天。正如飘与悠，飞翔的盘旋，盘旋的飞翔，如梦想的姿态，宛若少年和老年的蹒跚。

茶，也有冷的时候。冷茶，凝固了茶香还是憋闷了茶香？冷茶，冷了人情还是凉了人心？其实，不过人生沉浮，可以被冷眼看淡，看淡了，冷热莫若荣枯，自然之道，非常之道，毋庸言说。

因此，茶道即人生。少年意气风华，是不谈人生的，自然是不喝茶的。在他们的面前，有那么的事情在等着，他们也没空闲去品咂，就算上火也不打紧，冲一点，自己和别人都会原宥的。及至到了中年，抬手是春，落笔是秋，心中还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不甘。可不经意间，脸已被岁月雕刻，心已被沧桑磨砺。期望中的那些岁月，在离我们一步步远去，于是，有了黄昏般的叹息。叹息，把我们带到另一个境地——悟的园子。那个园子里，有浅醉的酒，有深情的茶，它们都是时光的佳酿。不由地品咂起来，越品咂才发现越有滋味。而惊叹，自然流泻，惊叹于这无上妙境，却来自于少年时乜斜的眼神所不屑的那杯清茶。原来，茶是悟的。不经沧桑，哪能喝茶？而茶的最后，却是绵延的余味，化去了所有的甘苦浓淡之后的真谛，这是在做减法。子曰，壮年时，血气方刚，戒之在斗。斗，决不是格斗，斗心斗眼斗气，与己斗，与人斗，与利斗，与名斗……还是喝茶吧，喝出茶的原味来，知道做减法了，人生，也就圆融了。

诗酒自娱

还是喝茶吧，喝出茶的原味来，知道做减法了，人生，也就圆融了。
——然也！佳作，道出了人生的真谛。

光明鱼

诗酒自娱 发表于 2017-11-13 07:53
还是喝茶吧，喝出茶的原味来，知道做减法了，人生，也就圆融了。
——然也！佳作，道出了人生的真谛。

多谢鼓励与点评！问好！

凤舞

清茶岁月，万事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