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惊动了江渝1号轮上所有的人!那声音先是惊天动地般轰然响起,接着又如同火车急刹车似的“嘎吱”一声怪叫。全船电灯同时熄灭,甲板在脚下倾斜起来。这时船上发出了此起彼伏的骇人听闻的难以形容的巨大声响,墙壁挤压断裂的声音,玻璃和瓷砖摔碎的声音,钢管和甲板碰击的声音,各种器具相撞的声音……最撕裂人心的是女人的尖叫声、小孩的哭啼声、老人的呼救声。水“哗哗”地涌进来,船体大部分已沉入水中,船肚子斜着朝天仰起…… ——生还者悲述遇难经过 旅程开始了,一切都那么的平静。 1998年3月20日晚上9:30,从重庆开往宜昌方向的江渝1号轮载着300多个乘客在夜色中驶离了灯火璀璨的重庆港。这一天特别冷,据天气预报,从西伯利亚飘来的寒流正袭击着长江上游两岸,气温骤然下降了8—12℃,不绝如缕的雨丝随着冷风四处飘洒,逼着人们把前几天已经脱下的冬装又重新穿了出来。 转眼间,江渝1号轮已远离喧嚣繁华的都市,进入了寂静的郊外,除了有节奏的轮机轰鸣声和不时传来的浪涛声外,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四等舱8室里,旅客们一会儿便互相认识了。家住万县市太白路170号的何泽波与来自云阳县农业发展银行的骆长英、开县农业发展银行的肖汝林、五桥农业发展银行的柳德平一起聊了起来。旁边有一个20多岁的女士带着一个3岁的小男孩,谈起话来,都是重庆市一带的口音,原来这位女士是合川人,丈夫在宜昌水电系统工作,母子二人是专程去宜昌探亲的。那个小男孩长得很乖,用稚嫩的声音问妈妈:“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当听说明天就能见到爸爸时,他高兴极了。 11点后,旅客大都入睡了,只有少数人还在吹牛、打牌。 四等舱6室11床上那位年轻的军人已经进入了梦乡,这位军人叫龚正禄,奉节汾河镇人,现在是驻云南省西双版纳勐腊县35507部队的一名副连长(军官证号06-05754)。此时他正做着甜美的梦,因为再过10多个小时,他就会见到思念已久的心上人——他是专程到万县市来相亲的。梦中他已和情人见了面,但究竟梦中情人是个什么摸样他还不知道呢。为了这一天,他作了很长时间的准备,现在他身边的行李袋里,装着各种礼品,还有4000元钱。 刚从四川成都参加一年一度糖酒会归来的湖北襄樊市的5位商人摸出一副牌来,其中4位先生玩牌,另一位女士便带着满身的疲劳睡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江上的风雨更猛起来,江渝1号轮庞大的身躯在激流中快速前进着。没有任何人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一声巨响,黑暗中,船体开始倾斜。 晚上11:45,在长寿县洛碛附近的江面上,一声巨响惊动了船上所有的人!那声音先是惊天动地般轰然响起,接着又如同火车急刹车似的“嘎吱”一声怪叫,尾音拖了很久才停住,显然是撞到了巨礁之上。人们惊恐万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等换过气来,更惊恐的事发生了,全船电灯同时熄灭,人们陷入了黑暗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惊叫声四起,有人大声问出了什么事。这时有乘务员出来说:“没啥子事,请大家保持冷静。不要乱动,一会就好了。” 但此时谁能镇静呢!另两位女乘务员来了,在应急灯下可见其中一位披着黄大衣,她们大声喊:“快穿救生衣!快穿救生衣!” 人们开始慌慌忙忙地摸索着穿救生衣,往门外涌。五桥农业发展银行的柳德平在慌乱中跑出了门又回到船舱塞给那位合州女士两件救生衣,母子二人各穿一件,3岁的小男孩从梦中惊醒过来,还以为是到了爸爸那里呢。 柳德平和他的农发行同事们又把何泽波喊起来,给了他一件救生衣。何泽波穿好救生衣后,赶紧把舱室内的行李包——不管是谁的,都提着往外传递。 整个过程不到10分钟。 接下来,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船体开始整个向左倾倒,甲板忽然在脚下倾斜起来,人们站立不稳,赶紧抓住任何可以抓的地方。这时船上发出此起彼伏的骇人听闻的难以形容的巨大声响:墙壁挤压断裂的声音,玻璃和瓷砖摔碎的声音,钢管和甲板碰击的声音,各种器具相撞的声音……更撕裂人心的是女人尖叫的声音,小孩的哭啼声,老人的呼救声。 何泽波绝望地在动荡的船体上摸遍全身找钢笔,他想此次必死无疑了,临死前,他想摸着在救生衣上写上自己的姓名、住址、工作单位,好让收尸的人能辨明身份,通知家人前来领尸,但却找不到笔了。他对着黑暗哭着说:“糟了,这回要把命咯交割了!”他想到再也见不到父母妻儿,悲伤到极点。 舱室侧立起来,成了一口“井”,他喊“救命哪!” “哗哗哗”,汹涌的江水在黑暗中涌进舱室来了,实则轮船的一侧已载进江中了。甲板此时已全立了起来,变成了一堵垂直的墙,整个舱室侧过去,成了一口深深的“井”,“井口”便是舱室的门。 陷在“井”里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开县农发行的肖汝林便是其中一个。他攀住“井口”——舱室的门,身子已全在水中,却无力爬上去,“救命哪!”他大声喊。一位船员伸下来一只手,他死死抓住那只手,那就是生命的所在,但他仍上不去,“救命哪!”他又喊。又伸下一只手。两只手合力拉扯,他得救了。 回过头,他隐隐地看见水中还有10多个妇女,其中有晚上见过的一位50多岁的大娘,全穿着救生衣泡在水中喊救命。 快,他和船员一起把消防带(即消防灭火的帆布水管)扔到水中去,妇女们抓住消防带一个一个往上爬。爬不动的,就将消防带捆在腰间,上面用力拉。 这一群人得救了! 从船体开始倾斜到完全倾覆,只有两三分钟。 激流中,转眼不见了儿子。呼救声越来越微弱。 现在,船体大部分已沉入水中,只露出少部分在水面,船肚子斜着朝天仰起,成了幸存者们生命的绿岛。 “儿子啊,儿子啊!”一阵阵凄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是那位从合川到宜昌去探亲的年轻女士的声音,她3岁的儿子被水冲走了! 原来,当他接过柳德平塞给她的两件救生衣后,先给儿子穿好,再自己穿,就在这时,水哗哗地涌进来了,船开始急剧倾斜,她身在一片激流之中,转眼便不见了儿子。 “我的儿子啊,我要带你去看爸爸……”那女人呼天抢地地痛哭,闻者无不为之垂泪。 襄樊商人们在船顶——实为船肚上会合后,找来找去,还差一个人,原来打牌的4人跑出来了,而先睡去的那位女士却再也没醒过来了。 船肚上密密麻麻地挤着约200余人,在午夜的凄风苦雨中穿着水淋淋的衣服打抖,有的人已负了重伤。天地一片漆黑,他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何泽波脱险后攀上了船肚,一阵冷风吹来,冷得刺骨,这时他才确信自己还活着,生命还没有“交割”。他听见江渝1号的秘书邓冰(音)在对另一个船员说:有3个船员失踪了,其中一个女同志20出头,刚生小孩3个月:一个还没结婚,外号叫……何泽波听着觉得心中一阵惊骇。 这时原来那两位女乘务员走来维持秩序,叫全部蹲下,不要走动。幸存者们对两位女乘务员充满敬意。而另一位乘务员则大声命令:“将救生衣全脱下来!”这时危险还未完全排除,人们谁敢脱下救生衣呢,何况冷得打抖,多一件救生衣也可抵御一点寒意呀。 船底下还不断有人喊“救命”,但谁也没能力下去救人了。几十分钟后,呼救声越来越微弱,最后慢慢停止了…… 他拼命朝岸边游去。风更大了,雨更猛了,夜更深了。 那位正在梦中想着相亲的军人龚正禄被轰的一声惊醒后,揉了揉眼睛,不知出了什么事。军人的本能促使他穿好衣服从上铺跳下来冲出门去,这时船灯齐灭,他感到事情有些严重了。穿过巷道,听见船员喊“没啥子事!”但接着船就开始猛烈倾斜,接着便是一阵惊心动魄的巨大声响,再接着便是救命声四起,水哗哗地扑腾进来。龚正禄对记者说:他当兵多年,听过枪炮声不少,有时轰轰的炮声可以让人耳朵震聋,但那场面远不及轮船倾覆前的声音吓人。他赶紧抓住船栏杆往上爬,一直爬到翻过来后的船头上——这里就像一个梭梭板。这时下面有人大声喊:“朋友,快救救我,快救救我!”他脱下大头皮鞋跃入水中一连救起了3个人。这时他觉得浸透了的衣服很笨重,就脱掉毛线衣服咬在口中,不知不觉就被水冲出老远,再逆水游回船去已不可能了,他只好拼命朝岸边游去。他感觉到有一只不知从哪里伸来的手抓住了他口中的毛线衣服,牙齿不由自主地一松,那只看不见的手就永远地消失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连摸几下都摸不着。 好不容易游到岸边沙摊上,那儿已有20多人先游到了,都冷得缩成一团,其中约有七、八个是穿救生衣跳水逃命的船员。 风更大了,雨更猛了,夜更深了…… 五桥柳德平和云阳骆长英穿着救生衣爬上栏杆,船体即将沉没时爬上了船肚。船肚表面布满了青苔和泥浆,溜滑无比,加之整个船肚不平,呈坡状,柳德平想蹲下来歇息一下,忽然脚底一滑,说时迟那时快,整个人体便身不由己的箭一般向下滑去,犹如游泳池里的高台滑水冲浪一样,转瞬间便滑出20多米远,只听见两耳生风,然后“扑嗵”一声便坠入了滚滚长江。他还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已被滚滚的波涛四面包围起来了。他简单判断了一下方向,就向隐隐的岸边游去,他水性并不好,幸而有一件救生衣,要不就没命了。 看到了灯光,人们一起大喊“救命”。女乘务员说:“让妇女儿童先走。” 约12:15,从江面上射过来一束强烈的探照灯光,这是从下游开来的“洛源”号轮船射来的灯光。 看到灯光犹如看到了亲人,江渝1号轮船肚上的人们和游到岸边的人一起扯起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呼“救命!” “洛源”号轮缓缓地开了过来,把跳板伸向这边,人们欢呼起来了,有的人又一次流出了眼泪,而那个合川女人仍凄惨地叫着“我的儿子……”她已经神经失常了。 两个女乘务员再次出来维持秩序,请大家让妇女儿童先上跳板进“洛源”号。在场的200余人在两位女乘务员的指挥下,没一个乱挤乱跑,都主动让妇女儿童先走。 一会儿,另一艘上行的“锦绣”号轮也来搭救。船肚上和河滩上的幸存者们都上了船。 “洛源”号慷慨地拿出毛毯给人们御寒,但人太多,也不能完全满足。人们一直期待着江渝1号轮上的船务人员能出面来安慰几句,讲一下接下来怎么办,或者烧点姜汤来喝一喝,但除了那两位女乘务员外,并无人来过问,人们在又冷又饿又怕又恨中一直呆到凌晨4点。 21日凌晨4点,江渝111号来到现场转移旅客。该轮是从重庆开往宜昌方向的客轮,在下游几十公里外听说了江渝1号的事故后才掉转船头开回来的。约有133人上了江渝111号轮。 上午9点,江渝9号也从重庆专程赶来转移旅客,约100人不愿再走宜昌方向,登上了江渝9号返回重庆。 “港监”的船也来了,接走了少数重伤员去附近的洛碛医院救治。 对所有人进行了登记,包括姓名、地址、财产等。那个神经失常的合川女人反复念着:“我只要儿子,我什么也不要……”她被送回了重庆。 天亮后,人们终于看清楚了现场的一切,只见船体侧翻过来,约有四分之一露出水面,船肚已斜朝着天,船体周围是奔腾而过的汹涌浪花,船体脱离了主航道,在长江南岸一侧,距岸边约二、三十米。 没有一个生还者面对事故现场不胆战心惊,暗暗后怕。 生死之交,患难兄弟,举起酒来,大家的眼泪都“哗哗”直流。 江渝111号轮给每位生还者免费供应了一份价值2元的盒饭,有米饭2两外加素菜少许。一些人捧着饭盒凄然泪下。 乘坐江渝111号轮的万县市农发行陈和莲、龙宝区乡企业局张明福、梁平农发行冯雪梅等见肖汝林、柳德平、骆长英等仍穿着湿衣服,忙让出自己的床给他们休息,又忙着给他们找药,到轮船烟囱旁边去帮他们烘烤衣服,让他们深受感动。 何泽波对柳德平说:“要不是你们来喊我起床,我肯定死了。我们是生死之交、患难兄弟呀。”当下肖汝林、骆长英等8人把身上的余钱统统凑出来,买了啤酒,一人一碗,双手端起对着长江发誓,要永远记住这场灾难,珍惜在生死之际结下的友谊。从今后,大家都是兄弟,谁也不要忘记谁。不会喝酒的则把饭盒举起来“干杯!”一时,大家的眼泪都“哗哗”流了出来,悲壮之极。 当记者向他们亮出证件进行采访时,他们说:“怎么这么快记者就到船上来了,我们还准备到万县后给报社打电话呢。”听说是《三峡都市报》的,他们都很高兴,说一直很喜欢《三峡都市报》。接下来,便七嘴八舌地描述起刚刚发生的那场灾难来。 晚上10:50,江渝111号轮抵达万县港,有人说了声:“万县,我总算活着回来了!”记者和那位叫龚正禄的军人一起走下轮船,只见他光着头,空着手,脚上穿着一双拖鞋——江渝111号轮上一位好心的老太婆给他的。记者说:“你这个样子去相亲,可别是一番风味哪。”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爽朗地笑了,说“记者同志,我说不定还要请你喝酒呢,我记下了你的传呼和电话。” 一会儿,人流便纷纷散去了,记者赶紧回家连夜走笔写下了这篇特别报道。 1998年3月21日 海损事故不堪回首 ——抵万生还者如是说 昨日下午4时,记者在“金嗓子”酒楼见到了重庆艺术学校赵建民和司徒保国两位老师。两位老师是3天前从江渝1号轮上脱险的生还者,他们怀着极不平静的心情向记者讲述了那个悲壮的场面。 赵建民老师和司徒保国老师是专程到万县市来招生的,临行前特地托一个长航公司的熟人代买船票。那位熟人向他们介绍,说江渝1号是老船长,又是大船,安全有保证,于是他们便买下了3月20日晚上9:30的江渝1号三等客票。当天,艺术院校学生李继(万县市人)的母亲刘友桂及其表妹李洁正好也要回万县市,4人便一起上了江渝1号轮。刘友桂是万县市药用玻璃厂副厂长,她表妹李洁是她的同事,此行是前去成都催收货款的,收回的货款2万元——现金汇票,此时正在行李包中。 4人上船后便在舱中聊天,刘友桂讲了她以前遭遇车祸大难不死的故事。到了11:30后,刘友桂觉得该睡了,便去洗脸漱口。赵建民和司徒保国肚子饿了,去小卖部买方便面。李洁则上床休息了。 就在这之后一会儿,事故便发生了。 刘友桂洗漱完毕回到舱室,刚坐上床沿,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船体震动,她一歪,差点跌下床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万万想不到是翻船,起床问:“是怎么回事?”乘务员:“没啥子事。”这时,全船停电了,一片漆黑,接着更可怕的七零八落的声音响起,船摇晃不定,开始倾斜…… 赵建民和司徒保国走到小卖部,售货员问:“买什么?”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买“川辣面”,谁知道“面”字还没说完,就听见轰隆一声,船体剧烈震动了一下,小卖部的那个售货员站立不稳,一下扑到地上去了。小卖部里的物品如酒、烟、饼干等乒乒乓乓全摔到地上,所有瓶子均摔得粉碎。当时小卖部内正好有一个乘警,赵建民问:“出什么事了?”乘警随口说:“没啥子事。”但船体仍在继续摇晃,于是又问“出了啥子事?”这时乘警也感觉不妙了,未做任何回答。灯光忽然熄灭了,几秒钟后应急灯启动,但光线极弱。赵建民和司徒保国看见小卖部前那个电子游戏机在刚才的撞击中跳到一旁,游戏币滚得一地都是,两个主人正蹲在地上忙乱地捡那些游戏币。又一个乘警摸索着走过来,对小卖部里的乘警轻轻说了声:“不行了!” 这轻轻的三个字分量极其沉重,赵建民和司徒保国听到后知道事情已非同小可。二人神经一下绷紧了,双腿发抖,赶紧回到舱室。 传来了乘务员音量极大的声音:“快,快穿救生衣!衣带全部打成死结,往左边跑!” 赵建民点燃打火机,众人一起穿好救生衣往外跑。 李洁只有20多岁,还是初次出门跑业务。她赶紧把所有的东西胡乱地塞进提包里,可是慌忙中拉丝却怎么也拉不拢,急死人!大家说:“还拉什么,快走!” 走到巷道口,隐约看见有人跑上跑下,一片惊恐。巷道却被刚才移动了位置的大型电子游戏机挡住了一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那么多人,挤在巷道里。李洁穿着长裙长风衣,行走不便,“咣啷”一声摔倒在甲板上。两位老师拉起她又跑。 人们注意到,奔跑的人群主要是乘客,船员们大多在舱室里负责乘客的疏散转移。 黑暗中,一行4人互相叫着名字,手拉着手往前走。司徒保国走前面,赵建民走后面,将两位女性保护在中间。 船猛烈倾斜起来,走在前面的司徒保国已一只腿迈过了栏杆,忽然被惶恐拥挤的人群一撞,身子失去平衡,一下朝栏杆外扑出去,他以为完了,要掉下长江了。但这时船体已侧倾过来,垂直的栏杆已近乎水平了。他稳稳地卧在了栏杆外的船舷上,衣服沾满了船舷上的油腻。那一瞬间,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失去了思维。镇静下来后,他发现密码箱和手表已经不知去向了,他马上明白,已经到了最危险的生死关头。 司徒保国就势爬上了已斜露出水面的船肚,把后面的李洁也拉了上来。但刘友桂和赵建民却不见踪影了! 船肚上风雨交加,李洁大哭起来,一遍遍呼喊:“友桂姐姐,友桂姐姐……”但没有回音。 刘友桂和赵建民与司徒保国和李洁在人群中冲散后,赵建民一直护着刘友桂。刘友桂提着旅行袋,想到中间有2万元现金汇票,那可是企业全体职工的心血呀,这年头挣钱不容易,收货款更不容易,无论如何不能丢。她甚至连雨伞也舍不得丢,一直捏在手里。船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她就双手死死地抱住栏边的船柱。赵建民大叫:“快丢掉伞!”她才松开了握伞的手。赵建民使劲把刘友桂往上顶。这时上面传来了司徒保国的声音:“千万不要跳水,往上爬!” 船肚上喊妈的,喊儿的,喊姐姐的,喊哥哥的,声音响成一片。 赵建民把刘友桂顶上去后,自己最后上了船肚。4个人这时才知道大家都活着。短短的几分钟离别,他们经历了最可怕的生死考验,犹如经过了一个世纪。4双手重新拉到一起,大家通过手掌的传递,都感觉到双腿在不停地发抖,人全身酥软了。明明此时船已稳住了,总以为还在摇晃,大家都把手拉得很紧很紧。 正是午夜最冷的时刻,雨却一阵紧似一阵地下起来,不多时,全身就湿透了,就和身边那些落水的人一样。黑暗中,他们忍受着寒冷、饥饿和恐惧,四面都是水,身边都是湿淋淋的人,他们觉得人生没有比这更凄惨的时刻了。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对年轻男女——不知是恋人还是情人,紧紧地死死地抱在一起,一动不动,活像雕塑一般,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了。长期从事艺术工作的赵建民和司徒保国两位老师看着这对年轻的男女,忽然感慨万千,不胜悲凉。 一个乘务员反复告诫生还者们,不准点打火机,不准抽烟,以防机舱汽油燃烧造成更大事故,他还要求人们都蹲下,一是可以少吹风,二是可以更好地保持平衡。人们都照着做了。 “洛源”号轮和“锦绣”号轮来了,人们秩序井然地离开了噩梦般的江渝1号轮。 赵建民看见一个江渝1号轮上的工作人员从乘客手中借来手机与人通话,大概是汇报情况吧。 这时传来一个催人泪下的消息,女乘务员刘敏见一个旅客没有救生衣,毅然把自己的脱下来给了那位旅客,她在返回船底救人时,却不幸被波浪卷走了。 听到这消息,赵建民想放声痛哭,可是,却哭不出来!他对一个船员说:“我们希望她还活着,我们将永远记住她。”刘敏只有20出头,刚生小孩几个月,她还能生还吗? 在狼狈不堪的生还者中,竟有一个从意大利来的“老外”,他长得高大雄壮,一头褐色的卷发向人证实着他的特殊身份。这位“老外”什么也没带出来,就穿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双脚光着。刘友桂从旅行袋里取出自己的袜子送给了他,那“老外”用生硬的汉语连连说:“谢谢!谢谢!”司徒保国等和他谈起话来,他却只回答一句:“我听不懂。”原来他只会两句汉语,一句是“谢谢”,另一句是“我听不懂”。 3月21日夜10:30,赵建民一行4人乘江渝111到达万县。次日,赵建民即寻路来到乌龙池后的“慈云庙”,去向菩萨烧香。庙里的老尼姑见他神色异常,问他何故,他将逃出江渝1号轮的经过如实相告。老尼姑大受感动,当即叫出全院僧众一起上香叩头,感谢“我佛慈悲”。 刘建民和司徒保国将遇难生还的情况告诉重庆的家人,重庆的家人在电话那一端失声痛哭。 今天清晨,赵建民和司徒保国乘船离开万县市返渝,他们说,将永远永远地记住这一段逃出江渝1号的历史。 又讯:昨日本版特别报道《江渝1号轮在长寿倾覆》在万县市引起强烈反响,报纸销售一空。 本报关于江渝1号轮倾覆的特稿由于报道及时,现场感强,加以报道中的主人公多为万县市人,使人感觉亲切,故早上报纸一面世即引起市民关注。本报大门外阅报栏前行人纷纷驻足读报。一“扁担”说:“好看好看。”新城路几家报摊均称报纸好销,市中心医院大门对面一个报摊主说:“今天我和往天一样去报社拿报,谁知已被先去的人拿完了,我一张也没拿到。”话语中充满了遗憾。果园路口一报摊主说:“我刚才去把编辑部最后10张报纸也拿走了,这是我第二次去了。”据说,一些报贩将零售价提高到2元一张,仍然销路好。 编辑部不断收到读者打来的电话,询问江渝1号轮的各种情况,并希望能看到连续报道,但本报就生还者方面的报道现已停止,有关事故原因及善后方面的报道,一旦有了结果,即告读者。 1998年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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