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x
(谨以此文纪念下乡上山四十周年!) 最近,原安澜公社建设(弥陀)大队的部分知青及家属,驾驶私家车沿当年路径回归第二故乡。田野、云气、村舍、林木缓缓流过,四十年前的记忆拂面而来:解放牌大货车上三十几个热血青年,胸戴大红花,一路高歌,奔向城市的老祖母,大有作为的新天地…… 小车突然拐弯刹车,停在原五队跨越小河的钢索桥处。夹岸竹林熟悉又陌生,声声鸟语犹在诉说,梦中的潺潺小溪,倒映亭亭清影,翩翩白鹤;倒映着洗去一天疲惫的戏水,打打闹闹的笑语,还有钢索滑轮下体力不支,掉进小溪的尖叫女声。记得那年安澜要求改钢索桥为水泥桥时,我还在交通局工作,“以权谋私”地将其作为第一号提案,并在办公会上抢先发言,力陈改桥的必要性。此时,我在战友面前不无炫耀的表白。 车过小桥,当年由工交局为大队修建的砖瓦窑已不见踪影。当时最先烧制的青砖全部用于新建知青点,并由知青将热腾腾的青砖挑到目的地。而我的任务是一天六十匹砖,完成后记一天工分(7分),按全劳力(10分)值两角七分钱计算,每天有一角八分九厘钱的收入记在账上,年底分红;另外,对完成任务后每人天再补助两毛钱,很合算!此乃对知青的特殊照顾。 上午挑完砖后,急匆匆回到弥陀大队部临时住处时,已是11点左右,到水井边冲凉后,争先恐后的赶往伙房抢米汤,然后打开木箱,加点白糖和猪油,那滋味、那享受,真是不摆了!然而,父母从牙齿缝中省下的、盛在圆口罐头瓶的糖油很快舀光了。于是,将目光悄悄瞄向没有箱子但很节约的黎姓战友,同住一间大屋,他那罐头瓶瓶无论怎样藏也是藏不住的。 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而我们却在高喊“宁要社会主义的草!”安澜粮库的外墙面对公路,赶场时,人来人往,曾是知青大批判专栏的战场,有一期我曾写就“滔滔扬子化钢剑,茫茫昆仑握铁拳。横披:反击右倾翻案风”。随运动深入,知青自觉行动起来,主动要求取消挑砖补助两毛钱的资产阶级法权。生产队带队的谭老头暗暗嘀咕:这些知青娃儿读书读傻了! 小车突然加速,把我从回忆中摇醒,沿弥陀坡狭窄、坡度大的水泥路攀爬。在有人家处又一次停车,原五队的知青快步前去找熟人、认亲。一段残存的老土墙上野草招摇,三五米外是独栋的一楼一底的青瓦白墙,但大门上仍是铁将军把守,紧闭的铝合金窗户结满蛛网。不知主人是外出打工,还是已到城镇买房。人居条件明显改善,公路通到家门口,头上渝黔高速公路车轮滚滚,却让人感到一种新的寂寞和萧条。反倒是过去十多户人挤在一处,家长里短、说说笑笑,显得其乐融融,更有人气与活力。 继续爬坡。路旁有两个中年农民,询问了知青点后,我们兴匆匆夺路而行。经过一块没有农作物的熟土,转过一道小山梁,穿行一片超出成人身高、类似芦苇的茅草,一块熟悉的小水田扑入眼帘。那是与知青点朝夕相处的小田田,只是失去了水分,荒草丛丛;还好,田之一角还有一碗水,那是曾经牵牛饮水之处。 灰暗、沉默的青砖房,遮风挡雨的庇护所,曾经精力过剩、深夜还在唱唱跳跳、说说笑笑的家园,此时此刻,犹如满面沧桑的老人,孤立在山风里,杂草中。而宽阔、欢乐的院坝早已被春风吹又生了。不由想起七六年唐山大地震时,三十多位战友铺上凉席躲避余震;仰卧满天星光,天做被地做床,萤火虫飞入梦乡。感叹之后,分头寻找曾经的宿舍,或寻觅、或拍照。在二楼却发现有几间房屋被关锁着,过道上晾有衣物,还有一块未挂出的招牌,白底黑字老宋体:安澜镇小龙村五保户家园。随后,大家到院坝集中合影。离开时,我走在最后,再一次回首知青老屋,如今五保户之家,感概世事无常。 早已完成历史使命的知青点,随草木老去是其宿命,像一个隐喻,象征渐渐衰老的一代知青。不料它却因五保户得以重生,这是它的幸运,是这方土地上老弱生灵的福音,也使知青魂牵梦萦的寄托物得以留存。 车辆缓缓行驶,已进入三队地界,在一条岔路伸入农家小院处靠边停车。原三队的知青当仁不让的带领大家来到院坝,一个中年男子和老年妇女迎了出来,竟是原杨书记的亲戚,端来四脚长凳、递烟送水。一上午未喝水了,一口牛饮即见杯底,主人马上续水。凝视个子不高的杨姓老乡,只是声音没有他洪亮,眼睛少几分睿智而已。蓦然,下乡第一天在大队会议室,每个知青面前三碗水,即苦水、咸水、甜水的情景浮现眼前,能想出由苦到创造甜的寓意,这杨祖才书记还真是有才啊。这时,宾主双方你问我答,一场酝酿已久的对话在弥陀山中,桔子树下展开了。时而感叹,时而阵阵笑声,引来鹅叫鸭奔,最后约定今年五月中旬再次相见。 归途中,商量四十周年大庆组织更多战友、子女甚至孙子辈,前来感受知青生活。其实,所谓知青,只是上世纪一段特殊时空的特殊产物,实质是淡化派性,缓解就业压力,与城市化背道而行。而知哥知妹除了吃苦耐劳、贴近土地之外,学业中断,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退一步说,即使当年知青,也不可能抵达那段艰苦荒芜、简单回甜的岁月,就像桥下的小溪,已不是当年的小溪了。 然而,我们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毕竟留在这方土地上,这血脉相连的第二故乡。回望人去楼空的青瓦白墙、空巢老幼,感叹招摇的杂草,撂荒的土地,高架桥上的滚滚车流,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静。不禁口占《采桑子》一首: 知青院坝多荒草, 田里高挑, 坡上招摇, 一阵清风絮絮叨。 而今不见牛耕地, 车过高桥, 村落萧条, 杜宇声声暮雨飘。 我在小溪边站成一株黄竹。声声杜宇,穿过潇潇暮雨在山野间回响,是催促播种、还是在呼唤什么?这么急促、执着。 (201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