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为||厚厚的水银，只不过是，前世一层薄薄的面纱（诗十首）

陈红为

1.疯

我不知道刮倒多少棵树的风
才叫疯，只知道
真正的疯是静止的
只是一个影像

疯人看不到影像
即便眼睛睁的大大的
什么都看不到
树上面是空的
风上面也是空的
灵魂，围绕着空空的肉体
也是空的


2. 忧伤


寂静的夜里
只有鱼不停游动
鱼，白天也在游动

我看到的，只是小鱼
在极其有限的空间观赏
那么美好。喜怒哀乐都那么美好

一条忧伤，悠闲摆动
翕动的嘴像一条习惯了的伤口
吐着血，又吸着血
没有颜色的血
穿透没有血腥味的血

它们的眼睛是白天
也是黑夜，尾巴是翅膀
更是剪刀。等待剪断一根线
等待刮掉彩色的鳞片


4.沉溺于漫长的黑夜

与光亮较量，不在乎光源
那些重叠的影子
时而相向分离，拉拽着
沉溺于漫长的黑夜
富有养分的黑夜
是子宫，是深渊，是蒸汽的温泉
是一个人与一个灵魂
漫长的夜晚


5.鼠辈

收获的季节不结束
没有人会算帐，狡猾的老鼠
只囤积，不肥硕
进出自如，隐蔽的小洞口
如果不是荒凉
是看不到的


如果不是只有雪，那些
灵魂的劣迹
偷过风，也偷过雨

善于埋藏自己
阳光是它们的坟墓
甚至月光也会晃晕双眼
一直感谢看不到它们的人们
到死也不知道感恩
注视着的天眼


6.镜子

镜子背后是漫长的隧道
厚厚的水银，只不过是
前世一层薄薄的面纱
我站在镜子面前，此刻的我
走了出来


7.假寐

用假寐，蒙蔽
黑暗的夜晚，专注于
收集到内心的那些光
我睁开眼睛
就会照亮整个夜空


8.清晨的月亮

清晨的月亮
像卷了刃的月牙铲，整整一个夜晚
撞击了那么多顽固的念头。
思乡的人，含泪吃剩下半拉月饼
是吃不下，是舍不得一次吃完


9.肉狗

一定是一条肥硕的大狗
雄浑的叫声，叠加着余音
像刚刚饱腹的狼的余威

蹲或者立
原野一片迷茫，在辽阔的边缘
不知所措
身处笼子，拴住链子
不知道笼子和链子为何物

哀怨的眼神
一次次抽送的利刃
汩汩流淌不尽的热血
又有人赞美起那华丽的皮毛
换来一声声廉价的叹息


10.父亲的手掌

温柔的锉刀缓缓拍打着手心
细腻的微风
不像是要挫掉什么
像是要涂抹
颜色，湿润，新鲜，还有
乳燕的叫声

只有燕窝显得粗糙
窝里的枯枝虽枯，更像手掌的纹络
抚摸小脑袋的一只大手
散发出泥土的味道
盐碱地白色的硬茧
七十年代末就已消失
前景，天地般广阔
只是伛偻的父亲越来越矮小
总是蹲下疼痛的腰身
繁复挫着又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