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僧天一五律《春晴野步》

万壑松

一雨山容活， 移青到寺前①

重楼高揽月，  万竹绿摇天。

   鸟喜林间雨， 花红涧底然②。

无田仍望岁③，曳杖步云还。

       历代僧人中，不乏能诗，善书画者。清光绪年间，出家在巴县忠兴乡月华寺的僧人僧天一，便是其中一位。

       僧人无须为生计营营，多处尘嚣外的云雾山间，因修行而心静，用有别于常人的目光感受生活、审视世界，一旦成诗，常有不寻常之处。因此，读诗，不可不读僧人之诗。

       结合诗题可知，那年一定也遭遇了严重的春旱，周围的青山、林木、庄稼，皆因缺水而枯黄，甚至连“鸟”，也缺乏生气。终于盼来一场好雨，诗僧与万物一同欢欣：“一雨山容活，移青到寺前。” 湿漉漉的万木回青了、缀满水珠的稼禾返青了，暮气沉沉的大山“一”遇雨更鲜活了；仿佛还嫌不够，更将一片生机勃勃的青葱“移”送到诗僧所在的寺庙前。本是自己看见的，却别生面开地归功于“雨移”，移情于“雨”，“雨”则更加可爱。仅用简单、普通的“一”和“移”字，不仅写活了山，写活了雨；还暗示了这方土地和生灵只需一点雨露，更能鲜活，吃苦耐劳的农夫、简单朴实的生活并不需要向大自然索取太多。

     “重楼高揽月，万竹绿摇天。”颈联写雨后登楼的所见所闻。眼望四围“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的绿竹在蓝天下欢欣的摇曳，摇曳的还有诗僧的喜悦。久旱经雨的景色看不够，一直到晚上诗人还不肯下楼，于是就接着赏月。清新湿润的夜空，一轮皓月当空，万里清光如水，诗人不禁伸手揽月。

在此，我按时间的逻辑，从白天说到夜晚，但诗人却是采取了倒叙的写法。按清人沈德潜之说：诗家有“‘逆挽法’，诗中得此一联，便化板滞为跳脱。”其实，在律诗对仗联中用倒叙手法，往往因韵律而使然，也许并没有诗评家说得那样神秘。还需要说明的是，《巴县志选注》将“万竹绿摇天”误为“万竹缘摇天”。“缘”字，其理不通；且为平声字，构成诗家大忌“三平尾”。

       写了雨后登楼，按《春晴野步》，该走出寺庙了。果然“鸟喜林间雨，花红涧底然。”一般而言，鸟儿无所谓“喜雨”，雨将淋湿羽毛，不利飞翔，还会打湿鸟窝。显然诗僧移情于“鸟”了，不过，久旱之后，鸟儿喜雨也说不定。更何况在诗的世界里，鸟可以像人一样拥有喜怒哀乐。那么，花呢？雨后的山花则特别红艳，竟然在山涧底部欢乐的燃烧。此联写得饶有情趣，极富人情味，其间，该有万物有灵、众生平等的理念么。

      律诗的中间两联，一般是抒情、写景，所谓“虚实对”为上。此诗打破常规，两联均写景，却各具特色，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很好表现了“众生”的喜雨。颔联的  “月”、“竹”，色调淡雅，一天上，一庙中，一静一动；颈联“鸟”、“花”对举，色调浓丽，一林间，一涧底，一动一静。可见诗僧择物之精，体物之细，状物之切，可谓，慧眼别具，匠心独运。

       随“步野”的继续，缺水的稼禾虽渐渐返青，收成可能受影响，诗僧虽无田产，却担心当年的收成，“无田仍望岁”，悲天悯人的情怀，使他再无游兴了，于是，曳着竹杖，踏着雨后忠兴山野间的朵朵白云，仙人步虚般的走向云雾缭绕的月华寺。

【注释】

   

       ①月华寺，建于明朝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原名龙泉庵，明万历朝，有僧名月华，因改名，地处巴县忠兴乡。四围松竹，六月如秋，弘规（规模宏大）可拟华岩。

       ②《巴志》、《重庆题咏录》均作“然”，系“燃”的古字。

       ③望岁，盼望丰收。《左传·昭公三十二年》：“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惧以待时。”杨伯峻注：“岁谓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