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诗风”格律体新诗作品在诗体重建中的实践

青木之灵

“东方诗风”格律体新诗作品在诗体重建中的实践

龙光复（青木之灵）

       “东方诗风”是一个以网络结缘的诗歌群体，也始终有着密切的实际交流。除每年都招开年会和组织采风活动之外，迄今已出版《东方诗风》21期。

      十多年来，“东方诗风”以建立格律体新诗为己任，在理论研究和创作实践方面都做了大量的工作，出版了多部关于格律体新诗的专著。本文拟通过作品实例，展示格律体新诗理论在创作实践中的应用。

一、音步对称和押韵是格律体新诗创作的基本要素

我们先来看几首格律体新诗。

王端诚   饮“稗子酒”代稗子立言

我是/一粒/可怜的/稗子，

是/黑五类/之外的/黑类，

粮食/榜上/被列入/另册，

赚尽我/多少/辛酸的/泪。

我是/一粒/幸运的/稗子，

是/酒筵上/受宠的/新贵。

不愿意/去争/什么/名牌，

我只/奉献/欢乐/与陶醉。

      这是对稗子们由黑类到新贵进而奉献的礼赞，是对酿酒大师独具慧眼和创造性思维的礼赞。延伸其意，也是对世间事物并非一成不变这个浅显道理的解析。

      这首诗偶句入韵。每节音步、字数都是4.9结构，即四步九字。一字步、二字步、三字步交互运用，错落有致。每句字数整齐，全诗是为整齐式。

王世忠  走过

从垂柳/旁边/走过

眼前/一片/萧索

干枯的/枝条/稀稀/疏疏

温柔的/柳叶/早已/脱落

从湖水/旁边/走过

湖水/皱着/眉额

孤独的/身影/模糊/不清

昔日的/柔波/早已/浑浊

从花圃/旁边/走过

只见/几许/残叶

横生/杂草/掩盖了/一切

斗艳的/群芳/早已/泯灭

从你的/窗前/走过

窗帘/紧紧/拉着

静静的/没有/一点/声息

你家的/门窗/早已/紧锁

        眼前的一片萧索景象反衬诗人对人生美好的怀念和期盼。伊人自我封闭，给人留下了无尽的失落和遐想。

        此诗有字数各不相同的三种句式，每节音步、字数都是3.7/3.6/4.9/4.9结构，节内参差不齐，全诗当为参差式。各节一、二、四句入韵；各节对应句的音步、字数则完全相同，体现了诗节对称原则。

万龙生  卫星湖晨眺

雾蒙蒙/湖上

没有/蒹葭/苍苍

唯有/一只/小鸟

向那/雾深处/飞翔

孤零零/水鸟

也许/有个/愿望

探寻/心中/伊人

是不是/在水/一方

太阳/总不/露面

云雾/始终/不散

直想把/雾帐/看穿

消失/心中的/悬念

那只/孤独的/水鸟

一直/不见他/回还

      这首十四行诗写于1980年代中期。那正是新诗创作云雾笼罩，不见太阳的迷茫时期，小鸟为探寻心中的伊人，为看不穿雾帐而苦闷、彷徨。诗歌的出路在哪里？心中的情人又在哪里？

      小鸟所探寻的伊人正是诗歌。有了这个在迷茫中希望穿透雾帐的思考，必须行动起来，让孤独的小鸟回还，也不能再孤独。

全诗用拟人的方式，运用传统诗词的比兴手法，以《诗经·蒹葭》的意境，表达追求而不可得的苦恼，连小鸟都无所适从。常言道：作诗文贵曲。这首新诗的深刻蕴含，曲矣！这首诗也展示作者创作新诗的深厚功力。

      此诗前两节音步、字数都是2.5/3.6/3.6/3.7结构，第三节音步、字数是3.6/3.6/3.7/3.7结构，末节音步、字数都是3.7/3.7结构。全诗首句和偶句皆押韵，三、四节换为an韵。

      全诗是复合式十四行诗。体现在一、二节对称；而三、四节由三组整齐句构成。

二、三分法在创作中的扩展应用

      前面所举的三例诗，分别表现了整齐式、参差式、复合式三种格律体新诗的基本形式，即称之为三分法。以下，我们仍以实例来说明三种体式的扩展应用。

周思维寻找诗与远方

又是/一年/银杏/叶儿黄

拾取/随风/老去的/时光

独自/背起/诗囊去/旅行

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也许/前方会/有丛林/沼泽

也许有/万水/千山的/阻挡

我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一路/狂歌/踏平/惊涛/骇浪

饱览/沿途/旎丽的/风景

终于/找到了/诗与/远方

看到/蓝天/丽日/群鸟/翔集

这里/空气/清新/百花/开放

       这首表现了诗人乐观向上，艰辛探索的历程；在克服万难之后终于在远方找到了诗的真谛，找到祥和和美好。引伸其意，表现了在人生道路上，当不忘初心，奋力前行的主题。

        这首诗各节偶句入韵。第一节和第四节前两句音步、字数都是4.9结构，第二节前两句音步、字数为4.10结构；而二、三节的最后两句音步、字数为5.10结构，全诗由上述三种句式组合而成。节中四句对称或两两对称，呈整齐的句组组合，仍体现了音步对称原理。我们可以把它称为变步变言整齐式。

刘善良秋思

一朵/菊花/挂在/秋的/枝头

你想/把谁/引诱

多少次/狂吼

集录/情歌/几首

贴在/岁月的/窗口

让你/慢慢/听够

痴情的/眼眸

就像/一个/小偷

爬上/湖边的/小楼

却已/白发/满头

一朵/菊花/挂在/梦的/枝头

你在/为谁/守候

      这首诗通过菊花传递秋的信息。曾经有过的张狂和柔情已消弥在漫长的岁月中了，人生的秋天如梦一般，还在期盼着美好的未来。

这首诗句句入韵。第一节同第四节音步、字数都是5.10/3.6结构，相互对称；第二节同第三节音步、字数都是2.5/3.6/3.7/3.6结构，亦相互对称。这样，一、四节与二、三节各自成一个参差对称体式，全诗便构成“二重参差式”。

      此外，还可以有“N重型参差式”，其理亦同。

王端诚  人在青海头

季节/虽是/盛夏

清凉/却似/金秋

高原/敞开/胸怀

供我/数日/勾留

牦牛/携绵羊

山间/闲步

黄花/伴绿草

湖边/招手

离天近

与云游

人在/青海头

风俗/虽各/有异

依然/是我/神州

高原/几多/故事

真个/美不/胜收

赞普/迎公主

山前/幸会

王母/邀穆王

湖畔/举瓯

共天语

约仙游

人在/青海头

      这首诗将高原的美景、历史故事、民间传说融为一体，以诗人自己的思维程式释放情感；面对湖山，仰望云彩，将自己作为历史及仙界的一员，去欣赏、去享受、去感悟，从而演绎成诗人与青海头的浪漫的故事。正是有了诗人与景物和人文遗产的灵动，大大增加了青海头景观的内涵，也增强了诗的感染力。

      此诗一、四节是三步六言的四行诗节，二、五节参差对称，三、六节参差对称，共同组成了复合式。其体式的优势在于更有利于承载情感的因子，更好延伸诗人的形象思维以发挥无限的想象力。

三、格律体新诗的无限可操作性和体式的优势

      前各例所示，在押韵和音步对称的前提下，整齐式、参差式皆可自定所需的节数，每节亦可自定所需的行数，而每行可自定不同的音步数、字数。

《人在青海头》由一组整齐式诗节和有如前述的双重型参差式诗节组合而成，为我们打开了灵活运用格式变化的思路。

      由整齐式、参差式组合的复合式，可由音步对称（含节内对称）的，单一或多层的整齐或参差的节组合。形成统一押韵或换韵的组合体。加上前述整齐式、参差式自身的变化，便有了多种变化的选择，即或以排列组合的数学运算，其结果也是无穷的。正如万龙生先生所称的，具有无限可操作性。

无韵不成诗！格律体新诗在坚持押韵的同时，以音步对称、合理安排音顿的体式，继承和发扬了中华诗词的音韵铿锵、抑扬顿挫的音乐之美，而其排列组合又形成了建筑之美，在以现代汉语为载体的新诗中独树一帜，与自由诗大异其趣，

      中华诗词的句式是有限的。如绝句、律诗，句式有严格的规定，即或是古风和词曲，也都有相对严格的规范，初学者较难记忆和熟练掌握。格律体新诗以白话入诗，以音步、句、节划分，加上其体式的灵活性，更符合现代人的创作、欣赏和朗读习惯，其生命力必将与日俱增。

四、格律体新诗中定行诗

      格律体新诗中定行诗，万龙生先生有专文详述。此文中仅以实例说明。

      定行诗体形成，是格律成熟的标志。当今中国格律体新诗已经有四行（含柔巴依）、六行、八行、十四行几种定行诗。

青木乌蒙山之恋

一群/老人/相扶着/爬上/高山

隧道/前面/合个影/永志/留念

含着泪/高唱/军歌/传往/天际

指点着/连队/遗址/久久/盘桓

      这首四行诗以一群老人爬山，隧道前留影，含泪唱军歌，在连队遗址前盘桓这些看似平常的行为，揭示了曾经的铁道兵战士波澜壮阔的内心世界。为了国家的建设，他们曾在这里奉献了青春和汗血。战友的情谊、牺牲战友的音容，超越体能的劳作，胜利的喜悦，在他们心里都成了永恒。相扶着爬山，看来他们的确老啦！但还是象当年那样相互帮助。来到这里，真的不容易呀！

此诗是五步十一言整齐式，一、二四句押韵。

      四行诗犹如中华诗词中的绝句，而音步、字数可按需要自定。

任雨玲为你

总想做/窗前的/那抹/月光

缱绻进/你的/梦里

为你/增添/梦香

总想做/江南的/那朵/荷花

蛰伏在/你的/画中

为你/渲染/墨香

      这首六行诗表现了一位女子对所钟情的“你”的一片痴情，缠绵委婉，让人心动。

      此诗音步、字数是由4.10/3.7/3.6结构的两组三行参差诗节组成。首句和节的末句押韵。当然，六行诗也可以是整齐式；可为三节，行数按2·2·2结构。

齐云青草

为什么/我的/生命/不似/那株/青草

枯死后/又/复活于/明年/某个/春朝

我以/青青/欲滴的/绿色

展示/神之/创造的/美好

为什么/我的/生命/不如/蓝色/海潮

人笑/人哭的/海岸/掀起/无尽/波涛

亘古的/孤独/充盈/天地

明月/倾听我/歌涨/歌消

      这首八行诗发抒了对生命的感慨，以澎湃的感情表达了诗人的人生追求。

      这首诗各节首句及偶句皆入韵。两节前两句音步、字数都是6.13结构，两段后两句音步、字数都是4.9结构。此诗为变步变言整齐式。

宋煜姝看上去很美

脸上/搽着/善良的/胭脂

有红/似白

一定很/善良

身上/披着/绵羊的/外套

咩咩/歌唱

一定/不是狼

高台/之上/滔滔/不绝地/宣讲

口吐/莲花

一定很/高尚

视察/区里/没有/垃圾和/乞丐

歌舞/升平

一定是/天堂

善哉/善哉/赞美/上帝

老实/和尚/从不/说谎

      这首诗讽刺表里不一的社会病态，提倡中华传统文化中从不说谎的美德。

      此十四行诗各节行数呈3·3·3·3·2结构。前两节音步、字数都是4.9/2.4/2.5结构；三、四节音步、字数都是5.11/2.4/2.5结构；末节即后两句音步、字数都是4.8结构。即前四节两两对称；末节两句为八言四步整齐句。全诗为复合式。

      西方14行诗原式为4·4·3·3（意大利式）和4·4·4·2（英式）。汉语14行诗纳入格律体新诗体系，可以形成整齐式、参差式、复合式三种体例，不再举例。

五、格律体新诗创作形式的延伸

（一） 唱酬及接龙

      中华诗词素来有唱酬的传统，和诗有依韵、用韵和次韵（步韵）三种方式。接龙，则是以前一首诗的尾句为后一首诗的首句，多人依次接写；更详细的规则可另定。

      格律体新诗的定行诗，与中华诗词一样为唱酬及接龙提供了方便。现代交流工具，亦为快速交流创造了条件。

（二） 花环体

      我们还是来看一首花环体组诗吧！

整齐式四行花环体

石家远  六月荷塘

一

莲花在/荷塘中/亭亭/玉立

孩子们/更关注/水中/红鱼

蜻蜓/和蝴蝶/阳光下/飞舞

柳树下/开始了/一场/游戏

二

柳树下/开始了/一场/游戏

迎朝阳/有人/打开了/相机

逆光里/频频地/按下/快门

珍珠/闪亮了/绿色的/裙裾

三

珍珠/闪亮了/绿色的/裙裾

画家在/远处/把画架/支起

荷塘/变成了/绚丽的/舞台

中央的/舞者是/芙蓉/仙姬

四

中央的/舞者是/芙蓉/仙姬

柳枝动/小蜜蜂/飞来/飞去

像战士/保卫着/他的/主人

莲花在/荷塘中/亭亭/玉立

五

莲花在/荷塘中/亭亭/玉立

柳树下/开始了/一场/游戏

珍珠/闪亮了/绿色的/裙裾

中央的/舞者是/芙蓉/仙姬

      组诗对荷塘的描绘笔法细腻，情景交融。展示了人与物、季节与生灵相互映衬的生动画面。

     上例可见，“花环体”是四行诗组合中一种特殊而又十分严谨的体式。它是由5首“四行”合成的组诗，其中前四首采用顶真手法，即每首的末行都是下一首的首行，而第5首又全部用前四首的第一行组合而成。

     其它定行诗也可延展为花环体组诗。按以上规则，例如十四行诗，它的花环体组诗当由15首组合而成。

（三）柳岸倒影体

王端诚  是谁偷走了我冬夜的烦恼

是谁/偷走我/冬夜的/烦恼

白雪/正守候/明日的/朝阳

腊梅/送给我/温暖的/良宵

西风/在窗前/执着地/吟唱

西风在/窗前/执着地/吟唱

腊梅/送给我/温暖的/良宵

白雪/正守候/明日的/朝阳

是谁/偷走我/冬夜的/烦恼

      在寂寞的冬夜，白雪有明日的朝阳可待，显得十分平静；腊梅送来温暖和清香。就连寒冷的西风都温柔地吟唱，一切烦脑都烟消云散。我们不禁要问：是谁偷走了诗人的烦恼呢？有什么喜悦的事情让他怦然心动，感受美好呢？这自然留给读者广阔的想象空间。

      此诗第二节为第一节的导读，交韵（ABAB、BABA），读起来自然流畅。交韵（辘轳韵、进退韵）、抱韵、协韵，在诗词中也有应用，这里就不再展开。但也说明格律体新诗可以借用诗词古韵。

（四）集句

        集句，就是在前人的诗中撷取句子，以组合成诗，借古人之幽思以发抒个人情感。这在中华诗词中常见。格律体新诗亦有集句如下例。

王端诚  集英格兰诗人威廉·莎士比亚

（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

青春的/华服/是多么/被人/艳羡

唤回了/你那/芳菲/四月的/盛年  

为了/你的爱/我将/和时光/争持

无论/内心的/美或/姣好的/容颜

如果我/写得出/你/美目的/流盼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在我/身上/你或许/会看见/秋天

只要/大好/韶华/和你还/是同年

当我/受尽/命运和/人们的/白眼  

你像颗/明珠/在阴森/暗夜/高悬  

多少次/我曾/看见/灿烂的/朝阳

而/我的心/占有你/心里的/情感  

你不能/比我的/情思/走得/更远

你将/永远/闪耀于/我这些/诗篇  

【注】原句依次采自梁宗岱译莎翁十四行诗第2、3、15、16、17、18、73、22、29、27、33、46、47、55首。

      此集句是一首整齐式十四行格律体新诗。每节首句及偶句押韵，每一行音步、字数都是5.12结构。全诗感情浓烈，深情婉转，浑然天成，毫无斧凿痕迹。兼见莎翁匠心和集句诗人的幽思。

（五）诗词今译

      王端诚先生著有《十四行今译宋词》一书。这是用十四行格律体新诗这一载体表达宋词意境的大胆尝试，也体现了格律体新诗的功能。兹举其中一例如后：

王端诚   十四行译宋词《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青楼/歌女/轻舒地/飘来/霓裳

娇媚/依人/频对我/捧来/琼浆

遥想/当年/一见你/慵柔/情深

痴痴地/为了/红颜/一醉/飞觞

你在/绿杨/四绕的/楼中/起舞

桃花扇/牵着/细腰/缓缓/歌放

彼此/两情/相悦地/缠绵/子夜

直到/月落/风定/才分手/欢场

从此/别离后/相思/萦绕/心头

几番/梦里/想起你/魂飞/惆怅

今宵/只把/温馨的/重逢/相拥

熠熠/生辉的/银灯/照你/裙香

青楼/高处/已结下/三生/情缘

仍又/怀疑/是否是/梦里/虚章

附原文：《鹧鸪天》  晏几道

彩袖殷勤捧玉盅，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想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在梦中。

      此译诗是一首整齐式十四行格律体新诗。偶句押韵，每一行音步、字数都是5.11结构。全诗贴近原词，情感浓烈，幽思深远。

      诗词译为格律体新诗，在东方诗风诗人中亦另有作品，不再列举。

      新诗诗体重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十多年来，“东方诗风”以建设格律体新诗为己任。在理论研究和创作实践两个方面都作出了甚大贡献，推动了格律体新诗的发展。我们坚信，格律体新诗的最终确立完全是可以预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