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况味

尘逸

惊蛰况味

        

      惊蛰是个动词。惊动了蛰伏的走兽和虫蚁。谁惊动的呢？当然是上天的春雷，导致天震地动。原本天地尚寂静，动物尚蛰居，但春雷震震、春声滚滚，安能不惊？

      蛰居的动物们眯缝着眼睛，萌哒哒地望望洞穴之外的世界。呵呵，百花萌动，绿草茵茵，连土壤也分外新鲜。收收鼻子，风中似乎带来些馨香的瓜果的气息，令人难以抗拒。它们打着哈欠，伸伸懒腰，簇簇挪动腿脚，小嘴东啄西碰，在洞穴中活动开来……

      就在前一天夜里。天黑地暗，春雨淅沥。黑幕下，万物静悄悄吸收着天地的滋润，尽情地舒展着生机。飒飒细雨中，天空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积蓄、在攒动、在聚拢，不一会儿，嚓嚓嚓——，几个白刷刷亮闪闪的硕大“Z”字横跨天地之间，似乎把黑夜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成为苍穹的裂缝。不几秒钟，这闪电就消失了。紧随而来的是“轰隆隆、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中炸响，沉闷，有力，节奏井然。

      春雷很讲究的。它不如夏雷般脾气暴烈，嚓啦啦一阵接一阵，打完了就云开雾散。春雷是一曲《如梦令》，一首田园诗，它炸开时不透不亮，就隐在黑云之后，藏在黑幕之间，闷闷的，回声辽远。而后，它又停歇几分钟，似乎在静候人间的反映。万物悄然。春雷又蠢蠢欲动了，它再次炸开，轰隆隆，轰隆隆，在苍穹之间隐忍着、颤抖着，为人间敲响春天的第一记闹钟。虽然，之前的春阳灿烂、春光明媚已经宣告了很久，但总有一些蛰伏着的人和物还不知道春之降临。那么，就让春雷来吧。它不怕叨扰人。

      果然，睡梦中的人们或被惊醒，披衣下床，站立窗前，风清雨润，顿觉春来；或梦梦憧憧，翻身复睡，梦呓一声，打雷了嗦。第二天清早，受惊的人们推门一看，雨润江山新，风来万物长，天地一派欣欣向荣。第二天清早，受惊的虫兽们睁眼一看，露滴土地鲜，河解水潺湲，新春已然朝气蓬勃。如果说，春风春雨、春花春阳唤醒了一看能望见的物什，那么，春雷就唤醒了那些潜藏的隐晦的内敛的物什，唤醒了植物与动物、唤醒了人与物、唤醒了地心。春雷用自己的方式和威力，通告天下，没有疏漏。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惊蛰是唯一一个以动物习性命名的节气。它观照的不仅仅是人间绚丽浮华，更观照地表之下的卑微生灵。它所做的不仅仅是锦上添花，更注重雪中送炭。只有地表之下、心灵之下的物什被唤醒了，春才会真正深入人心。惊蛰就是这样一个节气。貌似张扬，实则讲究。貌似搅扰，实则好意。貌似粗犷，实则细心。

      “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惊蛰之后，黄鹂开始鸣叫，河鲤开始腾跃，蛇蚁开始产卵，连最细小的虫虫蚂蚂都开始伸腿伸脚，舒展筋骨，到处爬爬走走。气温回暖，阳光普照，春雷时不时还会敲一两下钟摆，令万物苏醒，万物蠢动，天地升腾，天地动容。春，成为一年中最为盛大的季节。

      自此，孟春，仲春，季春，横跨三月，成为一年之首，一年之初，一年之计。该播种的田塍是否耕耙成行了？该插秧的泥土是否翻新了？该栽苗的土窝是否成团了？春雨绵绵，春风呼呼，春雷阵阵，从视觉到触觉到听觉，惊蛰下达的是最后一道诏书，令人警觉，令人欣喜，令人振奋。“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说的是那些惜春的人，从早忙到晚；“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说的是那些喜春的人，十足享受；“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说的是那些共春的人，和谐相伴，共振相亲。

      惊蛰，惊动了蚁兽，更兼人心。

海棠依旧

惊蛰，惊动了蚁兽，更兼人心。——没错，美好的春天就此拉开序幕，心情也舒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