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里的银河，真情的皎洁

凤舞

夏日的晴夜，天空中会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条繁星组成的银色的光带，这就是银河了，英文中银河叫做Milky Way，牛奶路，这称呼源自古希腊，也还算形象，可终究还是不如银河雅致。

说到银河，华夏一族首先会联想到牛郎织女的故事，早在汉朝，民间就有牛郎织女的传说，至今农历的七月七日，也就是七夕，还是民间重要的传统节日，据说这一天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不计其数的喜鹊搭成鹊桥，跨越银河，让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会。

银河的这边，一颗明亮的星星被命名为牵牛星，银河那边，遥遥相对有一颗织女星。汉乐府《古诗十九首》里的《迢迢牵牛星》，就是写这个故事。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首诗塑造了相思中的织女的形象，皎皎，本意是洁白，明亮，用这两个字形容织女，可见她的美丽是无瑕且光彩照人的。作者想象着织女素手纤纤，摆弄着织布的机杼，发出札札的声响，这几句诗有声有色，寥寥数语，刻画生动。传说中，织女是负责采集天空的云霞，织成罗绮，做仙女们的衣裙。但是这位沉浸在思念中的女子根本无心工作，终日都因相思而忧愁落泪。作者不由感叹道：只是清清浅浅一道天河，本来也没隔多远，这盈盈一水间，两个人却只能遥遥相望，情思脉脉，却连句话都说不上。

《古诗十九首》本是汉乐府中的文人诗，昭明太子萧统从传世的诗歌中编选了十九首诗，收入《文选》一书，作者是谁已不可考。这些诗歌语言朴素自然，简洁优美，明白如话，描写真切，意味隽永，浑然天成，我一直都很喜欢。

这首《迢迢牵牛星》生动再现了牛郎织女的爱情传奇，织女的相思之深，相思之苦，历历可见，让人读了，不由得深感同情。


写牛郎织女故事的诗词不计其数，古诗十九首的《迢迢牵牛星》算是上乘之作了，宋词中有一名篇，更是脍炙人口，几乎尽人皆知，这首词不但写出了新意，也写出爱情中的最高境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字少游，他是苏东坡的门生，“苏门四学士”之一。秦少游的词作属于婉约一派，纤巧清丽，旨意深远，佳句迭出。如“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等等，包括这首鹊桥仙，我少年时都很爱读。也拿其中的佳句做题写过诗歌。


鹊桥仙·纤云弄巧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词，不但描写了牛郎织女真挚、细腻、纯洁、坚贞的爱情，还通过最后两句的议论，突显了一种独特而高超的爱情观。

上片写牛郎织女相聚的场景，云朵纤柔缠绕，星光闪烁迷离，牛郎和织女悄悄度过银河相会，相聚时候的美好情景不可描述，无法形容；下片写他们的离别，短暂的相聚就像是一场美梦，无尽的柔情像水波一样荡漾，沿着鹊桥走上归路的时候，忍不住地一再回头，依依不舍。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只要是相爱相念的情意能够天长地久，就是不能够朝夕相处，也没有关系。

整首词作，哀乐交织。相聚的欢，离别的苦，天上与人间，抒情与议论，都融为一体，优美的形象与深沉的感情相结合，一唱三叹地讴歌了美好的爱情。其用情之深挚，立意之高远，语言之优美，议论之深刻，风格之婉约蕴藉，都令人沉吟不已，回味无穷。

尤其是末二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使词的思想境界升华到一个崭新的高度，成为千古佳句，也为后人树立了一个美好爱情的样本。


比之秦少游词作中表现出来的豁达，李清照在一首《行香子·七夕》中，关于牛郎织女的爱情，就有更多感同身受的滋味，可能是女性的感觉更为纤细敏锐，可能李清照自己也深深体会过离愁别恨，也可能因为男女两性对待爱情的态度，终究有所不同吧。



行香子(七夕)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
正人间、天上愁浓。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
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这首词作，写的是女诗人在七夕之夜所见所思，最大的特色是既写实景，也写想象，也写心情和感受，虚实相间，情景交融。

上片主要写景，有景语也有情语。草地上，传来蛩声，也就是蟋蟀的叫声，阶前，梧桐树叶飘落下来，人间仰望着天河的女诗人，内心充满愁思，想象着天上的织女也是愁绪满怀。为什么呢？因为“云阶月地，关锁重重”，牛郎和织女相见一次太难了，就算是能够乘着浮槎往来，恐怕也难以相逢。

下片写对牛郎织女的同情，同样是有情语也有景语。虽然说鹊桥能使两人相会，但也是一年之中仅有这么一次，两个人分别的时候，一定是有无穷无尽的离情别恨。想必牛郎织女现在一定正在道别，悲喜交加，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要不怎么这天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雨，一会儿又开始刮风呢？


李清照的这首词作，也非常的动人，既悲天悯人，表达了对牛郎织女的同情，也有自伤自怜之意。写这首的词的时候，丈夫赵明诚应召外任，两个人被迫分离已经一年有余，正因为饱经离别之愁，相思之苦，所以七夕这夜，遥望星河，才格外替牛郎织女，也替自己，感到伤心。


男性和女性对待爱情的态度究竟还是不同的，男子可以潇洒地发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高论，女子则往往是既要天长地久，也要朝朝暮暮。古文人在《迢迢牵牛星》中，也只能想象织女在相思中的忧愁，男子深陷于情不可自拔的样子，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文艺作品中，都极其罕见。在记忆中搜寻一下，似乎有《长恨歌》中唐明皇的“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但有赐死的前因，这时候只能算是追悔；或者还有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或者还有纳兰容若，但悼亡毕竟还与相思有别。


银河很美，只是随着环境的恶化，空气质量变糟，很多地方，已经很难看见银河垂地的景象了。尤其城市，繁星满天的景象都少见。

我们现在，只能在图片里欣赏银河，就像只能在诗词等艺术作品里感受纯粹的无瑕的爱情。只有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之情，是始终不会变更的。


如果能遇到晴夜，如果能遇到繁星满天的场景，那就停下匆忙的脚步，望向星空，想象一下，或者有幸的人可以回味一下，曾经有过的真情和美好吧！

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的内心只剩下荒凉。

柳渡

现代人在不断深入银河，又在不断远离银河。

凤舞

柳渡 发表于 2020-6-10 19:04
现代人在不断深入银河，又在不断远离银河。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