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闻天鸡

尘逸

空中闻天鸡

——万盛群发土鸡养殖场参观记

一、车行云中

    车行在山间。

    前方枝桠横斜，路面坑洼不平。这是从万盛到青年镇的一条支路的支路。路只三米宽，只容一辆轿车通行，四周林木蓊郁，枝蔓不时斜逸。刚一拐进这条路，车就如小舟颠簸在细碎浪花间。山路盘曲，粗糙，窄小，在林间艰难辟出、攀爬。

    这是初夏的一个清晨。昨夜一场滂沱大雨将山林洗尽铅华，枝叶嫩绿油亮，空气清新润泽。走到稍高一点，车至山腰，视野逐渐开阔，却是云遮雾绕。尤其是望向远方时，白雾在远山蒸腾、笼罩、变幻，山与天的界限全然模糊，唯有山尖时隐时现，任凭一团团狮子一样的云雾跳跃挪移，在人间与天界自由驰骋；偶尔掠过一个电线架，虽笔直挺立，亦渺小如爪下一枝桠。此时的远山如一帧黑白水墨画。

    走了许久，才见到几户人家。这是一处山湾。弯弯明镜似的稻田里，纤细的秧苗成行成排；还有一头埋头深耕的老牛，瞧见车子经过，“哞哞”叫了几声，又埋头深耕了。一两个黝黑的农人在地里劳作，心无旁骛，不张望不抬头，只专心地头的活路。人家的房屋参差错落，虽然住在深山，依然光鲜，洁白的瓷砖，两层的小楼，洁净的地坝——白云生处有人家，人家依然露芳华。

    然而，还不是目的地！我们继续往白云深处驶去。

    车行至一处悬崖边，远处的大雾中裸露出一小脉山顶，颇得“山在虚无缥缈间”的意韵。大家欢呼雀跃，停车下来看这美景。这山路黄褐黄褐的，从右侧山顶处斜劈下来，车子就紧靠着山壁停着。往左侧稍微一挪步，就看见斜劈而下的山崖，一些细碎的砂石还不时往下簌簌掉落，停驻在高高矮矮的丛林间。雾霭在丛林间氤氲，看不见再下方的景致。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鸡鸣，烟林深处肯定有人家。除此之外，眼前所见，全是仙气雾气，大片大片地笼罩着人间天上，回望来路，依旧是仙气雾气，恍惚间，我们似乎在云中穿行良久了！再远一点，就看见车上所见的一丁点儿裸露的山峰，青褐色，在云雾间若隐若现，犹似《西游记》中的天庭入口。呵呵，我们竟似到了天上了！

    上车后，还得继续往前行。渐渐地，看见两旁的山脉弧线，朝下，棵棵苍松翠柏斜立着。这一次，我们竟然是走在山脊上！

    “还没有到吗？”我们问。

    “听见鸡叫了吗？”主人答。这主人，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万盛群发土鸡养殖场的女主人陈祖群，短发，清瘦，干练，热情。

    于是侧耳静听。似乎有那么一两声鸡叫：“咯咯咯——”

    “听见了。有一两声。”

    “呵呵，还没到呢。我们鸡场的鸡叫声跟这个不一样。”

    车子继续前行。

二、初见黑鸡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山前岔路。这里有一块人工砌成的平坝，青石子，粗粝得很。

    蓦地，听到一种来自部落的呜嘘呐喊声！这种声音，嘹亮，阵仗，洪大，隐隐有回声，震荡在山谷里，漾了出去又反弹回来，此起彼伏，此消彼长，没有停顿，没有间歇。这种声音，是无数个“咯咯咯——”“咯咯咯——”的交响乐、混响声，是无数个公鸡的相互竞赛、竞技、竞声，是无数个母鸡的伴奏、伴乐、和鸣，是无数个鸡群不服输、不疲倦、不消停的集体呐喊。顿时惊诧了，这样震惊人寰荡气回肠的鸡叫声，我还是头一回听到。

    同伴们也惊诧莫名，纷纷开着玩笑：“哇，它们是在欢迎我们还是挑衅我们啊？”“竟然闯进我们的部落，你几个真是胆大包天！”“它们唱的是RAP还是摇滚啊？”“哈哈哈……”

    说笑间，车子下行几百米，停了。主人说声到了。这就是群发土鸡养殖场。这里原属南桐镇丰岩村，现已合并到沙坝村。主人介绍，这里其实就是自己从小长大的老家。现在，他们几兄妹共同发展，将这里作为了土鸡养殖基地。去年六月，他们开始学习考察技术与经验，七月开始修建，八月引进鸡苗饲养。基地占地近200亩，另外还流转了2000多亩林地，自种喂鸡用的红苕、玉米、蔬菜等。目前，共有养鸡工人七八个，种地工人三四个，看守养育场的老人则是自己的伯父母。

    养育场和值班室就是老家的宅子。

    我们伴着一路鸡鸣，顺着山间小径往那里走去。空气清心润肺，令人为之一振。此时，雾霭已经渐渐散去，数条细流涓涓而下，流淌在山间，山路，林间，草地，甚至庄稼里。前方，几个横筑过去的木栅栏，里面的山羊咩咩直叫。再过去就是一个鸡鸭小圈，一个洗衣台，几间砖房，一个猪圈。再过去，就是一个小院。小院门口，立着一标牌，红底黄字写着：养殖基地，非工作人员严禁入内。几个工人穿着统一的服装，在院里忙碌着，水管、水壶、器械满地都是。进去一看，一侧是一间全封闭的鸡舍；另一侧，是一偌大的半封闭的鸡舍，呈L形，里面上蹿下跳着好几千只黑身黑爪的小鸡。这一长排房舍的上上下下，皆是稻田禾土。所谓“鹅豕鸡栖稻粱肥”，在这里算是亲眼见到了。

    大家簇拥到L形鸡舍前参观。高顶上均匀地垂挂着好几十只倒着的塑料桶，黄的三行，红的一行；细看，又不是塑料桶，而是喂鸡专用的饲料桶、饮水桶。小鸡们三五成群，各自围着一只，叽叽喳喳地吃着喝着。转去看另一边的全封闭鸡舍里，也是这种小黑鸡，更小，分层待在方方正正的鸡笼里吃着喝着。多么幸福的小黑鸡啊！

    “昨晚上那场强降雨让我们忙了好几个小时。本来，这5000多只一两个月的鸡崽全都在半封闭的鸡舍里，但是雨太大，突然降温，鸡崽喜欢拢堆，我们担心鸡崽挤压，就亲手亲脚将其中一半鸡崽转移到了全封闭的鸡舍……”主人说。

    “这是乌脚鸡吗？”我问。

    “不是。”主人道，这是今年年后引进的旧院黑鸡，来自四川达州，品质好，其肉和蛋富含硒和氨基酸，被中科院命名为：“世界稀有，中国独有，万源特有”，素有生命之源绿色食品之美称。现市价五六十元一斤，一只五六斤重的黑鸡约卖300元，喂养七八个月以上才能出售。

    关于旧院黑鸡，还有个曲折的故事。清朝时期，四川达州万源的旧院镇，有一种很好吃的黑鸡，但是已逐年灭绝。上世纪末，当地一个家境困窘特有想法的教师，想发展品牌特色养殖作为自己的新事业，他寻遍全国，才发现还是老家的旧院黑鸡最好吃最有营养。于是回到老家，四处寻觅，终于搜寻到一只、两只、三只……直到一二十只。这教师于是每年花费租金200多元，将这一二十只黑鸡租来，精心养育、繁殖，终于将旧院黑鸡延续下来。

    原来，这旧院黑鸡居然是濒临灭绝的鸡中珍品，被人慧眼识中，抢救了下来，终得以繁衍。现在的人能有口福品尝旧院黑鸡，还得感谢那位教师啊！

三、亲近天鸡

    然而，我们耳畔绵绵不绝的那种部落般的呜嘘呐喊声，根本不是来自这些年纪轻轻的旧院黑鸡，而是后面丰岩大山上的万余只贵州香鸡。

    主人道，贵州香鸡都是去年八九月份引进的，母鸡鸡小而蛋大，公鸡则好强好斗好鸣，共有10000多只，分成了四处饲养，四个大鸡棚分别建在后山的四匹山坡上，敞放着，有围栏。鸡们很散漫，愿意出门出门，不愿意出门就待在鸡棚里。但是一到天亮，鸡们就开始你争我抢地叫唤，没个停歇，叫声山响，令人惊诧。

    哈哈，这贵州香鸡可真是争强好胜的主儿。大家说笑着，拾级而上，鸡鸣渐响。沿途草丛里竟然躺着一个白生生的鸡蛋，还有几痕污迹裹身，看来刚出生不久啊。大家围着看一阵，感觉回到久违的乡村老家，生发出“路不拾遗”之慨叹。

    震撼耳膜的鸡叫声越来越清晰。几分钟之后到达后山鸡场。约两米高的绿色铁丝围栏圈出了好大一片山地，无数只红身红冠的鸡们在层层田地里吼叫、啄食、喝水、争斗，无数只红冠红身的鸡们在树桠、林中、草丛、木架上栖息。那些公鸡，体型适中，身上的羽毛黑亮黑亮，带红间绿，尾羽上翘，顺滑油亮，光艳美丽。那些母鸡呢，浅黄羽翅，长得小巧紧凑，性情温顺。这里真是鸡的海洋！红色的海洋！叫声的海洋！

    几只公鸡看见一群人围上去，纷纷前来迎接，站在前排，“咯咯咯——”“咯咯咯——”一声接一声，杂乱而鼓噪，但它们特精神，特骄傲。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鸡了。只见它们全都伸展着脖子，扎煞着脖子上的毛，脑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往上提着，使劲朝前、朝上，红冠抖擞，小眼圆瞪，尖喙张开，发声——！啼叫的每只公鸡都神情骄傲、威风凛凛，像是得胜的将军，也像健美的教练。

    仔细一瞧，公鸡们的鼻子上、眼睛前，还立着一种红色的塑料小圆片，左右两瓣，刚好能够遮住它的两眼。其颜色红得跟其鸡冠、鸡头一模一样，乍看难以发现。

    这可稀奇了。

    主人介绍说，是给公鸡戴的眼镜。因为这贵州香鸡的公鸡骁勇好斗、太爱掐架，而且经常将对手的身体、尾巴都啄着一根毛不剩，还不善罢甘休。现在都还有些鸡是癞子一样拖着斗败的光身子、光尾巴，十分难看，不好销售。所以，他们想出了给公鸡戴上眼镜的办法。果然，公鸡一旦戴上眼镜，就无法看见对手，从而找不到对手，从而不再打架了。

    哈哈。鸡眼镜。鸡目寸光。鸡目短浅。鸡目如豆。这些话题引得大家嘻嘻哈哈地说开去。

    走进围栏，凑近那个约3米高60米长8米宽的大鸡棚，朝里面探看。里面也是无数只公鸡母鸡，无数个鸡架，无数个饲料桶，无数声鸡鸣。

    鸡棚侧面是个饲料储室。一两个工人在里面忙碌着。主人介绍着，他们从来不用催生素饲料，这些饲料的基本原料是豆粕、菜子饼、玉米粉等，连玉米粒都是自己的蔬菜基地里种出来的，然后人工用磨粉器械打磨成粉，装袋，盛进鸡棚。绝对的绿色天然环保原生态。

    大家嗟叹着，这里的鸡吃得环保、住得环保、玩得环保，比之人类还要安全健康呢！

    走走看看，大家攀上了鸡棚之后的高山巅，驻足眺望。脚下，青山绿水，梯田层叠，云雾环绕；远处，一侧可见石林镇政府，一侧可见南桐镇支路，连万盛城区也就在数座山头之外的云雾中；耳畔，鸡鸣似海，鸡叫如潮，翻滚涌动，不绝于耳。

    空中闻天鸡。原是鸡场主人用辛劳和智慧缔造的奇景啊！

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