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黔边界一人家

尘逸

渝黔边界一人家

    翻越崇山峻岭，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山间公路上。公路是从嵯峨的山腰凭空辟出，一侧是高山，一侧就是悬崖。路况倒是好得出奇，黝黑，平坦，可错行两辆小车。修路工人们的艰辛和认真由此可见一斑。远山苍茫，墨绿，蓊郁，间或一些光秃秃的峰峦上，斜皴出一绺绺的折纹，风骨傲然，映衬在周遭的青黛林荫中，仿佛天然国画。

    这是初秋的一个下午，我们从渝南山间往贵州行进。

    沿途皆是茂林野草，间或有一两户黑瓦褐墙的人家，三五绺收割后的稻田，两三片油绿的蔬菜。越走越觉空气清爽，植被原始，人烟稀少。不过，不管走了多久，一拐弯，一下坡，一抬头，还是会看见一两户农房在深山老林里矗立着。大家感叹着：中国当真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无论多深的山多老的林，总有人居住。

    这条路是通往铜鼓滩漂流的路，沿途却不见任何一点指示。直到走到公路的界限。

    所谓“界限”，并不是指公路到了尽头，而是公路在这里截然两样。地属重庆的这条，就是我们驶过的来路，黝黑，平坦。而地属贵州的那一条，蜿蜒进渺远的深山，粗粝，坑洼。大家下了车，站在界限处慨叹：渝黔两地的发展从这条路就可见一斑啊。

    不过，公路在这里竟然弯出去一大片平地，一户水泥墙面的平房就矗立在这里。平房门前的坝子与公路合二为一，更加宽阔了，墙壁上写着“铜鼓滩漂流咨询处”。也不知道是私人行为，还是漂流景区授权所为。

    一张茶几，两把躺椅，几根条凳，在坝子上房檐下安然躺着。走近一看，这张茶几居然是一个偌大的树桩雕制而成！三个粗壮的树根被砍斫成几腿，几面圆形、光滑、平坦，泥黄漆面显得这茶几更加原始、古朴。被雨棚支出的宽敞屋檐下，还横挂着两三串金黄的玉米棒子，在檐下勾勒出线条粗大的金色波纹，煞是好看。

    主人从大门出来，热情地招呼大家坐。这是一个瘦癯的中年男子。他又走到地坝右侧的栏杆处端过来一个圆箕：“来来来，吃野生猕猴桃。”大家探头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堆毛乎乎的猕猴桃，只不过比常见的要小得多。我们真有些口渴了，于是伸手挑选猕猴桃，捏到软软的，就拿起来剥开皮——果肉鲜绿，翡翠一般；黑籽齐整，仿若芝麻。深深一嗅，甜香扑鼻；一口下去，啊——比常见的更香甜、更多汁、更爽口。“好吃！真好吃！”大家尝到了甜头，毫不客气地一个接一个地剥着，吃着。

    有人边吃边踱步到地坝右侧的洗衣台洗手，蓦然见到旁边花台上簸箕里晒着的野生板栗，欣喜道：“板栗可以尝一下不？”主人高声答：“尝噻，你们想尝就尝。”这些野生板栗跟街头售卖的板栗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还没有经过翻炒，绒毛遍身，硬壳牢固，不使上牙齿、小刀什么的，根本把它无可奈何。于是馋嘴的人裂开嘴牙，对着板栗就开咬。“咔咔”，板栗应声而破，使劲掰开壳来，一颗白生生带点绿莹莹的板栗肉露了出来，嚼在嘴里，生涩，微甜，不是太好吃。不过，一股原生态的清新与野气倒是吸入心扉，久久徘徊在唇齿之间。

    不一会儿，大家都到洗衣台处洗手。有人赞叹道：“你这里还可以嘛，什么都是野生的。”主人道：“那是耶。你看，这水都是山上下来的，不要钱。”大家这才顺着洗衣台后的水管沿途望去，果然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清澈沁凉。

    眼尖的同伴又指着地坝之下的树林道：“你们看，还有柿子、柑子、柚子……”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果然，就在坝下浓密的绿树绿枝绿叶间，橙红的柿子若隐若现，油绿的柑橘隐蔽较深，偌大的绿柚在林中招摇……主人道：“这些是我自己栽的，你们想吃也可以进去摘。”因为坎高、地湿，大家表示作罢。

    不远处，顺着山势层层而下的几湾稻田已经割完了，干涸了。几个农人在田里焚烧稻草，几缕白烟袅娜而上。“你栽谷子了吗？”“没有了，那个值不了几个钱。”主人道，“我喂了百多头羊子。都在山上的。”他手一指，果然，公路之上和之下的山间，百余只白中带褐的山羊在野草灌木中缓缓挪移，或低头吃草，或抬头大叫，或举步徐行，或挺胸顾盼，真是灵动可爱。“你养了几年？”“有五六年了。”“怎么销售呢？”“主要是卖给本地的羊肉馆。今年有人在网上看到了，给我打了电话，让我给他寄过去。”呵呵，想不到，在这渝黔边界的深山中，也受到了电商销售模式的侵袭。

    大家看一阵，聊一阵，又踱步到地坝左侧。公路的防护栏从这里蜿蜒进深山，栏下是绵延层叠的山坡，几间瓦房在草野间露出了鳞鳞的黑瓦，越往下越幽深。远处就是绵延无边、层次分明的山海，是贵州的山了，山势更加阔大、磅礴、曲折；云海在山顶腾挪游移，翻滚变幻，令一切都如电影剪辑一般流畅快速，波诡云谲。我们静静伫立着，和深山里所有的农人一样，在大山的怀抱中，成一个个渺小的黑点。

    返程时，我们在晚霞中逆光而行。回首，渝黔边界的人家，被夕阳聚光灯一般斜照着，俯视着，眷顾着。

海棠依旧

看得出这是个勤劳的主人，大自然待他不薄啊。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