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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原创]野狼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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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8 14:50: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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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
                         [原创]野狼坡
  那是一段充满偏激、冲动、血光、红色恐怖的历史。虽说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了,可那场以死亡两千万人作代价的史无前例的人为大灾难 ,每每回想起来,依然让人瑟瑟发抖,不寒而栗。
——题记
                                                          文/冷万国
   我的老家是个非常闭塞的小山村,叫貉子沟。貉子沟大沟里有座生满乱石和黄毛草、荆条、榛子杆的荒山坡,叫野狼坡。村子人都说那山坡底下是狼道。所以,大伙儿谁也不到那里去打柴。小的时候,大人们绝对不准到那里去玩儿的,十多岁的时候,我曾偷偷去过两次,穿山风刮的呼呼作响,没腰深的黄毛草摇摇晃晃,偶尔,石头缝里哧溜!窜出一条马舌子,乱草棵子里嘟噜!飞起一只呱呱鸡子,榛子杆旁吱溜!跑出一只山兔子,真有点儿头发根子发炸。野狼坡当腰有个大石砬子,砬子底下有“三座荒坟”。这三座坟不但大小相同,且呈“一”字型排开。其中,左面的那座坟是狼坟,中间的是人坟,右面的这座是马坟,人坟里埋着的人叫花娘。
  狼、马、人埋在同一个坟茔,古今罕见,着实令人不可思议。但,你得相信,因为这是事实。
                              (一)
  这似乎成了规律———历年的阳春三月,都有群狼掠过这里。
  这一年的三月又到了。
  群狼到来后,先在蚰蜒道上集合。那天,月色有些朦朦胧胧的。头狼是一只灰色、比狗大不了多少的、耳朵尖尖的母狼。只见它把长长的嘴巴插进土里,发出一阵尖刻的长嗥!接着,群狼也学着它的样子把嘴插进土里,对着沉睡中的貉子沟发一声怪嗥。这将预示着貉子沟的猪、马、、牛、羊不可避免地遭受一场大浩劫!
  突然,嗥叫声停止了。狼群一起后转,然后一阵风似的向前扑去———
  原来,是一匹白马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群狼的背后。
  一双双绿荧荧的目光,凝聚在白色的焦点上。白马被包围了!
  白马瞪着火一样、灼灼逼人的眼睛,怒视着涎水欲滴的狼群……
  一阵僵持过后,头狼谨慎地从狼群中走出,来到白马对面约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前后、左右一点儿不落地打量了一番,像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面对一个乞丐施舍的一份厚礼,为恐有诈。
  夜,静静的。连最不安分的山风,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听得见双方,由于过分的紧张而不断加剧的喘息声。箭在弦上。时空在颤抖,天在颤抖,地在颤抖,心在颤抖,一切都在颤抖——前兆,一个大自然规律性的弱肉强食悲剧的前兆!
  头狼很狡猾,试探性地向白马走近几步。白马鬃毛炸开,前蹄猛刨地面,咴!咴!地叫了两声,头狼惶恐地逃了回去,可它又不愿意就这样地离开,站在原地暗暗窥视,见白马并没有攻击过来。便乍着胆子凑上前去。白马并没有什么新鲜的招数,仍是故伎重演。当它确信白马对它形不成多大威胁时,再度发一声嗥叫后,猛地一纵身,一股疾风闪电般扑向白马的脖颈,两排尖刀似的利齿深深地刺进马肉里……
  砰!一声低沉的闷响,白马和头狼几乎在同一时间倒地。是抢声。
  哗!狼群潮水般的后退一箭之地,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着。
  头狼的脑袋上流着殷红的血,趔趔趄趄从地上站起来,发出一声绝望的狼嗥,然后,不情愿地倒在了地上,从此,再也没见它起来。
  白马脖子血肉模糊,大睁着眼睛,口中叼着一撮狼毛,流着血的脖子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热气,蹄子拼命地瞪踹着,显然,它已完全失去战斗力了。
  群狼先是一愣,然后,发一声嗥叫便四散而逃。
  这时,在距白马倒地不远的一棵大柳树上,站起一个人来,他先是试探性地拨动下树枝,使其发出响动,接着,又大声地咳漱了一声,当他确信,狼真的已经走远了,这才一点儿、一点儿地爬下树来。
  他失算了!
  他的双脚刚一沾地,便发现一双萤火虫似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他赶紧拉过那支尚有余热的老式儿猎枪……
  那是一只比方才打死的头狼小不了多少的灰色狼崽。
  灰色狼崽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与猎人对峙着,出现暂时的宁静。
  一分、两分、三分、四分、五分、六分……二十分钟过去了,那狼依然没有动,半个小时过去了,那狼还是没有动,蹲在那里木木的,简直像死的一样,猎人更橡是树起的电线杆子,僵直僵直的。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那狼仍旧是没有动,终于没敢扑过来,猎人抠着扳机的手汗津津的,也始终没敢开枪。任凭那狼崽旁若无人的走到已死去的头狼跟前哀嗥几声后,愤然离去。
  它——头狼的狼崽。
  他——花娘的父亲。
  死去的白马也有后代,一匹比它妈还要高大、英俊的小白马。
  斗转星移,若干年后,狼崽成了头狼,小白马出落成一匹与众不同的成年马 ;猎人的独生女儿——花娘也被岁月抚育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黄花大姑娘。
                               (二)
  又是一个阳春三月的朦胧之夜,群狼再次啸聚野狼坡。
  自从那一年,年轻的猎人打死了头狼后,群狼已经有好多年没有骚扰貉子沟了。现在它们在新的头狼带领下,又一次卷土重来,其势头大过以往任何一次,其数量也多于以往多少倍,灰乎乎的一大片,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头狼先群狼好几天来到貉子沟,它要找猎人报仇!
  其实,貉子沟人并没有以打猎为生的。村民们都是靠种地养家糊口、靠上山砍柴为生的庄稼把式。“猎人” 是貉子沟百分之三十土地的占有者。还在打死头狼前,他的家就被理所当然的划成富农成分了。
  ……
  “打!打!狠狠地打!”
  于是乎,鞭子疾风暴雨般刮来……
  貉子沟队部的牲口棚内,一匹马被牢牢地拴在石槽上。这匹马长得非常漂亮:头如博兔,眼赛铜铃,耳小蹄圆,尾轻胸阔,身材高大,更让人赞叹的是,这匹马 通身上下 白得像一团雪,连一根杂毛都找不出来。
  生产队长李黑子,眼睛瞪得像鸡蛋一般大小,手握一杆牛皮鞭,一下接一下拼命地抽打着白马。白马疼的浑身不住地颤抖,后腿不时直立而起,身上的汗水、血水汇成一条条小溪汩汩地流淌着……
  “ 打!打死它!”
  县工作组组长骆麻子,一边揉着红肿的大腿伤处,一边恶狠狠地指挥着已经累得精疲力尽的李黑子。从他呲牙咧嘴的程度来看,确实伤得不轻。要不,咋能对一个吃草料的哑巴牲口大打出手呢?!
  “住手!”一声炸雷响彻在队部院内的上空。高举皮鞭的李黑子和正在揉伤的骆麻子,都为之一震。车夫李三愣突然出现在李黑子的面前,眼里喷着火。
  “滚开!”李三楞探身夺过李黑子手里的牛皮鞭,麻利的解开栓在石槽上的马缰绳,然后,拉着白马大步流星地走出队部。
  李黑子深知 李三楞子的火爆脾气,望着被牵走的白马,矗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她是谁?”
  骆麻子直着眼睛问道。
  “他就是车老板儿李三楞。貉子沟唯一的一个雇农,该人政治可靠就是脾气有点儿……”
  “不,我问的是她。”
  骆麻子把嘴往旁边努了努。跟着射过去两道蛇信子似的目光。
  李黑子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原来他问的是花娘。
  花娘正把一担刚打来的青草放到草料棚子里,汗水津津,沁满了面颊,脸蛋儿上一朵红晕,恰到好处地为她凭添了几分少女的芳龄之美。当她发现两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时,少女的羞涩,本能地让她低下了头。
  “啊!她呀?她叫花娘,生产队的饲养员。”
  “什么、什么?她就是你们貉子沟的大美人花娘?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骆麻子的眼睛贪婪地转着,嘴丫子不由自主地淌出一股涎水。
  花娘的的确确很美,她具有一个少女所应有的雅韵:高高隆起的乳峰,发育丰满的臀部 和娇嫩嫩、白晰晰、胖乎乎的小手。还有那不粗不细的腰肢,加之一头乌黑铮亮的秀发……简直把个骆麻子给看呆了,连膝盖上的伤都给忘记了。
  花娘,在骆麻子那充满淫欲的目光中,厌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气咻咻地离开了队部。
  “ 李队长,白马踢人绝非是一件偶然的事,这是阶级斗争的一种新动向。光天化日之下,阶级敌人竟敢唆使白马,踢伤县里派来的工作组组长,你应该看到事态的严重性,这可是上纲上线儿的大问题。为了捍卫伟大的毛泽东思想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我们绝不能让阶级敌人的反革命阴谋得逞。去!赶快把她给我揪来,我要亲自审问。”
  骆麻子知道花娘出身不好,于是,一个风流主意很快便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
  李黑子不敢怠慢,惶恐地走出队部……
  时间不长,也就是一袋烟工夫,富农家庭出身的花娘独自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走,上里屋,有个问题我想单独同你谈谈。”
  望着走进“套子”里的花娘,骆麻子淫笑着。   
                  (三)
  头狼在貉子沟昼伏夜出,一连十多天。它终于找到了它的仇敌——猎人的家。
  夜里,更深人静的时候,它爬到村中大槐树下的一座四合院的院墙上。墙下是猪圈,猪圈里头的一头小猪正在酣睡。这时,它突然感觉肚子里的肠子,已经快要贴到肋巴骨上啦,原来,它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头酣睡的小猪,引起了它强烈的食欲。饥饿战胜了拘谨。先吃掉它……
  吱——小院的门开了,吓了它一跳,赶紧缩回探出的身子,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院的门,被一个男人从外面撬开。那个男人蹑手蹑脚的走到一间屋门口:当!当!当!有节奏地敲起么来,口中悄声喊着“花娘!花娘!快开门。”跟着又是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 屋里死一样的静 。
  “开门!开门!快开门!听见没有?”
  许是长时间没叫开门等急了吧,那男人竟放开嗓子喊了起来。
  ……屋里,仍没有动静。
  当当当!门板雨点儿似的响了起来。
  “  咣当!”门板猛地打开了,屋里走出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手握一杆旧式的“老猎枪”,对着那个叫门的男人胸口,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叫门男人吓得惊慌失措的向后退着:“你!你!你要干什么?放下枪!快放下枪!”尽管是歇斯底里,可语音分明像筛糠。
  老者停在那里没有前行,和叫门男人僵持在院中。
  头狼发现,那不就是它要找的猎人吗?那张有疤痕的脸,它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它怒不可遏地站起来……
  突然,形势变了。小屋中先后又走出两个人来,她们抢在老者的身前。
  是老者的妻子和女儿花娘。
  “不要误会,我是……是……”叫门男人的声音越发颤抖起来。
  “今天你敢动我女儿,我就和你拼了!”
  虽说老者恨得咬牙切齿,但声音听起来明显底气不足。
  “谁动你女儿啦?”
  叫门男人透过声音似乎听出了点儿名堂。于是,马上换成了另外一种腔调:“你竟敢如此对待工作组干部,老不死的东西!赶明个儿看我咋收拾你。”说罢,转身欲向外走。
  听到这里,老者眼前立刻浮现出可怕的一幕一幕:老书记被“红卫兵”吊在村中大柳树上打得遍体鳞伤的情景;一辈子现身教育事业的老校长,因在老书记的批斗会上发言不积极,被扣上保皇派的大帽子,被骆麻子指挥的“造反派”活活打死的情景,以及……
  想到这儿,老者顿时觉得血往上涌,脑袋嗡!的一下,险些跌倒在地。见状,两个女人赶忙上前扶住。
  他的手一软,猎枪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老者的妻子一愣,随后也跪了下去。
  女儿见父母为自己双双给人下跪,哭泣着跑进屋去。
  “ 告诉你们,如果一切听我安排的话,明天批斗会保你们没事,否则……”
  叫门男人一边威胁着地上跪着的两位老者,一边拿两眼贼勾勾地盯着跑进屋去的花娘背影。
  “ 那,那也不能糟蹋孩子啊 !……”
  两个老者苦苦哀求着。
  “瞧你们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糟蹋她呢?是帮她提高提高觉悟。”
  说罢,恶狼似的扑进了屋。两个老者见状,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也踉踉跄跄地向门口扑去。
  门,已被从里面插死。
  “ 花娘,美人儿,你叫我想得好苦!”骆麻子迫不及待地吹灭了窑窝里的煤油灯……
  头狼,毫无顾忌地向睡梦中的猎物扑去。
  那只可怜的小猪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咬断了喉管,老老实实地被狼叼出去吃掉。
  一顿饱餐过后,头狼觉得身上出现一股不可名状的燥热,烧得心烦意乱。于是乎,便红着眼睛满街乱窜,见什么咬什么。凡是进入它视线的牲畜,不管大小,没有一个能幸免。搅得貉子沟鸡飞狗跳,一宿没得安宁。
  当它发泄完心中的仇火,跳上队部牲口棚高墙的时候,发现一匹白马正怒视着它。
                              (四)
两个月月后,花娘发现她的“那个”没来,知道自己怀孕了。
  这突如其来的横祸,使得花娘一家猝不及防。眼见姑娘不吃不喝终日里以泪洗脸。身体日渐消瘦,她妈愁的不知道怎么办好?老两口能够做到的除了好言相劝以外,就只能陪着姑娘一起流眼泪了。
  四个月后孩子出怀了,他妈怕人看出来。就借给姑娘看病为名领着她到镇上医院去打胎,没想到人家医生不给打。也是!在那个年代,人人都躲着事走,非亲非故的谁敢冒这个险?没办法,只好让孩子生下来了。
  十个月后,花娘产下了一个男婴。
  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花娘生孩子的消息就在貉子沟村传开了。“未婚先育这还了得”!好事的造反派正愁着找不着阶级斗争新动向呢,而且未婚先育,在当地这是一件让人们最为不能容忍的事情,他们岂能会放过?
  当花娘的孩子刚出满月,她就被红卫兵给专政了。每日里晚上批斗,白天挂只破鞋游街。搞得涉世不深的花娘心力憔悴,死不起活不起的。
  你想想,这对于一个脸比纸还薄的一个黄花大姑娘来说,这是多么大耻辱?岂能是泪水所能洗刷掉的!她想到了自杀,可是死了几回,都没能死成。
  第一次,是在在她被批斗的那天晚上,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以后,先是给孩子喂饱了奶,然后等孩子睡着后,找来一根绳子……
  可当她刚把脖子伸进去,就被暗中看着她的父母亲看见了,马上把她救了下来。妈妈一边流泪一边劝她:“孩子啊,妈知道你心里苦,活得艰难,可是你就是不为我们想,你也要为孩子想一想啊!你死了,孩子咋办?靠我们?你想想我们都是土埋脖子的人了,有今天没明天,如果哪天我们俩没了谁来养活他?你就忍心让他孤零零的活在唾沫星子当中?她听完母亲的一番话,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二次,是在她挂着破鞋牌子游街后,她死的念头再一次萌生。她望着乡亲们拿异样的眼光瞅她,小孩子们跟在屁股后头,一声声的喊她“破鞋!”她的心灵防线又一次坍塌了。
  害怕引起父母的怀疑,这此游街回来她装作没事人一样,回来后该着吃吃,该着喝喝。妈妈见此,以为她真的想开了所以就放松了警惕。
  为了躲开父母的眼睛,这回他选择了投河。
  可是,就在她又一次告别这个给她带来伤害的世界时,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将她拦腰抱住。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李三愣赶车路过这里,发现她有些不对头:“不会是……”所以就跟了过来。没想到还真让他猜中了”!
  为了彻底打消她轻生的念头,李三愣以他的诚挚和发自内心的爱,终于,让她那颗死去的心再度看到黎明的曙光。她依偎在那双结实的肩膀上一任苦、辣、酸、涩,从内心滚滚流出……终于,她又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只可惜,这棵刚刚出土的爱情之苗没能迎来收获的秋天。
                 (五)
  野狼坡的夜,静得有些发瘮。
  狼群围成的一个开阔地上,站着头狼和那匹从马棚里跑出来的白马。
  头狼前腿曲伏在地上,后腿呈弓状,两只绿萤萤的眼睛仇恨地盯着白马。
  白马神色稍显紧张,不住地打着响鼻,而后,面对着头狼大声地嘶叫了一声,前蹄砰!砰!地刨着地面,或许,这就是它唯一的战前准备了吧。
  头狼像老头狼一样凶狠,它沿袭了它父母的血统,继承了它父母所有的本领。它首先用一部分本领统治着群狼,用另一部分本领对付自然界中的敌人。
  此时,它又像当年老头狼那样,瞅好机会猛地向前一跃,两排钢钉似利齿直指白马咽喉……
  早有准备的白马迅速侧转身,然后猛抬后腿对准头狼的腰狠狠地踢去。没提防的头狼被踢出一丈多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白马掉转身前蹄腾空而起,发一声长啸,转守为攻,又一蹄子踢去。
  这一蹄子,踢得更有份量,摔得头狼一个时候才爬起来。这是它事先没估计到的,面对白马雨点儿般的攻击,头狼只有招架之功,而没有还手之力啦。稍一愣神,又挨了一蹄子,这下更狠,竟给它踢到一丈开外的狼群里去了。狼群一阵骚乱往后撤去,可是不知为何这一次,头狼并没有马上对白马发起攻击。白马立在原地,密切地注视着头狼的动向。
  一阵骚乱过后,群狼又恢复了原样。
  约莫过了两袋烟的功夫。不甘失败的头狼,再一次从地上高高跃起……
  野狼坡上这场生与死的撕杀,持续到黎明时分。头狼的五脏六腑均被白马的铁蹄踢坏,白马也是伤痕累累。
  此时,头狼、白马均已精疲力尽。站在各自所属的地盘对峙着。围观的群狼既不后退,也不上前。只是偶尔发几声嗥叫,以示助威。
  头狼这次进攻又失败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如一只断了脊梁的丧家犬。
  白马大睁着眼睛,全力以赴等待着对手的再次攻击。
  头狼终于又一次站起来,慢慢地挪动到白马的斜对面,白马转动着犀利的目光仅紧紧跟踪着它。
  头狼猛地一个跳跃,拼尽所有的力气,使出浑身解数扑向白马的哽嗓咽喉,白马眼疾腿快,一个侧转身头狼扑空了,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等它爬起白马旋风般扑过来,两只铁蹄狠狠地踏在它的软肋上。头狼疼得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嗥叫后,七窍流血而亡。
  群狼大乱,哀嗥着散去。
  一切归于寂静,太阳战兢兢地推开蒙在脸上的夜幕。
  这时,晨曦中一个人急匆匆地朝野狼坡走来。
  他,就是车把式李三愣。
  李三愣目击了这场狼、马大战的全过程, 挥锹埋掉了这只头狼。
  这便是野狼坡上的第一座坟——狼坟。
                            (六)
  二十年后,花娘死了。
  她是那个叫她终生难忘、写满一世耻辱的夜晚留下的“孽种”,把从城里搞来的对象接回家的那个晚上,喝下一瓶“敌敌畏”死的。
  花娘的一生,是屈辱而又哀伤的一生。
  根据貉子沟当地的风俗,没结过婚的女人,是不能入娘家坟茔地的。可花娘又没有婆家,往哪儿葬呢?村民们商量来商量去,就把她葬在野狼坡上了。老乡们管这样的坆叫“孤女儿坟”。
  车把式李三愣赶车去县里给生产队买化肥。回来时,正赶上村里的老少爷们儿给花娘下葬。他不禁大吃一惊!
  花娘的坟埋在离当年他埋狼的地方只差五尺多远。可转念一想。野狼坡的狼吃猪、吃羊但从不祸害人。
  花娘儿子——“孽种”,哭母亲哭得死去活来。趴在棺材盖子上硬是不让埋,他说要死的应该是他,他不应该到这世上来,是他害死了娘……
  就在送葬的人你瞅我,我瞅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突然,传来一阵:咴!咴!咴!马嘶。
    一匹白马从远处跑来。围着棺材一边跑一边凄凉地嘶叫着,样子像哭。其实就是哭。两边眼角淌成了两条小河。围观的大人小孩儿,无不被这头哑巴牲口的真情实感而感动得偷偷抹眼泪儿。
  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谁不知道白马失去它妈以后,是花娘一口一口把它喂大的,谁说哑巴牲口不懂感情?
  “花娘,我浑哪!连头牲口都不如……”
  朦朦的月光下,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跪在花娘的坟前,声泪俱下。低沉、哀伤的哭泣声萦绕着野狼坡,给寂寞的夜空凭添几分神秘。
  他是谁?
    他,就是当年那个在花娘心里埋下爱情种子的车把式李三愣。
  今天,在花娘的坟前他第一次敞开心扉,把埋藏在心中十多年的感情一古脑,全都倒了出来、赤裸裸地暴露在星辰月光之下。
    有生以来,他从没有如此襟怀坦白过。可惜,为时已晚。早要这样,也许不会留下如此的的懊恼和悔恨。
  
  也就在那天,花娘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了他。为了那个有娘无爹的孩子,为了已风烛残年的两位老人,他说,他要当孩子的爸爸……
  可是,在“文化革命”进行到高潮时,在选择爱情还是选择阶级立场的时候,他趋于某种压力竟然选择了离开她……
  尽管,事后他也很后悔。
  可惜,历史是不会给他悔过恕罪的机会了。只有借助那涩苦的泪,告知她的在天之灵了——他是真心爱她的。
  ……
  白马被人从坟地牵回来后,不吃不喝,站在石槽旁淌眼泪,并不时地对着花娘坟地方向,咴!咴!地叫着!叫得凄惨,叫得森人!
  一个星期过后,白马羸弱而死。
  李三楞含着泪将它葬了,葬在花娘的身边。
简介:冷万国,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鸭绿江》《诗人》《诗歌月刊》《绿风》《长江诗报》《散文诗》《诗文杂志》《西部作家》等文学杂志,著有诗集《五瓣梅》(中国作家出版社)有作品在网刊、纸刊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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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的文笔,精彩的小说。那个疯狂年代的伤痛是无法忘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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