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格律诗的文体边界

死水吧

现代格律诗的文体边界

死水吧

一

        谁都知道新诗有自由诗和格律诗之别，但两者之间如何区分，一直缺乏一个明确的标尺。格律论者所说的押韵、节奏、诗行、诗节、体式等，有些新诗也或多或少地包含着这样的一些因素，怎样界定这一类型的新诗，它们属于自由体还是格律体，对于新格律诗人来说至关重要。这个问题不解决，人们就不会了解现代意义层面上的新格律的真正涵义。误认为现代格律诗就是建立一种或几种像五律七律那样的定型诗体，让新诗的千军万马都来过新格律的独木桥，其实不然。

        那么，新诗自由与格律的文体边界在那里呢？

二

        什么是格律？格律，一在于律，二在于格。律，就是规律；格，就是格式。规律是流动的，格式是固定的。考察中国几千年的诗歌发展，初期在语言、形式等方面都会形成一定程度的规律性，发展到一定时期，就固化成一定的格式。随后再打破格式，继续流动，再固化。再流动，再固化。周而复始。

    许霆教授在其诗学著作《趋向现代的步履——百年中国现代诗体流变综论》中把现代诗体分为三大类。

    第一类是连续形式。这类诗体无固定的外在形式结构，其分段是由思想决定的，图案形式成分较少，重视内在律(即情绪的自然消长)。连续形式是自由诗体（包括散文诗体），这类诗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是没有的。

    第二类是诗节形式。其特点是“诗人写出一系列诗节，它们是重复单位，具有固定的诗行量数，相同的节奏模式，和相同的韵脚图案”。在这种诗中，形式的基础是“诗节”(可以称为“基准诗节”)，它们在诗中以“重复”的方式再现，从而构成全诗。诗节形式类似于黄淮提出的“自律体”。

    第三类是固定形式。指的是“应用在整首诗中的传统体式”，诗人在写作时就必须要把内容纳入这一固定形式中去，写出来的诗就具有统一的固定的格律形式。固定形式在我国古典诗歌中已经存在，新诗冲破了传统诗体(包括传统固定形式)，开始了新的固定形式的探索。只有在大量自律体新诗的创作中，才能逐步形成全民公认的格律标准，最终形成共律的固定形式。

三

          许霆教授划分了现代诗体的三种基本形态，但是连续形式和诗节形式之间的分界线表现出了多样性和复杂性，这就要求我们深入、具体的分析，找出两者之间的标尺，弄清两者之间的文体边界。

          连续形式的诗体属于自由体，在押韵、节奏、诗行排列、诗节建构等方面无任何规则可循。

          诗节形式的诗体，在语言运用、诗体形式方面多多少少具有某些单一方面的一些格律因素，体现出和连续形式有所不同的形式方面的美学追求。因为它们的诗体形式因素，尽管单一，但仍然遵循一定的规律性，所以，应该把它们视为新格律诗的范畴。

         固定形式的诗体，当然属于标准的新格律诗。

    固定形式、诗节形式两类诗体，集中体现的最大交集就是“律”，两者和连续形式诗体的根本区别也就是“律”。前者是多少有规律可循的，后者是完全没有规律可寻的。所以说，新格律诗与自由诗的文体边界应该是“律”。

四

    具体而言，新格律诗与自由诗的文体边界就是“规律性”。诗是一种包含了视觉、听觉和知觉的综合性艺术形式，所以，“规律性”主要体现在新诗分行及其诗行排列的规律性，新诗节奏、押韵及其韵脚疏密的规律性，新诗语言修辞及其意象展示的规律性等等。

       一、视觉形象的规律性

      诗给读者的第一印象是视觉，所以，视觉形象的规律性是新诗格律的第一门槛。新诗分行的规律性、诗行排列的规律性、诗节建构的规律性也成为诗论家首要关注的对象。从闻一多的新格律诗主张，到何其芳的现代格律诗主张，无一不是关注诗句诗行诗节的整齐与参差、对称与和谐，无一不是关注新诗整体结构留给人的视觉形象的规律性。

       按照一般人的阅读习惯，接触到一首诗，首先跃入眼帘的是这首诗的整体结构，如果有规律，就能够给人以视觉的愉悦，就能够给人以继续深入关注并阅读的兴趣与动力。

        视觉形象的规律性是现代格律诗文体边界的第一道门槛。

         二、听觉形象的规律性

   诗既是给人看的，也是给人读的，更是给人听的。分行的有序、诗行的排列、诗节的建构如果有规律，那么，新诗朗读时给人的节奏感就是有规律的。其次，押韵时韵脚变换的规律，以及韵脚的疏密规律，使新诗朗读时给人的情感的流畅感也有所不同。现今的雅园诗派的“鲜明和谐的节奏，自然有序的韵式”新格律理论，既关注节奏的对称与对应，也关注韵律的和谐，更关注旋律的流畅，但这也都是在关注新诗声韵方面的规律性。

       诗歌这种文学形式，展示自己艺术魅力的主要途径之一就是吟诵，就是朗读。新诗声韵方面的规律性，使读者在体验新诗艺术魅力的感觉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听觉形象的规律性是现代格律诗文体边界的第二道门槛。

       三、知觉思维的规律性

  诗不仅给人看，给人听，它的主旨更在于抒情言志，启迪人的思维。所以，知觉思维的规律性能够提升诗的品位。知觉思维的规律性主要体现在语言修辞及意象展示的规律性等方面。语言修辞包括排比、对称、对仗、反复、重复、顶真、呼应、比喻、比拟等等，这些要素也是符合中华民族审美习惯的新诗格律要素。只要它们在一首诗中有规律地出现，或者在诗句中，或者在诗节中，就会给新格律诗增添无穷魅力。郭小川、贺敬之、纪宇等的新诗，在语言的规律性方面就有很多的探索与实践，也有很大的成效，所以为很多人所喜爱。意象展示包括意境营造的规律性，比如卞之琳的《断章》：桥上、楼上，月下、梦中，郭小川的《甘蔗林——青纱帐》：甘蔗林、青纱帐，诗中各种意象既相对又相连，这种思维的情趣是读者喜爱这些诗的主要原因。

       检验一首诗品位高低的试金石是内容与内容的表达方式。新诗的表达方式包括语言修辞和意境的营造等。在新诗内容具备社会意义的前提下，语言修辞与意境营造的创新性与规律性，正是提升新格律诗品位的主要手段。

       知觉思维的规律性是现代格律诗文体边界的第三道门槛。

       文体边界的问题，解决的实际上就是最低门槛的问题。对于新格律诗而言，准入的门槛是不宜过高的。只要是在诗体的形式方面具备了某种规律性，就跨入了新格律的大门。跨进的门槛越多，格律就越严谨，新格律诗的艺术性就越高。

五

   我曾经提出过“相对格律说”的观点。意思是将形成新格律的要素明确界定，只要具备基本要素，就可以认定为新格律诗体；具备的要素越多，新格律诗体的品位越高；如果具备了所有的要素，那就是经典的新格律诗体。比如诗人王端诚的十四行花环体《秋菊之歌》，因其将诸多具有民族性的古典诗词元素和外来格律有机融合，达到了新格律十四行诗体的完美追求，所以就成为外来格律民族化的经典诗体。

   若据此而言，如果一首新诗，在视觉（或者听觉、或者知觉）方面，只要具有其中一种自己的独特规律性，就可以视为新格律诗体；如果同时在视觉和听觉（或者知觉）方面具备两种自己独特的规律性，那么就是比较标准的新格律诗体；如果同时在视觉、听觉、知觉诸方面都具备自己独特的规律性，那么就一定是一首经典的新格律诗体。其递进关系犹如长方形、正方形、圆形几种几何图形的演变，规律性越强，图形就越趋向于极致。

   这样的“相对格律观”，既体现了新格律理论的包容性和引导性，也能够体现新格律理论的最高追求。

   而实现“相对格律观”的主要途径就是对现代格律诗的文体边界的界定。

         我觉得：律，可以成为现代格律诗的文体边界。

    【本文发表于《雅园诗论选》丁国成  周仲器  赵青山主编，雅园出版公司2013年3月版，第19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