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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翻译”,一个具有开创性的新概念

——读熊辉《五四译诗与中国早期新诗》
熊辉君是一位青年才俊,专功诗歌理论,却因为是外语专业出身,所以能独辟蹊径,从诗歌翻译入手,别开生面。他曾赠我两本力著:《五四译诗与中国早期新诗》和《两支笔的恋语:中国诗人的译与作》。已经一年了,我也读完了,获益匪浅,却迟迟没有反馈。今晨忽然想起那个闻所未闻、印象深刻的概念——“潜翻译”,乃找到一个角度,来写这篇短文。
毛迅教授在此书的序言里对其做了总体评价,说是熊辉“考察译诗在发生期对中国新诗的影响,是一次具有开创意义的学术之旅”,“无疑有一定的学术价值”,从而为文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此说堪称的论,我完全认同。
作为一个“外语盲”,读译诗是我学习外国诗歌的唯一途径。回忆自己的学诗过程,给与我最大影响的外国诗人是海涅和普希金,因此我毕生衷心感谢的翻译家是钱春绮和查良铮(穆旦)。有幸的是,2007年在上海,在诗人杨明的安排下,我得以与钱春绮先生同席畅谈,当面致谢。
因为认识到外国诗歌与中国格律体新诗的密切关系,我对于诗歌翻译问题始终是十分关注的,曾经写过一篇论文,题为《外国诗歌翻译与格律体新诗》。如今读了这本结构严谨、取材丰富的论著,增加了许多新知,获益良多,不能一一论列,就挑感受最深的“潜翻译”问题谈谈体会吧。
“潜翻译”概念的提出无疑是一大创见。一般认为由一个语种转换为另一个语种,呈现为文本状态的翻译文本才算翻译。但是在熊辉看来,“那种通过隐性的翻译文本影响译者创作活动的翻译行为”或“翻译类型”,事实上是存在的,这种“没有具体的文本,而只有心理和思维层面的文本”,他就称之为“潜翻译”。潜翻译的结果就是“潜文本”,隐秘地存在于译者的大脑中,日后通过他的创作不露痕迹地“释放”出来。这与一般的双语读者阅读诗歌不同,他们的心理过程仅仅是理解,其后并不会转换为另一种文字具体地出现。
为了证实潜翻译的存在,熊辉全文引用了闻一多《忘掉她》和美国女诗人蒂斯代尔《忘掉它》和余光中的中译文,相互比对,令人信服地的吃醋了结论:《忘掉她》明显地受到了《忘掉它》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正是潜翻译带来的结果。
所幸这并非孤例。熊辉还引用了大量类似例证,通过缜密的论述,来支撑自己的结论。其实,潜翻译是作为“碎片”而不是整体,在诗人(译者)的创作中得以再现的,仅仅成为他创作的一种“手段”而已。这样,就阐明了潜翻译对于诗人的创作是一种积极的影响,从而划清了创作与抄袭的界线。否则,倘若把译者头脑中的潜翻译文本呈现出来,冠以他自己的名字,岂非明火执仗的劫掠?真正的诗人绝对不会做这种欺世盗名的丑事。
潜翻译概念的意义还在于,外国优秀诗歌通过这样的一个潜在的过程,对于诗人的创作起到潜移默化之功,证明了直接从原文进入外国诗歌的优越性,是我这样的“外文盲”望尘莫及的,只能徒叹奈何。
由此,触类旁通,联想到我们在学习中国古典诗歌的过程中,也有这么个类似的“潜翻译”问题。通过潜翻译接受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汲取其营养,应当是中国当代诗人的必修课。但是需要补上这一课的诗人不在少数,甚至包括一些当红诗人。不好好补上这一课,哪怕可以维持一时,最终也怕行之不远吧。
不知道熊辉下一步的研究方向、计划如何?我倒是有个想法:这本书诚然取得了成功,但是他要走的路还长。熊辉已有的两本专著的研究对象毕竟距今已远,如果要继续、延伸这一课题,不妨在外国诗歌与中国诗歌的格律上做文章。把外国格律诗译成中国自由诗,我认为怎么也不能再现其原貌,只能是翻译尚未成熟的生涩阶段。卞之琳前辈在《译诗艺术的成年》一文中,早就提出了“既忠于内容,也忠于形式”的要求。著名翻译家黄杲炘先生认为以汉语翻译外国诗歌,“有可能在忠实反映原作内容的同时,反映出含有一定信息的原作的格律形式”(见《美国抒情诗选》之《译者前言》及《代再版前言》)。这个问题的深入研究,不但对于外国诗歌翻译水准的提高善莫大焉,而且将会促进中国格律体新诗的发展,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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