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对称原理”在新诗节奏格律体中的统摄作用》〔2007年〕

孙逐明

　　《再论“对称原理”在新诗节奏格律体中的统摄作用》〔2007年〕
　　按：本文初稿《“对称说”对诗歌格律的统摄作用》于2007年1月发布在旧东方诗风论坛，2010年参加常熟理工学院新诗格律研讨会，修订成《再论“对称原理”在新诗节奏格律体中的统摄作用》与会，该文后来刊载在西南大学《诗学》2012年第四辑上。




　　[內容提要]论述对称原理在新诗节奏格律体中的统摄作用。
　　[关键词]对称原理、基准诗节、限字说、限顿说、完全限顿说、字数音步对称说　

　　迄今为止的新诗格律研究，主要集中在严谨的节奏格律体和韵式格律体的交叉上，重点则放在新诗节奏的研究上。音乐理论告诉我们，节奏是音乐的基础。新诗节奏的研究的确具有举足轻重的重要地位。熟练掌握了严谨的节奏格律体，再写作其它诗体自然轻而易举。
　　正因为如此，本文将着重研究节奏格律体的法度。　

　　一、节奏格律体的品类　　

　　万龙生曾经指出：“由邹绛开始，尔后由万龙生、程文、孙逐明等逐步完善的分类研究，是在已有的品类丰富的作品基础上，勾勒了格律体新诗的总体框架，即把格律体新诗按照各自的节奏规律，划分为整齐式、参差（对称）式和复合式，再加上目前已经比较通行的固定诗体：四行诗，八行诗和十四行诗，这样，就组成了格律体新诗的大家族。这些诗体运用起来，的确变化无穷，真正能做到闻一多当年所设想的‘相体裁衣’，体现了‘无限可操作性’。”〔注〕
　　这种分类是从节奏模型的角度解析的，整齐式和参差式是所有节奏形式的基础，复合式是它们的组合，而绝大部分格律诗体如四行诗，八行诗和十四行诗、民歌体、阶梯诗之类不过是它们加上附加条件之后的特项。

　　二、现有的整齐式和参差式的构筑法度。

　　对于整齐式，主要有三种学说：1、闻一多“三美论”中的“建筑美”就是要求每行的字数相等，程文先生称之为“限字说”；2、从何其芳开始，认识到了诗歌音乐的基础不是音节〔字〕而是音步〔顿、音尺……〕，主张每行的顿数相等或者大致相等，程文先生称之为“限顿说”；3、程文、程雪峰提出了“完全限顿说”，主张诗行的字数和顿数都同步整齐或同步参差。
　　对于参差式，最有代表意义的是青年诗人何房子所创造的概念：基准诗节。所谓基准诗节，就是一首参差式格律体新诗中，其他诗节在节式、韵式上都必须“亦步亦趋”的复制、“克隆”的诗节。它通常是诗的第一节，是诗人灵感的产物，是诗人情绪律动的记录。
　　显而易见，上述理论全部都是对称理论的产物。整齐式就是以一个诗行为对称单元〔在音乐理论中被称为“节奏型”〕的对称形式，参差式是以几个长短句的集合〔即基准诗节〕为节奏型的对称形式，而复合式就是两种或两种以上节奏型的复合组合对称形式。故它们严格的名称应当是“整齐对称式”、“参差对称式”和“复合对称式”。
　　我在以上格律理论基础上引进“对称原则”，不仅仅是概念的置换，更重要的是以上理论都不同程度存在“以偏概全”的弊病，而对称理论则可以弥补其不足。下面我们将重点对此进行具体的论述。　

　　三、对称原则对于新诗格律的统摄作用

　　〔一〕对称的定义
　　在西方科学理论中所说的对称，往往不单纯指几何图形的对称，它还指某种作用量的“不变性”；某种物理现象发生了变化，当其中某种作用量等价不变或协变等价不变，就被视为对称，尽管可能几乎看不到几何图形上的位移对称。我们平常在几何图形中经常运用到的“平移对称”、“轴对称”、“镜象对称”、“旋转对称”、“中心对称”等等，也都是图形发生变化了，但其中有某种性质保持不变，这就是对称的本质。
　　换言之，只要存在某种“对称不变量”，就被视为对称。
　　〔二〕　论“基准诗节克隆论”
　　“基准诗节克隆论”本来是描述参差对称式的，只要把“基准诗节”改称为“基准诗行”就可以适应于整齐对称式。此说形象明晰，但它亦有不完备之处，主要表现在两方面：
　　1、参差对称式有一种特款，我们称之为“倒影对称式”，它们就不是基准诗节简单的克隆。如王端诚的《山间夏日的中午》：
　　这是一个白昼的良宵
　　夏日的午后静悄悄
　　山风融化着暑热
　　窗外冉冉芭蕉
　　案上茶浓后
　　一卷离骚

　　美人香草
　　代代情未了
　　趁有红颜共语
　　珍重夏日晴方好
　　难得这白昼的良宵
　　赶走了我无聊的烦恼

　　显然，这是一个中心对称的图形。第一段是一个递减等差数列，等差为1；第二段变为递增等差数列，等差也是1。等差1就是它的对称不变量。
　　当然，倒影对称式也可以认为是“基准诗节”的反相克隆。
　　2、某些典型的长短句格律诗体，并非“基准诗节”的克隆。最典型的是图形诗。图形诗古代即有，宝塔诗即是。新诗图案诗有影响的肇始者是欧外鸥，50年代后在台湾盛行。其中虽有不乏游戏之作，但也不尽然。所以图形诗理所当然也是格律新诗家族里的一个成员。然而，很大一部分图形诗根本没有“基准诗节”的痕迹。以周源禄的《伞》为例：

　　　　　　　伞
　　　　　　目光里
　　　　　五颜六色的雨伞
　　　　是那来来往往的梭子
　　　在密密的雨丝中忙忙碌碌织锦
　　　　　　　赤
　　　　　　　橙
　　　　　　　黄
　　　　　　　绿
　　　　　　　青
　　　　　　　蓝
　　　　　　　紫
　　综观所有的图形诗，它们受“对称原则”的支配是显而易见的。这些图形诗里面，宝塔诗是最常见的组件之一。宝塔诗之所以对称，是它也有一个对称不变量。例如《伞》的宝塔式头部就是一个数列，其对称不变量公式就是“1＋2×〔n－1〕”〔n为行数〕。其余图形诗大抵如此。
　　由此可见，采用“基准诗节克隆”构筑的诗体，只是“参差对称式”的主要组成部分。“对称原则”则可以遍无遗漏地描述所有的诗歌格律形式。
　　〔三〕论限字说、限顿说和完全限顿说
　　“限字说”、“限顿说”和“完全限顿说”也都不同程度存在不足。
　　1、受闻一多“建筑美”理论的影响，早期的许多“豆腐干体”格律新诗，忽视了汉语诗歌的节奏基本单位不是音节〔字〕而是音步，只求每行字数相等，但是节奏并不整齐，乃至于受到诟病。这一时期程文先生称之为“限字说”。
　　2、以何其芳为代表的诗人，主张诗行顿数整齐或者大致整齐，押大致相近的韵。程文称之为“限顿说”。限顿说明确了诗歌节奏的基础单位是“音步”〔或：顿、音尺……〕，这是新诗格律化理论的第一道里程碑。而且限顿说提倡严谨的整齐式节奏格律体，又不排除整齐式半格律体，这是一种很宽松的格律理论，所以一直受到诗人的青睐。不足之处是，限顿说着眼点也在于“整齐”，殊知整齐不过是“对称”形式中的一个特款而已，同样以偏概全〔详见下文〕。
　　3、程文鉴于古典诗歌里面大部分诗歌字数和音步都很整齐，提出了“完全限顿说”，其实质就是主张整齐式诗行的音步和字数都同步整齐〔对称〕，参差式的字数和音步也同步参差〔对称〕。这种主张对于建立最严谨和谐的节奏格律体，以此作为格律体的样板，无疑是有裨益的。不足之处是“完全限顿说”遗漏了整齐式和参差式交叉的中间地带，这些中间地带也是最严谨和谐的节奏格律体〔详见下文〕。
　　〔四〕字数音步对称说
　　为此，我在限字说和限顿说的基础上，提出“字数音步对称说”。
　　所谓“字数音步对称说”就是把音步当成诗歌节奏的基本对称单元，在此基础上兼顾字数的对称的描述，从而构成步数与字数的统一，以此来建立完备的的新诗格律体系。
　　整齐式和参差式的严谨和谐的交叉地带，主要有两大类十小类：
　　1、音步整齐对称而字数参差对称的诗体，可称之为参差型整齐对称式，可有五小类：
　　①音步整齐而字数为开放型参差对称式〔开放型指诗行先短后长〕，如：　

　　山坡准备好了，　　三步6言
　　绵软细密的青草。　　三步7言
　　森林准备好了，　　三步6言
　　用之不尽的清新。　　三步7言
　　——凤舞九天《等待》〔三步整齐式〕

　　②音步整齐而字数为收缩型参差对称式〔收缩型指诗行先长后短〕，如：

　　你切莫把琴弦弹得太重　　四步10言
　　因为弦丝已经陈旧　　　四步8言
　　也不要只管轻轻地拨弄　　四步10言
　　那将撩起我的忧愁　　　四步8言
　　——台湾吴望尧《竖琴》〔四步整齐式〕　

　　③音步整齐而字数为凸型参差对称式〔凸型指诗行首尾短中间长〕，如秋水涟滟的三步整齐式《湖底蓝天》：

　　湖边垂垂倒柳　　三步6言
　　湖底浩浩蓝天　　三步6言
　　几丝云儿轻飘过　　三步7言
　　忽忽悠悠慢慢　　三步6言　

　　多想驾着船儿　　三步6言
　　去把柳丝系挽　　三步6言
　　采来云锦铺行船　　三步7言
　　蓝天深处安眠　　三步6言

　　④音步整齐而字数为凹型参差对称式〔凹型指诗行中间短首尾长〕，如：

　　凝望你挂满风霜的倦容　　四步9言
　　轻轻揽你到我的怀中　　四步8言
　　让这心里透出的温热　　四步8言　
　　慢慢融化你疲惫和寒冷　　四步9言
　　凝望你沉沉睡去的面容　　四步9言
　　唇边依稀有一丝笑影　　四步8言
　　多想留你一直在梦中　　四步8言
　　不必去面对那苦旅寒风　　四步9言
　　——凤舞九天《今宵多珍重》〔四步整齐式〕

　　⑤以上四种形式还可以组成复合型整齐式，如孙则鸣的三步整齐式《金色的池塘》，其字数前两段为开放型，第三段为凸型：

　　冉冉西去的夕阳，　三步7言
　　暖照着池中的睡莲；三步8言
　　伸展慵懒的腰肢，　三步7言　
　　摇曳着镀金的绿裳。三步8言

　　绿裳是一叶扁舟，　三步7言
　　碧波中静候着谁人？三步8言
　　多想持一支长篙，　三步7言
　　撑小舟光影里逡巡。三步8言

　　多想持一支长篙，　三步7言
　　撑小舟光影里逡巡。三步8言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三步8言
　　团团地旋舞翩翩！　三步7言

　　2、字数整齐而音步为参差对称式的诗体，可称之为齐言参差对称式。
　　如齐云的《冬》是8言的齐言诗，各行音步却不整齐而呈现出开放型参差对称的格局，下面是前两节：

　　在山与平原的交界　　3步
　　我找到了风的巢穴　　4步
　　我知道这重重山峦　　3步
　　再也无法将它超越　　4步

　　荒原上是白雪漫漫　　3步
　　环顾四周孤孤单单　　4步
　　在雪中我停下脚步　　3步
　　静听风在山中盘旋　　4步

　　从原理上讲，此式与音步整齐对称而字数参差对称的诗体一样，完全也可以有五种组合形式，即①齐言开放型参差式；②齐言收缩型参差式；③齐言凸型参差式；④齐言凹型参差式；⑤齐言复合型参差式。
　　〔四〕节奏格律体新诗的体例总括
　　根据字数音步对称说进行归纳，节奏格律体新诗的体例总括如下：
　　1、整齐对称式。包括三大类：
　　第一类，音步和字数都整齐对称，其公式是“Ｘ步Y言整齐对称式”。根据字数的多寡，每式又可下分若干小类；从理论上讲，小类可以有“2Ｘ言，〔2Ｘ＋1〕言……3Ｘ言”。以四步整齐式为例，可以有四步8言整齐式、四步9言整齐式、四步10言整齐式、四步11言整齐式和四步12言整齐式五小类，余可类推。
　　第二类，音步整齐对称，而字数不整齐且无规律，其公式是“Ｘ步杂言整齐对称式”；
　　第三类，音步整齐对称而字数参差对称，可称之为“参差型整齐对称式”，下分五小类：
　　①开放型整齐对称式：基准诗节的步数相等，字数先短后长；
　　②收缩型整齐对称式：基准诗节步数相等，字数先长后短；
　　③凹型整齐对称式：基准诗节的步数相等，字数首尾长而中间短；
　　④凸型整齐对称式：基准诗节的步数相等，字数首尾短而中间长。
　　⑤复合型整齐对称式：上述四种体式的复合组合。
　　二、参差对称式。包括两大类：
　　第一类，杂言参差对称式，此式音步和字数同步参差对称，下分六小类：
　　①开放型参差对称式：基准诗节的音步数和字数均先短后长；
　　②收缩型参差对称式：基准诗节的音步数和字数均先长后短；
　　③凹型参差对称式：基准诗节的音步数和字数均首尾长而中间短；
　　④凸型参差对称式：基准诗节的音步数和字数均首尾短而中间长。
　　⑤复合型参差对称式：上述四种体式的复合组合。
　　⑥倒影参差对称式：此为两段体参差式，后段是前段的反相克隆。
　　第二类：齐言参差对称式，此式字数整齐对称，而音步参差对称。从理论上说也应该包括五小类：
　　①齐言开放型参差对称式：基准诗节字数相等，步数先短后长；
　　②齐言收缩型参差对称式：基准诗节字数相等，步数先长后短；
　　③齐言凹型参差对称式：基准诗节字数相等，步数首尾长而中间短；
　　④齐言凸型参差对称式：基准诗节字数相等，步数首尾短而中间长。
　　⑤齐言复合型参差对称式：上述四种体式的复合组合。
　　3、复合对称式
　　同时包含两种节奏型的诗体，就是复合对称式，可包括三类：
　　①变步整齐式：两种或两种以上步数不同的整齐对称式的组合；
　　②变型参差式：两种或两种以上类型不同的参差对称式的组合；
　　③整齐参差复合式：两种或两种以上整齐对称式和参差对称式的组合。
　　可以预计，随着新的探索，还会有其它不符合典型整齐式和参差式法度的新格律形式诞生。不管它们如何变化，必然逃不开“对称原理”的制约。